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圖書館開了中央空調,羽絨服挂在椅背上,少年身着紅色毛衣,胸口的麋鹿跟他一樣睜大眼睛目視前方。上天仿佛也在偏愛他,金色的陽光透過圖書館的隔窗,輕吻他的面龐,纖長的羽睫鑲了圈絨絨的光暈。

江嶼眠下意識偏頭躲太陽,再回神,錯過了林鶴書瞬間的驚愕,他重新低頭看書,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說了句班長該說的話:“我不早戀。”

“我成年了,你也成年了。”江嶼眠拿着彈簧圓珠筆在桌上按,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振振有詞,“成年人之間,怎麽算早戀呢?”

假期的圖書館其實不大安靜,江嶼眠的說話聲以及他制造的小噪音都被外面大廳裏小朋友的笑鬧聲掩蓋,只有林鶴書聽見了。

彼時林鶴書尚且穿着校服,于是他說:“校規上寫的。”

江嶼眠噎了一下,他并不把校規放在心上,但林鶴書是班長。

再轉一道,雖然林鶴書是班長,江嶼眠覺得,他其實也沒很把校規放在心上,更多是為了避免麻煩,就像上次的校服。他思索片刻,湊過去,離林鶴書更近了一點,貼着他的胳膊,敷衍地妥協:“那我們偷偷談好了。”

林鶴書稍稍後仰,側頭看他,他看起來不像是知道“偷偷”兩個字怎麽寫的樣子。

*

微信最後還是加了,江嶼眠的“體貼”也可以視做另類的威脅,他是做得出等人齊了之後再要一次的事的。

他們進屋沒多久,大姨夫就拎着菜籃子回來,江嶼眠聞聲擡頭遙遙打了個招呼,林鶴書站起來去接他手上的菜。

“大伯。”

“嗯。”林教授掃了眼桌上的東西,一眼看出來花是江嶼眠帶的,水果是林鶴書拿的,笑了笑,“鶴書今天沒排班?”

“今天輪休。”

林教授不會冷落一個人,問完林鶴書又問江嶼眠:“眠眠呢,工作室怎麽樣了?”

“裝修差不多了,過兩天去驗收。”

林教授點點頭,跟哄孩子似的:“那你們坐會兒,要吃什麽喝什麽自己拿。”

說完他往廚房去,兩桌子菜等着他做。

林鶴書也跟進去,不過如今的菜不比從前,林教授從超市裏買回來的都是一份一份處理過的食材包,連蒜都是剝得幹幹淨淨的蒜米,也不是非要人幫忙,他回頭道:“我記得你們以前關系不錯,怎麽不說說話。”

林鶴書把熟食分出來裝盤:“他自己有樂子。”

江嶼眠的樂子是探索林大夫的朋友圈。跟他預想的不一樣,林鶴書的朋友圈不是一片空白,反而一眼望不到頭。

林鶴書這個人,江嶼眠從前笑過他,說他這人略微相處兩天會覺得“看山不是山”;真走得近了,就知道其實“看山還是山”。

他看起來不太好接近,清清冷冷谪仙一樣,但同班的人都知道,班長很好說話。跟他談過戀愛的江嶼眠知道得比同學再多點,他骨子裏還是冷。他會做很多“應該”做的事,比如遵守校規,友愛同學,其實對很多事都有點漠然,反正不會是朋友圈裏展現得那麽“熱鬧”。

雖然感覺有點“裝”,手指還是很誠實地往下滑,林鶴書隔三差五就會發一些醫藥養生相關的文章,還有什麽交流論壇、什麽義診活動的宣傳,一看就是個大夫。

除了這些一看就是大夫發的東西,還有院子裏的花鳥蟲魚,他甚至會去看看藝術展,會在過年的時候給街坊鄰居寫春聯。

林鶴書從小練毛筆字,也會國畫,都是林奶奶教的,江嶼眠也跟着學過幾筆,不肯用現成的墨汁,非要用收藏的老墨錠現磨,墨還沒磨好,興已經散了。

他沒有設置什麽三天可見,江嶼眠一路往前看,依稀看見了他不曾參與的林鶴書這十年。

看着野貓來來去去,不知不覺換了毛色。

看着院子裏的杏花一年年開,一年年落。

江嶼眠天生沒有傷春悲秋的那根筋,這麽看着也沒生出什麽時光飛逝的感慨,單純覺得照片裏的場景眼熟,沖廚房喊:“林鶴書,你沒搬家啊?”

林鶴書應了聲,江嶼眠沒聽清,下了沙發往廚房走過來,林教授聽見他的腳步聲,笑道:“行了,把水果切一切端出去,你也玩去吧,我一個人就行。”

江嶼眠走到廚房門口,正好撞上洗過手出來的林大夫,林大夫說:“沒搬。”

他說這話的語氣跟之前說沒換號碼時差不多,算不上好,江嶼眠卻笑起來,不知在高興什麽,過了幾天,林鶴書知道了。

江嶼眠的工作室跟他家只隔了一條街。

這一片都是上百年的老房子,地段不錯,但是始終沒有拆遷,先前有計劃要改造成景區,後來又定了另一片有溪流穿過的古民居,青溪裏名字裏帶溪,聽說從前也真的是有溪,不過早就填平造路了,不如真有水繞行的小村典型,就那麽不尴不尬地保留下來。

江嶼眠還沒回國就開始找工作室的選址,一開始考慮的都是別墅,後面大姨家的表哥找他訂婚戒的時候,他提過一句,這位表哥是個律師,告訴他青溪裏有一處法拍房,江嶼眠看着還行就拍下來了。

裝修公司除醛清掃一條龍,今天在搬雜物,他過去轉了一圈,負責人跟他說:“明天就能清理幹淨,到時候先做除塵,不然總落灰,您之前不是定了批家具嗎?後天就可以搬進來了。”

江嶼眠點點頭,讓他去忙,自己戴個口罩上上下下地轉了一圈。

這是典型的江南民居,磚木結構,粉牆黛瓦的,外面看着秀麗典雅古意盎然,真住起來就知道,其實不太符合現代人的居住習慣。

樓梯很窄,上了年頭,踩上去吱呀吱呀的,窗戶也不夠大,明明到處都是采光天井,只靠自然光還是顯得晦暗。

裝修公司定方案的時候花了不少心思,盡可能在不大動的前提下,改造得舒适又安全,江嶼眠挺滿意,從二樓看見天井裏的老梅樹,心思一動,下樓去了。

于是林大夫下班回家就看見家門外巷子口停着輛惹眼的銀灰色超跑,流暢的車身科技感十足,路過的人都要看幾眼,有時間的話還要拿出手機拍張照片。

林鶴書也多看了兩眼,接着,在他的注視下,跑車硬頂分作三截敞開,露出駕駛座裏的長發青年,江嶼眠今天穿了件墨綠色的絲綢襯衣,襯衣扣子都是大小相同的鑲金祖母綠方扣。

扣子的重量帶着布料往下墜,設計師顯然也考慮過這一點,襯衣版型寬松,領口被向下帶去,鎖骨若隐若現,優雅又風流。

他摘下墨鏡,沖林鶴書揮手打招呼:“怎麽才回來,等你半天了。”

林鶴書停下腳步:“你怎麽在這?”

江嶼眠來不及回答,巷子口擺攤賣馄饨的大姐就先開口了:“林大夫,這是你朋友啊,等你好一會兒咯。”

江嶼眠心想這碗馄饨沒白買,不光确認了林大夫沒對象,知道了林大夫一般周四值夜班,還會幫他開口攔人。趁着林鶴書跟大姐寒暄,江嶼眠快速計算了一下開口讓林鶴書跟他走的可能性,然後果斷下車,跟在林鶴書身後。

“我工作室在這邊,來看看你。”

江嶼眠不請自來,林鶴書沒有要招待他的意思,徑自進了卧室,獨留他在外面打量院子。

這裏的房子也很老,不過沒有工作室那一片的年紀大,都是幾十年的平房,不少在院子裏搭了棚,屋頂上也蓋了玻璃房。

林家的宅子沒有動過,院子還是寬寬敞敞鋪着水泥磚,當年就坑坑窪窪縫隙裏塞滿了草莖,現在也差不多,靠着院牆擺了一排花盆,什麽植物都有,大部分都是沒有仔細修剪過、野蠻生長的樣子,不過都很健康。

植物多的弊端是蚊子多,江嶼眠等了一會兒就吃不消,目光在院子裏轉了一圈,走到葡萄架下。

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擺着一只小香爐,香爐邊不光有驅蚊香還有打火機和煙,他點了驅蚊香,有點稀罕地拿起煙盒看了眼,林鶴書居然會抽煙?

林鶴書不光換了身衣服,還簡單沖了個澡,耽誤了一點兒時間,出來看見江嶼眠坐在葡萄架下——明明有桌有椅,他非得踩着凳子坐桌上,玩着林鶴書的打火機夾着林鶴書的煙,要笑不笑的:“看不出來啊林大夫,你還會抽煙?”

他頭發不知道什麽時候散開的,微微眯着眼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口煙,嘴上說着看不出來,自己比誰都娴熟。

林鶴書收回視線:“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江嶼眠煞有其事地點頭:“是啊,我就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跟我談戀愛。”

差不多的話,江嶼眠從前隔三差五就會說:“林鶴書,跟我談戀愛。”

“林鶴書,你什麽時候跟我談戀愛?”

他從說要追林鶴書開始就沒想過追不到的可能,于是他見到了林鶴書的另一面,不再跟他說什麽校規、什麽早戀,而是直白冷漠地拒絕:“我不談戀愛。”

現在也是。

“我不談戀愛。” 同樣的話,林鶴書說來比當年溫和很多。

不過對江嶼眠而言,都是一個意思,繼續追——他要是能聽得進拒絕的話,當年也追不到人,掐了煙,從桌上跳下來,絲毫不在意地跟他道別。

12缸發動機的轟鳴聲從巷子口傳來,江嶼眠來了又走,仿佛真的就只是過來看一眼。

接下來快一周,林鶴書都沒見他,轉眼到了周四,林鶴書要值夜班,跟他交班的還是沈大夫,6092的病人情況不太好,不需要任何專業知識,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來他活不久了。

沈大夫面色凝重:“不進icu的話就這兩天了。”

進了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麽,何況治了三年,原本家底就不算太厚,到現在早已山窮水盡,再進icu住幾天,不過是徒增負擔。

這兩天有點降溫,兒科那邊小朋友明顯就多了,急診大晚上的還在接人,扈康到十一點才找到時間摸魚。

他摸到六樓內科來,內科看着比兒科還忙,林鶴書也不在辦公室裏,扈康找了個相熟的護士問:“笑笑,你們林大夫呢?”

“6092病人要出院,林大夫去安排了。”

扈康看了眼護士臺的電子鐘:“這個時候出院啊?”

笑笑壓低了嗓音,含混地說:“怕趕不及。”

按照規定,如果病人在醫院裏走了,是要直接送到殡儀館的,西府這邊的習俗還是要在家停上幾天,算過日子再火化入葬。

如果不是事故搶救不急,一般都會看着時間出院。

扈康嘆了口氣,醫生其實是個很無力的職業,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緊急出院要處理的東西很多,家屬那邊不打算用救護車,開了私家車來接的,林鶴書開了止痛藥和氧氣袋,一路送他下樓,病人神志不清的,妻子瘦骨伶仃,兒子也不過十三四的年紀,一個抱不動,一個個子是挺高了,但是不敢動手。

林鶴書抱他上車時他睜了一下眼:“林大夫,麻煩你了。”

林鶴書站在住院樓底下,目送他們離去,冷不丁聽到一聲狗叫,叫得不算重,但是夜色下很清晰。

他回過頭,又看見了一輛敞篷車,這次是四座的,駕駛座上是大半夜戴墨鏡的江嶼眠,後座上的長毛大狗挂着夜色下依舊閃爍的項圈,坐得比他端莊。

這幾天雖然沒見着人,江嶼眠的消息卻沒斷過,從他樂此不疲的單方面聊天中,林鶴書知道他去了趟香港,還知道這輛淺粉色的車是江語晴的,江嶼眠拿來開是因為帕帕在封閉的車廂裏容易應激,但狗不讓坐副駕駛,而他幾輛敞篷車都是雙座的。

他不知道的是,江嶼眠帶狗兜風兜到醫院裏來了——也不知道這一人一狗開着這麽輛矚目的車是怎麽混進來的。

“林大夫,吃宵夜嗎?”

“我值班。”

“我知道啊,想吃什麽,我給你送。”

江嶼眠這個人,有錢有閑長得好,他想追什麽人,恐怕都是手到擒來的,林鶴書穿着白大褂,雙手插在兜裏,不為所動:“江嶼眠,我不談戀愛。”

江嶼眠不知什麽時候摘的墨鏡,挂在食指上轉了一圈,笑得戲谑:“林大夫,吃個夜宵而已,用不着以身相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