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從瓷片插入身體的那一刻起, 安陽的思緒就處在了混沌之中, 眼前的女帝不知是幻像還是真實, 反常的唠唠叨叨在耳邊響起, 她不知道女帝在與誰說話,唇邊觸碰到了溫熱的觸感, 身心沉淪下去,睡得愈發沉了。

頭痛得厲害, 總覺得身體裏有股火氣在燃燒, 她不明白與霍青的談話明明很順利, 他為何要殺自己,他明明在自己耳邊說出了地址, 東西在行宮。

寶貝為何會放在行宮, 如果是真的,霍青為什麽又要殺她?

那股火愈燒愈烈,顯然要燒死她, 但她的意識很清醒,睜開眼想要去找水, 庭院裏沒有人, 望着廊檐下明亮的燈火, 一時間有些恍惚,兀自轉悠了幾圈,庭院花草擺設,都不是她的依水宮,更不是女帝的寝宮。

廊下站着幾個宮人, 天氣似是很冷,她們穿着厚厚的棉衣,安陽低頭看着薄薄的春衫,覺得古怪,空中落下幾片雪花,飄在手中,似柔軟的羽毛落在了心間。

漸漸的雪花密集如鵝羽,天地間蒼茫一色,腳下積雪愈發深了。

安陽可以确信,她應該陷入夢魇當中了,自醒來後,她從沒有做夢,正主的記憶一直離她很遠,這個夢許是正主的回憶。

凝神聆聽,細碎的腳步在慢慢走近,廊下的宮人被人驅逐了,那扇宮門微微開了一條縫隙,鑽進來一個紅衣少女。

紅色的披風,帶着兜帽,遮掩住了容顏,走路似一朵輕盈的飛蝶,在她眼前閃過,後面跟着小跑的宮人。

安陽看了一眼,那人她識得,是秦執事。

殿門同樣輕輕開啓,少女的身形很小,頃刻間就鑽了進去,秦執事走近後,将門輕輕阖上,便站在那裏注視着左右。

少女是誰,安陽心中隐隐猜測應該是正主了,不過她來得匆忙,而且似是故意隐藏蹤跡的。

安陽唇角抿起一絲笑容,帶着些許好奇她跨進了殿門,她站在了少女身後,見她坐在厚實的地毯上,輕輕脫下了長靴,自己将帶着雪水的披風除下。

少女的腳步很輕,似是怕驚動了內殿的人,讓安陽不禁好奇床榻上躺着的是不是奕清歡。

果然,她跟着少女走近後,紗幔掀開,露出了女子安靜的睡顏,出塵于世,薄扇如翼的纖長睫羽輕輕顫動,少女深深凝視了須臾,眸色歡喜,瞅着四周無人,輕輕在女子唇角上落下一吻。

滿是旖旎,讓安陽震驚,不過少女的樣貌如何也看不清,似覆了薄紗,一雙眼睛如秋水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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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激起了驚濤駭浪,原來奕清歡是有喜歡的女子,怪不得一直不納皇夫,那個少女現在又在何處呢,為何不出來。

奕清歡被驚醒,眸色同樣帶着歡喜,對于少女方才出格的舉動并未斥責,只緊緊握着她寒涼的雙手,嗔怪道:“陛下不讓你過來,你聽話就是,何苦這般糟蹋自己。你過來,被有心人看到,又會傳到陛下那裏。”

“忍不住了,我仔細算算已經有十幾日沒見你了。”少女腦袋在奕清歡的肩膀上下蹭了幾下,将奕清歡的雙手放在自己臉蛋上,委屈道:“你摸摸我很冷的,我知道父皇擔心外戚坐大,故而先讓我與你斷了情分,可我又不是家養的畜.生,十幾年的感情說抛棄就抛棄。我來的時候很小心的,我待會就走。”

奕清歡只冷冷看着她,既心疼又無奈,輕輕捏着少女的臉頰捏了一下,安慰道:“你還和小時候一樣蠻不講理,陛下雖說養病不理政事,可是他有很多雙眼睛盯着你,切勿踏錯一步。”

“我冷,皇後殿下,外面很冷,你給我捂捂可好。”少女得寸進尺,雙手緊緊圈住了奕清歡的腰肢,嘴中呢喃道:“我冷,你也冷,要同甘共苦的。”

“阿蠻。”奕清歡低低喚了一聲,寒氣鑽入肌膚裏,唇邊溢出淡淡的笑容,帶了些許釋然,“我将兵符交給你吧,這樣陛下也會安心,我握住這麽多年,也該對得起江北了,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江北的人,可好?”

“不好。”少女想而未想便拒絕了,眉心緊擰,摟着奕清歡的雙手沒有松上半分,“兵符是你的保命符,這也是這麽多年江北的底牌,你的父兄已經戰死,若給了我,陛下立刻會廢後,你的命我會護不住的。你且等等,過些日子再說。”

安陽站在那裏,死死盯着相互依偎的二人,手心滲出了汗水,她覺得眼前的一幕太過諷刺了,細細回想戲園子那日,奕清歡不經意間表露出的情誼,她此時才後知後覺。

可是正主不在了,這份情誼又該如何善了。

她要替正主背負這些感情嗎?

可是她不想的。

就憑那一箭,正主也該恨奕清歡,就算那是大義,可于情愛一事,也是不可原諒的,誰會喜歡一個殺害自己的人。

不過看着奕清歡溫柔的眸子,她心裏略有些不舒服,原來拿她當替代品了。她踢了一下地毯,少女猛地擡首看她,眸帶厲色。

安陽理屈,畢竟是她占着身體,稍稍後退一步,再擡眸時少女走近,身後的奕清歡不見了,她驚恐地往後跑。漸漸地,她緩下腳步,回身看着少女,“她已經殺了你,你恨的應該是她。”

少女揚唇一笑,眸色輝煌,負手看着佯裝鎮定的她:“你不恨嗎?”

周遭寂靜,安陽心下一緊,“我不恨,她害的并非是我。”

少女慢慢走近她,臉上揚着刺目而詭異的笑容,“你錯了,你就是我,而我也是你,不過你忘記了而已,你不恨,只能說明你不愛她了。不用想着逃避事實,情傷一事,是你自己選擇的,無法賴到別人身上的。”

“不是的,你說謊,那個人是你,與我無關……”安陽拼命嘶喊,四下景物均消失了,盯着眼前的黑暗回不過神來。她記得她在這片黑暗裏居住了很久,久到忘記是誰。攻衆號:于此 圭寸 蔵,打開橘裏橘氣的大門。

她大口喘着粗氣,拼命掙紮,這個夢太過詭異了,應該是日有所思,那夜的事情定然是她想多了,正主怎麽會喜歡女帝,這不是正常的事。

不是的,楚國規矩森嚴,定然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會的……不會的……”安陽大喊一聲,猛地翻坐起來,肩上傳來劇烈的痛楚,痛得她腦中清醒了很多,看着熟悉的擺設,她深深呼出一口氣。

腦中記憶交織在一起,彙成了女帝似水的雙眸,太過溫柔,她分不清這個人是夢裏的還是現實的,不過這份溫柔都是不屬于她的。

她微微阖上眼眸,溫熱的觸感在額間緩緩滑過,女帝的面孔越發清晰,她掙紮着想要起身,卻被人摟入一個馨香的懷抱裏,“要喝水嗎?夢裏總是喊口渴,喂你卻又不喝。”

茶水遞至唇邊,安陽昏昏沉沉地張嘴,身體本能地做出發應,她大口地喝水,半睜着雙眼看着頭頂的那張臉,與夢中一模一樣,絲毫沒有歲月侵蝕的跡象。

茶水滑入喉嚨裏,來不及吞咽,便嗆了出來,奕清歡放下茶杯,細心地為她撫背,摸了摸她發燙的臉頰,怪道:“方才明明已經退熱了,怎地還這般燙,你可有哪裏不舒服。”

蒼白臉頰湧上血色,鼻尖萦繞着女帝身上獨特的清香,安陽覺得很舒服,憶及夢裏的事,就有些別扭地推開她,側首回道:“無事,就是傷有些疼。”

安陽覺得再看她一眼就覺得有股熱氣沖上心頭,夢中之事辨不得真假,許是她想多了,被霍青吓到了才會做噩夢。

奕清歡手中落空,微微有些失落,不過垂眸見安陽哭着一張蒼白的小臉,點頭又搖頭的模樣,心中不覺蕩漾着些許春風,她好似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安陽孩子氣的模樣,明明不樂意,偏偏忍着,別扭得很。

她微微蹲下身子,與安陽目光平齊,望着她說道:“你生我氣了,怨我信錯人,将你推入險境嗎?”

安陽伏在床沿上,餘光掃到女帝眼下的烏青,摸了摸自己肩膀的紗布,答非所問;“我睡多久了?”

“兩日一夜,本不是大傷,只是你底子弱,傷了根本,才會昏迷這麽久的。” 奕清歡上前将她扶着躺下來,目光歉疚,“是霍陵的錯,也是我的錯。”

女帝道歉的态度十分誠懇,安陽心頭飄過萬千思緒,她想問問霍青是否還活着,畢竟昏迷時她渾身都是火,腦子裏想着,張口問的卻是其他事:“你在這裏很久了?”

“有會兒了,此事等查明後,我會給你交代的。既然你醒了,我讓青黛過來,好好休息,弘文館那裏暫時不用去的。”奕清歡垂眸,她不想告訴安陽她守了兩日一夜,這些小事還是忘記的好。

見她要走,安陽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言道:“陛下有事瞞着安陽嗎?霍青到底是誰,你為何讓我去見他?他們口中的寶貝是何物?”

其實,她不願當個糊塗的傻子,偏偏霍陵欺她不記前事,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朝代裏,身居高位,萬衆矚目,她知道知曉自己的處境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張口說出了很多問題,讓奕清歡訝然,憶起幼時孩子年齡小,開口說話比同齡人早些,連珠炮般的話總讓人吃驚,比她大了幾歲的霍陵被說得幹瞪眼。

她搖搖頭,見安陽縮回手,無奈說道:“我并沒有讓你去見他,霍陵陽奉陰違,至于霍青是誰,我只能說是文帝舊時的貼身內侍,你與他的關系尚可,寶貝是玉玺。”

安陽陡然一驚,“玉玺應該在你那裏,怎會在……在它處?”

始作俑者也是茫然無解,奕清歡看着兩只眼睛同樣無神,她就有氣,對上的求知欲望很強烈的雙眸,“應該問小殿下才是,霍青說你調換了玉玺,我從暴民手中奪來的是刻意制作的贗品。”

“他污蔑我……”安陽嘟嘴,咬着嘴唇,想着霍青最後說的話,東西多半真的在行宮,殺她應該是掩人耳目,好告訴女帝,自己也是受害者。

只是玉玺該不該交給奕清歡,是個問題了。

安陽深思了須臾,覺得應該先去行宮看看,玉玺是不是真的還難說。她仰首望着奕清歡,看到了她眼中氤氲的柔和,咽了咽口水,“你信我嗎?我不知道玉玺那個事。”

奕清歡凝眸,微微俯身,湊近安陽,深深凝視着她淺色的瞳孔,一字一句道:“你信我嗎?時至今日,你還信我嗎?”

若是從前,安陽定會高聲回答她:會。

可城樓那一箭,帶走了太多的東西,不僅安陽十幾年的記憶,也包括兩人之間的信任。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結束。

留言有福利,88個紅包。

這裏算是以前的安陽與現在的對話,情景折射,都是安陽腦子裏的想法。

下更是明晚7點40,新聞聯播以後,大家看完新聞可以過來看,不過最近新聞聯播總延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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