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今晚春來秋往新上演的戲碼, 不收錢, 裏面大廳與雅間免費對外開放, 上至皇孫貴族, 下到街邊乞丐,皆可以進去觀看。

揚後, 很多百姓都約定時間,前去觀看。

蘇青從長姐蘇合那裏讨要來了兩張入戲園子的木牌, 在散學後約好友上官年去看戲。

安陽見到他遞過來的棕色木牌, 言道:“以前進去不需要這個的, 你這個有什麽用處?”

“今晚上演的新戲,內容新穎, 與以往大不相同。據說是免費的, 很多人都會去看,這是雅間的木牌,長姐早早定下來的, 若沒有這個只會和普通百姓在下面擠着,你這小身板指不定被擠成什麽樣子。”

蘇青微微仰首, 少年郎意氣風發, 喜笑顏開。

安陽将木牌還給他, 拒絕道:“不去,不好看,你約別人去吧,我回去晚了父親會不高興的。”

宮中有宵禁的時間,若是回去晚了, 青黛得在她耳邊唠唠叨叨幾日,再說這場戲都已經看過了。

陛下的打算,她隐約猜到一二,戲碼沒有換,內容定然删減很多,也添了許多符合事實的劇情。

只是不知這出戲會帶來怎樣的結果,光憑一出戲如何打破流言呢?

得意洋洋的少年沒有想到上官年會拒絕得這麽直接,當即冷了臉色,不高興了,一身藍色錦袍似也褪去了顏色,方才那股子由內而外散發的傲氣瞬間就消散了。

“你讓小厮回去告訴侯爺一聲不就行,一個男子漢回去晚點又如何,又不是黃花大姑娘。”

蘇青長得很好看,面相肖似蘇合,眼如星月,丹鳳眼在生氣時眼角微微向上,落在安陽眼中,只覺得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郎。

“你自己去玩吧,我真的不能去,要不我父親知道了,又會不高興的。”

将木牌遞還于蘇青,他卻怎地也不收,頗有些憂愁,“阿年,你是否讨厭我?”

安陽眉眼笑開,“我為何要讨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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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面色泛紅,毫不掩飾自己的緊張,“那日我捉住你的手腕……看到了你的手,你是不是生氣了?我知道你是女孩子,是我唐突的。”

兩人停在了街邊,來來往往都是行人,也沒人注意到兩個弘文館出來的學生。

安陽狐疑地看着他,猜測是否是蘇合透露了她的身份,不然這個傻小子怎麽知道她是女子的。

她不說話,面色不豫,蘇青站不住腳了,揚言道:“你長得本來就不一樣,比平常女子還要漂亮,那日我唐突了你,回去告訴長姐,她就說你是女孩子,讓我下次注意分寸,不許再動手動腳的。”

想來這個傻書呆子也不會識破她的身份,安陽點頭道:“女孩子當作男孩子,好養活,我就扮作男孩子了,你不用介意的,對了你是不是喜歡陛下?”

這個傻呆子上次那麽激動,心裏指不定就愛慕奕清歡,或許想從她這裏找到接近奕清歡的機會。

蘇青面色僵了僵,唏噓道:“陛下可是江北的神,自小便很出衆,懂事起便跟在老國公身邊了,軍事政法,長槍短刃,她無一不精,她是嫡出小姐,又這般出衆。聽長姐說,那時文帝娶了皇後,就是貶低了江北的面子。”

“但是陛下不介意,反而以此為樂,後來,懿德皇後病逝了,那時江北和漠北打得正是激烈,沒人會想到這個時候文帝會想着娶陛下。後來老國公戰死,世子不善用兵,陛下無奈接了兵符。”

“原以為陛下會在江北待一輩子,嫁人生子,聖旨下來後,讓江北人憤怒了。我們蘇家也是江北望族,知曉文帝用意,無非是架空江北而已,娶了陛下等于拿住了江北二十萬兵力的。”

他頓了頓,神秘兮兮地說道:“這些年,江北是我長姐與陛下一同協管的,不然陛下在宮裏,鞭長莫及,所以我對陛下只有崇拜仰慕,沒有愛慕,就如同我們江北武士尊敬陛下那樣。”

一個喜歡的話題扯到了十幾年前,安陽也是敬佩他的口才,不過蘇青的這份仰慕純粹,真誠。或許在江北人的心中,他們的陛下便是神靈般的存在。

可想而知,當年奕清歡入宮,江北有多麽不同意,只是皇權至上,由不得他們。

只是江北多年輔佐君主之情,只有江北自己記得了。

安陽慢慢回過神來,只覺得喉間幹澀,身在世家貴族,對于感情一事求之不得,卻總含着些許利益在裏面,不是純粹的。

正主與奕清歡之間不為人知的愛情或許是幹淨無瑕的,可是礙于世俗理論,不敢讓外人知道。

但是,她很想知曉,正主何處來的勇氣,喜歡上一個名義上的母親,就算沒有血緣,也不該是她能碰的。歲月的掙紮彷徨,皇權的罪惡感,心底的愛慕,能夠讓人發狂發魔,将一顆心撕得鮮血淋漓。

“我也仰慕她。”安陽面上帶笑,江北确實滅了舊楚,時代更替,本就是這個世間生存的法則。安氏族人指望她能夠複辟舊楚,可她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複辟,還是勸那些人醒醒為好。

聽到那聲仰慕,蘇青心中猛跳兩下,忐忑不安地湊過來看她如沐春風的臉蛋,“阿年,你不會也想着……”

“打住……蘇青,我不喜歡任何人。”安陽頓時截住他的話,說了一句違心的話後,就不想再說話了。

一輛馬車從身旁駛過,又在他們身前停下,裏面的人掀開車簾,露出了沈洛雲帶笑的容顏,當着外人面只好喚一聲阿年。

她從馬車上走下,面色帶笑,近來上官衍高中狀元,還未分配官職,想來就在這幾日就會接到任職的旨意了。

安陽停在一旁,看着阿嫂将食盒遞過來,笑道:“你哥哥喜歡吃桂花糕,我便做了些,猜到你還在館裏,就給你送了些過來。”

“阿嫂,辜負你的心意了,我對桂花一類的過敏,上次誤飲桂花酒就惹得滿身紅疹。”

沈洛雲未及回話,捏着食盒的手無意識攥緊了,壓抑着心中的驚意,哂笑道:“這樣啊,那我給你哥哥送過去,對了父親晚上去春來秋往,也請你一道去。”

文博侯邀請,推脫不去也不好,安陽點頭允了,只是蘇青悶悶不樂。

馬車停留片刻就向弘文館駛去,坐在裏面的沈洛雲心神不定,思及小殿下方才的言語,暗暗覺得奇怪。

桂花過敏……她記得公公上官彧也對這個過敏!

她也記得夫君提起過,懿德皇後并非是上官家子嗣,那小殿下與公公相似之處,無法解釋。

再者,二者本就沒有血緣關系,公公當年隐退做出的犧牲不值得,而如今又為了保全小殿下,聽從陛下勸解,再回淩州城,這一切都為了一個毫無血緣的人……

權貴重利益,更何況百年簪纓世家的上官府,世代三公之家,底蘊非普通家族所能比的,權勢鼎天,貿然退出,人人都以為是上官彧淡薄名利。

上官彧重情,衆所皆知,但對一個沒有關系的人重情,必有緣故。

馬車到了弘文館才知,上官衍不在館內,應該回府了。

兩人走岔道了,沈洛雲又吩咐車夫回府。

回侯府的時候,恰巧遇到侯爺命家人去請安陽,安排今晚去春來秋往之事。

她忍不住看着侯爺忙碌的背影,心中漸漸沉澱,問了下人,知曉世子在書房,她便帶着糕點去尋人。

書房裏的上官衍剛回來,整理桌上的書冊,見到妻子親自過來,忙起身去迎,笑道:“方才下人告訴我你出府了,怎地這麽快回來了。”

沈洛雲側身避開了上官衍的雙臂,将糕點放在桌子上,似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去弘文館給你送桂花糕,想着給小殿下帶一份,但小殿下告訴我,她對桂花過敏。”

趨步踏近的上官衍身子晃了晃,面上撐起一份笑意,“那下次便不給她做了,勞你費心,那丫頭也不早說。”

“不過順手做了,只是回來的路上突然想起公公也對桂花過敏。”沈洛雲一面說,一面将糕點從食盒中取出。

上官衍擡眼過去,沈洛雲的神色如常,只是比平時蒼白了些,他的神情有些繃不住了,“想來……是巧合吧。”

“太多的巧合在一起,便不是巧合了,夫君,您說是嗎?”沈洛雲的聲音很輕,僅僅高于呼吸吐納的聲音。

年少夫妻,沈洛雲嫁進上官家時,已與普通商戶沒有區別了,以前就曾聽說過上官家在權勢鼎天時身退之事,能夠放棄榮華富貴的人,必然風骨淩人。

她喜愛上官衍,只因為他身上風華的氣質,清朗俊秀的容顏,二人坦誠相待,今日才發現,她好像錯了。

上官衍神色略帶慌張,四肢僵硬,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聰明,今日的事情發生了,便瞞不住了。

她很久前就問自己,父親待小殿下關懷太過,是否有其他緣故。

他怎麽回答的,他說父親念着懿德皇後的情誼,才會如此關懷。

桂花過敏,他記得祖母好像也是這樣,但是他沒有。

他給洛雲的回複是:“我不是父親的孩子,我是侯爺夫人過繼來的。”

沈洛雲等着他的回複,他在想多一個人知道,也無所謂,橫豎會有更多的人知道的。

他徐徐開口:“兩年前,府上來了一個孩子,我說是孩子,因為她不過才十四歲,面色青白,腳上的錦靴布滿了灰塵,風塵仆仆,我見到她第一面就覺得她很熟悉,我想了想,在父親的書房裏看到過她的畫像。”

“淩州城每年都會有人送來一副畫像,我見多了也就認識。父親看到那個孩子,除了驚訝以外還是濃濃的歡喜,我很吃驚,父親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他們去了書房,談了什麽我并是很清楚,但今年見到小殿下,她似是不認識我,溫柔以笑,與上次怒焰的容顏相差太多。”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解釋安陽的身世。

其實上一輩的人都是棋盤上的棋子,那個下棋人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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