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大少爺少有離愁別緒, 或許是因為上一次分別的結果實在太壞。

飛機上有網絡,江嶼眠打了個電話出去,機場到家挺遠, 電話接起來的時候林鶴書還在車上, 半睜着眼, 看起來剛睡醒。

江嶼眠愣了一下,沒說話, 林鶴書凝視屏幕, 困倦中帶着點兒笑意:“怎麽了?”

江嶼眠搖頭,他只是想看看人。

說起來矛盾, 他明明知道林鶴書昨晚值夜班, 回去需要補覺,但打電話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只好随便找了個借口:“沒怎麽,看看你到家了沒。”

“有點堵車。”

“哦,那你,你……”江嶼眠看着屏幕, 随手摸摸帕帕的耳朵, 思考着措辭,最終換了個說法,“我沒帶小林。”

“我會照顧的。”

“哦, 那你……”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是在很好猜, 林鶴書看了他兩秒,忽然說:“我家在裝修。”

江嶼眠松了口氣:“那你不要回去, 裝修完還要通風。”

林鶴書給出一個明确的時限:“年前我會住在這裏。”

挂掉電話, 江嶼眠和帕帕一塊兒坐在沙發上看動物世界。

一邊給它梳毛,一邊回味剛剛的對話, 他也很少這樣糾字斟句酌,他希望這段時間林鶴書可以住在他那,話說出來卻在猶豫“我家”這樣的詞彙反而會給林鶴書離開的理由,畢竟他不在。

他們在交往,但林鶴書住在他家,是過夜,是裝修暫時借住,總之不算正式同居,顯然林大夫也是這樣想的,如果他不回來,林鶴書不會長久住在他家裏。

這個認知讓他有點煩躁。

江嶼眠要林鶴書裝修,一方面是為了那小院子更舒适,更多是順理成章地要林鶴書住到他家——方便一起睡。

現在他要出國,林鶴書住哪裏其實跟他沒什麽關系。

但他不高興。

名為理智和期望的貓咪打了一架,往心裏塞了一團撓得雜亂的毛線,即便找到了線頭,依舊無從梳理。

出了機場,江嶼眠沒有去酒店,而是去了俱樂部。這家俱樂部除了專業車隊之外還有許多的“非職業車手”,大多是技術過得去又愛追求刺激的富二代們。

江嶼眠來得巧,場地內停着各家超跑,看樣子是有什麽活動,俱樂部裏的活動無非是比賽。他沒有跟人競速的愛好,一般來了也是自己玩,今天卻忽然來了點興致。

他沒開自己的車,但有的是人樂意把車給他開,俱樂部也跟許多廠商合作,有不少可供試駕的選擇。

他挑了一輛最醒目的。

引擎聲中赤紅的蘭博基尼躍躍欲試,在倒計時歸零的瞬間,如箭離弦一般彈射而出。

檔位切換間發動機轉速不斷提升,不到二十秒的時間,記速器指針逼近三百,賽道旁的廣告牌飛速後退,只餘下殘影。腎上腺素作用下,心跳加速,血管贲張,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眼前的道路上,耳畔只餘下風鳴與發動機的聲浪。

極致的速度,極致的刺激。

長直道結束即将進彎,原本落後的法拉利忽然出現在外側,顯然是要超車,江嶼眠緊握方向盤,分毫不讓,心底默默計算着入彎點。

這樣的彎道需要慢入快出,但對手在一旁虎視眈眈,這個“慢”無疑需要把控,這是心理上的博弈,江嶼眠從來不會退卻。

耳旁忽然響起很輕的消息提示音,他下意識松開油門,法拉利抓住機會從外道斜插入內,揚長而去。

江嶼眠:“……”

入彎出彎不過轉瞬,過彎之後車速已經掉下兩百,法拉利都快看不見了,他也沒了比賽的興致,虛虛踩着油門,以倒數第一的位次過線,工作人員上來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什麽問題也沒出,他只是忽然想到林鶴書了。林大夫要是知道他來這裏玩,估計要不高興。

休息室裏不知是誰開了香槟在慶祝,一個個子挺高的金發男生走過來打招呼,江嶼眠端了杯酒在手裏,目光落在他身上。

金發男生不只是挑釁還是自我介紹:“Leno,我剛剛超過你了,法拉利。”

江嶼眠上下打量他,半晌,嗤笑:“想泡我啊?”

大約在這個年紀的小男生眼裏,贏過他就有了追逐的資格。

年紀不大的男生漲紅了臉,江嶼眠放下酒杯,興致缺缺地轉身離開,就算是這種追求刺激的場地,他也還是更喜歡林大夫。

不該用更,這不是需要比較的問題。

江少爺不常跟人比,但剛剛因為那一聲消息提示音下意識松開油門還被個小屁孩上門挑釁,讓他多少有點在意,不過那點不愉快在看見林大夫消息之後很快煙消雲散。

他沒有落地報平安的習慣,還是江太太先問他到了沒,他才給林鶴書也發了信息。

林鶴書沒有回複,他一向作息健康,何況昨天值夜,他又不睡過午,晚上睡得早很正常,江嶼眠就沒指望他回,自說自話地問他:「明天穿什麽」

「我訂的圍巾應該能到了,你明天穿那件黑色雙排扣,正好可以搭」

林鶴書回了一張照片,更衣室的軟椅上疊得整整齊齊的T恤毛衣,圍巾也疊好擺在另一邊。

江嶼眠想了想:「毛衣也換一件,換成深灰色的。」

又沒有回複了。

算算時間,這會兒國內淩晨,林大夫應該是半夜睡醒回的信息。他想象了一下林鶴書半夜醒來記挂他這邊,于是睡眼朦胧地看手機,又睡眼朦胧地起來去衣帽間拍照發給他,勾起個笑來。

他常常給林鶴書準備好要穿的衣服,不是出于什麽體貼入微的理由——他喜歡打扮自己也喜歡打扮喜歡的人。

冬天他更注重外衣和配飾,視覺效果上來說,深灰色和淺灰色差別不大,尤其這是一件室外要被外套籠罩室內要被白大褂遮蓋的毛衣。

江嶼眠捏着手機上上下下地看對話,越看越覺得,這與其說是合理的建議不如說是沒什麽意義的遠程控制。

但林大夫很配合,第二天江嶼眠醒來就看見幾個小時前林鶴書發來的自拍,他穿着深灰色的毛衣外面是雙排扣的黑色大衣。

還有一句:“早上好。”

江嶼眠恍惚以為還在家,林大夫只是去上班。

門外帕帕嗚嗚咽咽地在撓門,他醒過神來,掀開被子起身出去。

這是個套間,帕帕在外間,自動投食機也帶來了,但是最近在家林鶴書天天早上給它開罐頭,今天沒人開它就來要了。

江嶼眠開了個罐頭,沒有立即給它,而是拿在手裏引誘它:“帕帕。”

帕帕仰頭看他,相對身體因為毛短顯得有點兒光禿禿的尾巴卷在身後左右搖晃。

“叫爸爸。”

這是在為難狗,帕帕那細長狗嘴裏當然吐不出人話,不過他能聽懂叫,試探着叫了一聲,江嶼眠松開手機屏幕,一條語音發出去。

想象林大夫收到語音之後的反應,江嶼眠樂不可支,放下罐頭,順了順它腦袋上的毛:“乖了。”

過了一陣,林鶴書給他發了一段螃蟹的視頻,兩只小螃蟹在一只開殼的蛤蜊邊你一鉗我一鉗地和諧進食。

江嶼眠剛到莫裏森工作室,想起上一次林大夫出差帶螃蟹的事:「我應該帶上小林的。」

又幾個小時之後:「小林不想跟小江分開。」

「那算了,讓他們在一起吧」

地球兩端的錯時交流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天,一直到深夜,江嶼眠泡完澡他們才對上時間。

林鶴書:「早上好」

江嶼眠:「想你」

他們幾乎是同時發的信息。

江嶼眠愣了一下,下一秒,視頻通話請求發來,他接起來。

“還沒睡?”

“你起床了?”

“嗯。”

簡單的對話之後他們都沒有再開口,注視屏幕中的人。

江嶼眠穿着浴袍,頭上搭着毛巾,半幹的長發散落。

林鶴書明顯是剛起床,頭發有一點點亂,胡子也沒刮,跟平時很不一樣。江嶼眠的視線從他臉上移到身上,林大夫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半身肌肉裸露在外,布料掩蓋的部分也能看見起伏的線條。

江嶼眠知道他有這樣的背心,但一般是內穿,不會這樣穿給他看。他在的時候,林大夫晚上都是穿睡袍的,衣領拉高,腰帶系好。

即便住在一起,除了某些特定時刻,他也幾乎沒見過林鶴書“不得體”的樣子。

他一時半會兒有點分不清,是平時衣冠嚴整的林大夫更勾|引人,還是現在這樣?

或者都是刻意的?

他肆意打量那頭的人,林鶴書也沒有要遮掩的意思。

江嶼眠把手機靠在吧臺上,拿起洗澡前倒的酒,紅色透亮的液體從醒酒器注入高腳杯,他拿起酒杯,轉了轉,送到面前嗅聞,又碰碰另一只正放在吧臺上,但是空空如也的酒杯,看着手機:“幹杯。”

“幹杯。”

家裏也存了些紅酒,林鶴書不大喝,難得開紅酒的時候,通常都會發生一點什麽,江少爺自認這是很浪漫又很有品位的暗示了,但林鶴書顯然沒有領會,催促他去吹頭發。

“……”江嶼眠側過臉,一言難盡地看他,怎麽隔着手機,林大夫變得這麽不解風情?

林鶴書笑了笑:“我要去看奶奶。”

算算時差,國內現在還不到七點,完全來得及在出門前做點什麽,但他要是先去吹頭發就懸了,這一頭長發,認真打理下來少說也要半小時。

江嶼眠只覺得自己媚眼抛給瞎子看,仰頭一口幹了紅酒,啪地放下酒杯:“那挂了。”

他手都快碰着手機了,忽然聽到那頭林大夫說:“精門大開,風邪易侵。”

“……”

林鶴書又說了一遍:“先去吹頭發。”

江嶼眠伸出去的手轉了個彎,指尖敲敲酒杯,領會了這個“先”字背後的未盡之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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