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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林鶴書放下筆,平靜地問:“午飯吃了沒?”
“吃了,”話題跳得有點快,江嶼眠詫異了一秒鐘接上,“你呢,吃了什麽?”
“食堂。”
江嶼眠笑了一下:“我也是食堂。”
又說:“晚上想吃小馄饨,要加蝦仁、加紫菜、加黃瓜絲,再加一點醬。”
他不知道是自語還是說給林鶴書聽的,林大夫吃馄饨是極簡風味,他卻什麽都要加,說完晚飯又“不經意間”說到了居住情況:“前一陣在弄工作室,家裏沒收拾,就先住在這裏,過兩天工作室都弄好了我就搬回去。”
林鶴書只是應,江嶼眠趁機給他發定位的時候,門鈴響了。
他基本沒跟人說過目前的住址,這兩天也沒有什麽寄到家的快遞,只當是按錯了,但是門鈴锲而不舍地響,林鶴書都聽見了。
“有人來了?你去忙吧。”
林鶴書挂了電話,江嶼眠只好站起來,慢吞吞走過去,看了眼可視門鈴,樓下是個提着藥箱的大夫。
江語晴不放心,叫了家庭醫生來看他。
江嶼眠從小免疫力就不大好,隔三差五進醫院,那時候江家的家庭醫生都請的兒科專家,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家裏寵了點,養出來這麽一副說一不二的霸道性子。
跟很多小朋友一樣,到青春期眠眠小朋友的身體也好了很多,沒那麽容易生病了,但再好的身體也扛不住雪水浸泡。
西府靠南,那年又是個暖冬,一整個冬天都沒見雪,開春之後冷空氣來襲,反倒送了場雪。
自從圖書館說要追林鶴書之後,林鶴書就變得很難約,得他去醫院才能見到。
開學之後,都在一間教室裏,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江嶼眠一興奮,在院子裏堆了個林鶴書和江嶼眠出來,然後成功在開學前夕病倒了。
生病也不能阻攔他去學校的步伐,江嶼眠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熱愛學校。
這麽大個人了,江太太又氣又笑,還是等他退燒才不太放心地打包送去上學。
融雪的天氣,校服不夠禦寒,大部分人都在校服裏面加了棉衣,江嶼眠嫌臃腫,直接沒穿校服,穿了件白色的羽絨服,羽絨服帽子上有一圈毛邊兒,襯得他整個人都軟和不少。
感冒沒好,又是咳嗽又是鼻塞,也沒妨礙江少爺追人大計。
林鶴書是個很得班主任信任的班長,老章是個很舍得放權的班主任,給了他一打簽了字的假條,一方面是信任,一方面也是給學生一點“活動”的空間,班長唱了白臉,他可以安安穩穩地唱紅臉。
他們的合作默契且愉快,像體育課請假這樣的小事,林鶴書可以說了算。
江嶼眠吹風要頭疼,去找他開假條,林鶴書從小學醫,很多時候糊弄過校醫都糊弄不過他,這次倒是給得爽快。
下節就是體育課,大部分人已經去操場了,教室裏只剩他們倆,江嶼眠想跟他多待一會兒,開完也沒急着走,伸胳膊給他:“班長幫我看看多久能好。”
感冒多久能好不用診脈也能看:“七到十五天。”
“那我什麽時候能談戀愛?”
林鶴書站起身,聲音跟今天的室外溫度差不多:“我不會算命。”
江嶼眠一點沒受影響,揪着林鶴書的袖子問他:“那你想好什麽時候跟我談戀愛沒?”
林鶴書拂開他的手:“不談。”
江嶼眠鼻塞到呼吸不暢,偏偏還要打噴嚏,鼻子癢癢的,他艱難地吸了口氣,朝林鶴書揮揮手算作再見。
等上完體育課回來,林鶴書桌上就多了一只沒有署名的信封。
信封是素描紙折的,折成了不大規則的四邊形,沒有用膠水固定,支棱起來的一角将“鶴”字拆成兩部分,背後還有洇濕的水痕。
體育課除了江嶼眠沒人在教室,但沒人懷疑到他頭上,他一句沒注意這事兒就成了懸案。
剛上完體育課回來,一幫子男生都脫了外衣,熱烘烘和地圍過來湊熱鬧,嬉笑着撺掇他快打開看,前座的女生帶着不自然的笑意,也回頭看他。
林鶴書展開信封,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籃球少年的形象,除此之外還有潦草地一列字:聊贈一枝冬。
改詩改得不倫不類,不過林鶴書知道那一團水痕是什麽了,大概是融化的雪。
剛剛他确實在打球,但教室裏看不見,要走到外面走廊盡頭才能看見操場。
林鶴書知道這是誰的手筆,擡眼望去,江嶼眠靠在椅背上,明明鼻子通紅,笑起來的時候一點兒也不狼狽,懶懶靠在椅背上往他這兒看,光明正大地踐行他說的“偷偷”。
請假不去操場站走廊吹風,生病了也不安分。
托感冒的福,江嶼眠不上體育課不出操,多出來的時間都拿來畫畫了,畫林鶴書,畫出來的畫有時候直接送出去,有時候會夾點兒東西。
林鶴書說着不談戀愛,送過去的畫倒也都留着,江嶼眠覺得他應該挺喜歡這樣的“情書”,可能出于一種提前擁有的“職業使命感”,林鶴書還開始關心他的病情,一來二去就發現他基本不吃藥的事了。
“為什麽不吃?”
江嶼眠倒是幹脆:“太苦了。”
不光是苦,還有種難以言喻的奇怪味道,一想到那味道他就下意識拖延,連帶着別的藥也不吃了。
林鶴書看着,江嶼眠很給面子地吃了膠囊,剩下的沖劑林鶴書也不好使,除非……江嶼眠看了眼林鶴書,只覺得校服穿在他身上真好看,一閃而過的念頭被他抛到腦後。
第二天林鶴書直接拿了他的水杯泡好藥送過來,江嶼眠嗅覺完全失靈,進廁所都比平時從容,進食堂也沒什麽食欲就是了,完全聞不出來杯子裏的液體是什麽氣味。
但他知道所有藥裏面就這個要泡水的最難喝,難喝到他鼻子不通氣也能在喝下去的幾分鐘之內反複回味這直沖天靈蓋的味道。
林鶴書一拿過來,他就下意識扭頭。
林鶴書說:“喝了。”
江嶼眠不想喝,讨價還價:“喝了你就跟我談戀愛。”
林鶴書好笑道:“這是你的藥。”
江嶼眠覺得他應該是想說“吃不吃跟我沒關系”,但是在學校裏,林鶴書還是個挺溫和的班長,也可能那些情書的威力真的就那麽大,讓他沒說出後半句話。
江嶼眠看着他,退了一步:“那你讓我……”
他看着林鶴書的神情,終究是沒說出親這個字,“抱一下。”
“喝了。”
林鶴書把水杯放在他面前,挺重的,咚地一聲,好在藥只有小半杯,沒有漾出來。
但是江嶼眠沒在意,他眼裏只有林鶴書,林鶴書的唇色很淺,要笑不笑的樣子讓人很想親。
班長雖然大部分時候很好說話,威信還是有的,頭一次碰上這樣油鹽不進光看臉的小色鬼。
“你……”
江嶼眠看着他的唇張張合合,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麽,整個大腦都被某個突如其來、難以抑制的念頭占據了。
要說江嶼眠最擅長什麽,那一定是得寸進尺,林鶴書退一分,他能往前走三尺。
他給我送藥=他喜歡我=可以親
規劃好行動路線,江嶼眠快速站起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他臉頰上碰了一下——初次行動經驗不足,歪了。
他膽大包天地補了一下,這次在唇角。
林鶴書在他親第一下的時候就反應過來,偏頭避開,沒想到還有第二次,躲閃不及被他得逞後猛地後退半步拉開距離,一時間說不出話。
他是沒料到江嶼眠大膽到這個地步,在教室裏,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在他同意交往之前,就那麽親他了。
第二個念頭是,他果然不知道偷偷兩個字怎麽寫。
江嶼眠兩擊得手,閉着眼,以就義般的姿态一口幹了杯子裏的藥。
再然後,他也愣住了,跟林鶴書大眼瞪大眼。
他不太确定地問:“甜的?”
林鶴書深吸口氣,把一盒子藥拍在他桌上,在激昂的上課鈴中留下一句“劑量加倍”,轉身離開。
*
看完下午最後一個號,唐曉悠松了口氣,他們這是普通門診,限時不限號,人多的時候就難免要加班,現在已經晚了半小時了。
“林大夫,扈大夫他們今天吃烤魚,您吃嗎?”
林鶴書搖頭:“你們吃。”
一般醫院裏中午點外賣的多,今天純粹是因為天冷了,食堂裏弄了今年第一次火鍋,火鍋這東西還是要人多才有意思,不少單身的醫護都今天都留下來吃晚飯,人一多,花樣也就多了,光吃火鍋不夠,還要加烤魚。
唐曉悠下午剛來就感覺林大夫今天心情不大好,心情不好他也不會遷怒什麽,就是少笑一點,甚至她不能确定他是臨時加班睡眠不足還是真的心情不好。
這會兒聽他說火鍋也不去吃,就知道大概是真的不好。
但是心情不好的林大夫在看見窗臺就用了一次的花瓶時,忽然笑了一下,搖搖頭,跟江嶼眠生什麽氣,十年前不就知道了麽?
把自己氣死他都不懂你在氣什麽,只會莫名其妙。
家庭醫生準備充分,給江嶼眠把藥箱裏的非處方藥都留下了,交代了一番目前要吃的藥,還貼心地标好劑量,讓他飯後吃。
裏面有一種是感冒沖劑,江嶼眠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覺得免疫力應該能抗住,可以不吃藥,也可以自己開車出門去吃馄饨。
林大夫家巷子口的小馄饨沒有外賣,大姐說是馄饨泡久了不好吃,他給林鶴書說地址其實也沒指望他真送過來,只是習慣性地留點什麽——萬一林大夫心血來潮想做點什麽卻不知道地址怎麽辦?
江少爺在追人的時候,一向很會未雨綢缪。
還沒決定好今天開哪輛車,門鈴就又響了,這次是個穿黃衣服的外賣小哥。
“您好,同城閃送。”
小哥沒上樓,東西放在電梯裏送上來的,有兩只袋子,一袋裏面是小馄饨,馄饨和湯分開放,蝦仁、紫菜、黃瓜絲、一點醬,也都是分開放的。
另一只是藥店的袋子,裏面放着兒童感冒靈顆粒和退熱貼。
一起到的還有林大夫微信發過來的醫囑:「沖劑劑量加倍,退熱貼放着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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