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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嶼眠确實夢到林鶴書了,不過不是他說的那樣。
前半段光怪陸離,他也記不清,後來林鶴書出現了,他站在雪地裏,沒有帶傘也沒有戴帽子,黑色的發絲上沾着白色的雪,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江嶼眠去摸他的臉,涼涼的,再去摸他的胸口,發現沒有心跳,這本該是個驚悚故事,但夢裏的他不走尋常路,摩拳擦掌地叫林鶴書躺下:“我給你做心肺複蘇。”
林鶴書乖得像個定制機器人,在雪地裏躺下,他迫不及待又按部就班地完成了第一輪胸外按壓,人工呼吸時卻怎麽都靠進不了林鶴書,接着就被撓門的聲音吵醒了。
他面色不虞地開門,叼着玩具的藍白多米諾色阿富汗獵犬優雅地坐在門口,長而柔順的毛發垂落在地,項圈上墜着一顆色澤濃郁的沙弗萊吊墜,見他開門,卷翹的尾巴左右搖了搖。
帕帕會自己用廁所,但是每天需要一定的戶外活動時間,又因為一身長毛,顏值過于出衆,人多的時候出門總免不了被圍觀,江嶼眠一般每天晚上畫完稿會帶出去轉一會兒,今天可能是推拿過的緣故,睡意比平時來得早一點,早早上床,晚上沒帶它玩。
沒想到它半夜擾人清夢。
這時間樓下草地也沒什麽人了,江嶼眠沒換衣服,穿着睡袍,趿着拖鞋,牽狗下樓,轉了一圈,确定周圍沒人之後才放開狗繩給它玩了一會兒飛盤,沒一會兒它就膩了,自己在草地裏跑。
江嶼眠盤腿坐在石凳上,百無聊賴,開始回味剛剛被帕帕打斷的夢,林鶴書在做什麽?一串號碼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的腦海,江嶼眠撥了過去。
其實他不确定,當年就沒刻意記過,也不知道怎麽想起來的。
林鶴書的電話,如果一個打不通,那再打多半也不會接通,他打後面幾個純粹是為了明天林大夫起床可以看見壯觀的未接來電數量,沒想到他會接。
發完信息,江嶼眠搜索了一下杏林堂,他在國外待久了,國內的app用起來都有點陌生,輾轉摸索着找到了杏林堂的小程序。
這個小程序可以挂號,但是挂號功能做得不是很方便,最前面是專家門診,江嶼眠快速略過,後面又成了各科室門診,他不知道林鶴書在什麽科室,一個一個找過去,都沒找到。
後來才發現可以直接搜醫生的名字,他給自己挂了一個號。
*
出門時江嶼眠把帕帕也帶上了,阿富汗獵犬看着雍容華貴,那一身長毛要是不按時打理,很快就能從優雅的王子變成毛發虬結蓬亂的流浪漢。
寵物店的人也難得見到阿富汗獵犬,帕帕每次過來都跟明星光臨似的,店長一看他過來,頭一件事就是去摘帕帕的項圈。
江嶼眠第一次帶帕帕來的時候,項圈随手摘了放在一邊,等到洗完重新戴上的時候,店長才發現帕帕脖子上帶的是純金吊墜。要說寶石一般人未必能認識,但是印着999的金色金屬,不要太好認。
那墜子不大但是入手沉甸甸的,一看就實心,寵物店裏見多了拿狗當孩子養的,這麽大幾千上萬的東西就那麽挂在狗脖子上的也不多。
後面江嶼眠來得多了,店長就知道他不光給狗帶黃金,還有各色寶石,見多了還有閑心問一問:“今天這是什麽?祖母綠嗎?”
江嶼眠掃了一眼,随意地說:“沙弗萊,不值錢。”
店長沒因為他一句不值錢就真以為不值錢了,小的或許不值錢,大塊的寶石沒有不值錢的,這都快一指寬兩指長了。
他小心摘下來,交給江嶼眠,一連串的過程都不敢離開監控範圍。
江嶼眠收了吊墜,出門看見對面有家花店,進去再出來手上就多了一束花。帶着花進醫院沒什麽稀罕的,稀罕的是他去的不是住院部而是門診部。
他是網上預約的,診號挺靠前,到的時候已經過了,他拿着花去問指引臺的護士怎麽辦,護士溫聲細語:“沒關系的,進去說一聲就好。”
江嶼眠道了謝,他生着一雙桃花眼,內勾外翹眼睑如波,眸色清透盈盈若春水,不笑時尚且自帶三分笑意,別說還這樣笑着,懷裏還抱着花。
小護士哪裏吃得消,心中哀嘆,為什麽現在是上班時間,但凡是在醫院外頭,她一定要個微信,這樣的長發帥哥翻遍內娛都找不出來,哪怕不發展什麽,放在朋友圈養養眼也好啊!
長發帥哥抱着花去了林大夫的診室,門虛掩着,裏面連家屬帶患者站了好幾個人,他抱着花,推門的幅度不小,一進去不管坐着的站着的全看過來了。
他也沒半分不自在,直直看向坐在裏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林大夫,我號過了。”
“稍等。”
他一發話,大家又把視線收回去了。
診室裏有一張很窄的推床,應該是為了方便檢查,江嶼眠往床上一靠,兩條大長腿交疊着,花放在一旁,圍觀林大夫看診。
“煙酒一定要禁,去藥房拿藥,醫院代煎加十五,下周來複診。”
“大夫,我不抽煙,就每天喝一點,一點也不行嗎?”
“不行。”
“……”
“下一位。”
那病人只好站起來,下一位是個老奶奶,診室裏站着的一大半是她的子女,等她看完出去,診室裏人就少了,除了江嶼眠只剩下一對夫妻。
那男的說話支支吾吾的,又是看門,又是看江嶼眠,江嶼眠心想這位怕不是要看男科。
林鶴書示意對面唐曉悠去把門關上,他還是有點猶豫,女的不耐煩了,直接說:“大夫,他陽痿。”
唐曉悠都低了一下頭,林鶴書面色如常,示意他坐下,一邊診脈,一邊問了些問題,他一一回答了,漸漸沒有那麽難以啓齒,林鶴書在電腦裏輸入藥方,他緊張地問:“大夫,能治嗎?”
林鶴書點頭:“遵醫囑,按時吃藥。”
“一定一定。”
江嶼眠心道,這病人可比剛才的大叔配合多了,果然是關乎男人尊嚴的事,這對夫妻出去的時候又把門關上了,診室裏就剩下江嶼眠。
他依舊靠在推床上,懶洋洋地問:“大夫,到我了嗎?”
唐曉悠長那麽大沒見過那麽明豔的男人,昨晚下過雨,今天又是陰天,有點涼,他穿了一件紅色的風衣外套,懷裏還抱着一束紅玫瑰,這樣豔麗的顏色,放在他身上卻沒有半點不和諧。
高腰褲、馬丁靴,上衣紮進褲子,勾勒出勁瘦的腰,一雙腿又長又直。
怎麽說呢,今天這天氣确實可以穿秋裝了,但是剛降溫,大部分人匆匆換上秋裝大多是舊衣服,江嶼眠卻穿得像當季新品發布會,總之就是很時尚,很前沿。
唐曉悠不知道他是哪個號,正想問,對面林大夫已經自己調出來了,他們電腦是聯通的,她也看見了挂號信息,原來叫江嶼眠。
林鶴書說:“過來。”
江嶼眠才走過來,沒有立刻坐下,而是探身,把花放在林大夫桌子另一頭靠窗的位置,手腕上一顆綠色的寶石吊墜晃了晃,看起來不像是配飾,更像是随手挂手腕上的鑰匙、皮筋之類。
唐曉悠覺得有點微妙,一方面,林大夫顯然是認識他的,另一方面,這位先生也不像是來看病的,像是來開屏的,至于開屏的對象——她看了眼對面林大夫。
林大夫面不改色,還是剛才對病人的表情:“什麽問題?”
江嶼眠就是随便挂個號,別人來醫院是看醫生,他是“看”醫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病,但是沒病來醫院那不是有毛病麽?
江嶼眠張嘴就來:“昨晚沒睡好,一直在做夢,今天心跳有點快。”
他說心跳快的時候笑了一下,林鶴書垂眸,沒有看他,像是在凝神診脈,江嶼眠就繼續說:“胃也有點不舒服。”
也不算說謊,那天給林鶴書打完電話,回去已經不困,他忽然想給帕帕做一頂王冠,這幾天都在畫稿,作息亂得一塌糊塗,來醫院之前只睡了三個多小時,也沒吃早飯。
現在仔細一感受,還真是哪哪都不舒服。
林鶴書沒給他開藥,開的養生茶包,叫他規律作息,按時吃飯。
從他坐下開始,滿打滿算還沒三分鐘,看太快了,江嶼眠不滿意,于是他又說:“脖子這有點疼。”
唐曉悠已經準備站起來了,她今天是頭一天跟林大夫坐診,內科病人果然看什麽的都有,早上也有說頸椎肩膀不舒服的,林大夫都會叫她看看。
這一次林鶴書卻沒喊她,自己站起來,走到江嶼眠身後,覆手在他頸側方:“這裏?”
江嶼眠眨眨眼,剛剛光顧着看臉了,沒注意,可能是在空調房待久了,林鶴書的手有一點點涼,跟他記憶中不太一樣。
他點頭又搖頭:“肩膀好像也不舒服。”
林鶴書從頸椎按到肩膀再到背,一路按下來,時而酸時而癢,又舒服又難耐,林鶴書停手的時候反倒有點意猶未盡。
這手藝比章月穎那半吊子強多了。
“院裏有推拿科,可以過去理療。”
“你呢?”
“這是內科。”
唐曉悠輕咳一聲,解釋:“林大夫一般都在內科,推拿可以去針灸推拿科。”
江嶼眠惋惜,但畢竟在醫院,見好就收:“好,林大夫,改天見。”
他說完就走,身後傳來林鶴書的聲音:“醫院不能收禮,花帶走。”
江嶼眠回頭,掃了一眼牆上的錦旗,露出個純然無辜的笑,唐曉悠覺得好看,林鶴書一眼就知道他接下來說出來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不好意思,我在國外待得久,習慣了,下次不帶了。”
唐曉悠将信将疑,懷疑他是騙他們讀中醫的大多都不留學,國外看病要給大夫送花?
林鶴書不為所動:“這次也帶走。”
江嶼眠說:“那你把你微信給我。”
唐曉悠目瞪口呆,這是裝都不裝了?
林鶴書看他一眼,不再跟他廢話,對唐曉悠說:“叫號。”
江嶼眠笑了一下,老話說君子欺之以方,林鶴書以前就是這樣的君子,很有原則,說不收花就一定不會收,江嶼眠可以踩着他的原則達成很多目的,現在好像不行了。
他不排斥和前男友接觸,但是顯然也沒有要複合的打算,這是真正放下,豁然直視過往的樣子。
比從前難搞多了。
沒關系,江嶼眠想,他享受追逐,享受久違的,心動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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