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3

Chapter 3

三

“Regina，你的小鎮在哪？”Jennifer坐在駕駛位，Regina扣好安全帶，回答，

“緬因州的童話鎮。”

“童話鎮！”Jennifer詫異地喊出聲來，“這名字還挺貼切的，你真是女王咯？”

“如假包換。”

“那真的生活着一群童話人物嗎，你該不會一天到晚都在和白雪公主吵嘴吧？”

Regina彈彈她的腦門，“專心開車。”Jennifer笑了笑，黑發女人向窗外望去，她側臉輪廓蒙上了一層光暈，顯得既柔和又冷硬。窗外青藍兩色的天空交織，“他們都失去記憶了。”Regina轉過頭，她看着金發女人，“或許這段旅程并不如你想象中的好。沒有冒險，沒有樂子，寧靜得可怕。”

“沒關系的。”Jennifer溫柔地看着她，“雖然出乎意料，但只要你在就好，你就是我的冒險。”

-

Regina十指交叉，竭力掩蓋着自己的慌亂。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Jennifer扭過方向盤，她聽到黑發女人說，“我的鎮民順從我，可我卻不開心。”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讓我想起了那位盲目樂觀的白雪公主。”

“停止思念白雪好嗎？這話是你和我說的。”

“我後悔了。”

“說實話，我挺好奇白雪在這會做什麽，動物保護所所長？”

“如果把那些小家夥當成動物的話，某種程度你是對的。現在回答我，為什麽你對白雪那麽關心？”

“才沒有。”Jennifer一口回絕，“是你關心她，所以我才想要問問你。”

“我當然要關心我的仇人。但你提起她的次數絕對比我多的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實說——”Jennifer支支吾吾地開口，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有段時間我一直熱衷于看你們的同人。”

“同人？！”Regina大聲嚷起來，“那是什麽？我總覺得不是好事。”

“總之……別問了。”

“聽着，”女王發話了，“雖然我很難過你喜歡白雪，但等你到了我的小鎮，我允許你見見她，這樣你就知道她是個多麽糟糕的女人了。”

-

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金發女人沮喪地想，但這總要比Regina知道真相好。

鎮長大人清咳兩聲，“天色已經很晚了，我的小鎮有點遠，恐怕你今晚得睡那了。我家有幾間客房空着。如果不介意的話，也可以睡我的房間。”

Regina有些不自在地等待着身旁人的答複。半刻後，她看過去，卻發現金發女人正望着窗外出神。

“Jen！”Regina不滿地喊道，“你在開車，能不能專心點？”

“我很抱歉。你剛剛是說今晚和你一起睡嗎？”

“不是！”Regina反駁，“我只是在說天色很晚了。”

“好吧，那今晚打擾你了。”

“我沒這麽邀請你。”

“請——”Jennifer拉長聲調。

“勉勉強強！”

-

“Regina。”Jennifer神色凝重，她打開車燈，“按你說的路走，這裏就該是童話鎮了。”

Regina吃驚地環顧四周，郁郁蔥蔥的樹林沉浸在夜色，柏油馬路是熟悉的，小樹林是熟悉的，唯獨沒有那塊路牌。“這不可能。”她親自施下的詛咒，又怎麽可能自己看不見？

“緬因州根本就沒有童話鎮。”Jennifer指着車上的地圖，Regina的臉色有些發白，她說，“如果你沒有開錯路，那麽就只有一個可能。”

金發女人垂下睫毛，“我們不在一個世界。”

-

兩人的情緒都有點低落，Regina疲倦地躺在座椅上，“先休息吧。”

Jennifer熄滅車燈，當她的視線落在黑發女人身上時微微一怔。Regina的短裙方遮住大腿，山上淩晨氣溫低，她背朝她，雙腿蜷曲，顯然是有些冷。

“Regina。”

黑發女人翻過身，她聽見Jennifer說：“我有點冷。”

Regina環抱住她，像以前做過的一樣。金發女人的溫度溫暖着她冰冷的皮膚，Regina沒有開口揭穿。

她太累了，僅此而已。

-

新生的日光普照大地，黑發女人睜開眼，意料之中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從床邊拿起一個玻璃高腳杯，裏面殘留着蘋果酒的餘香。Regina望向窗外那棵青蔥的蘋果樹。

她想她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

“嘿。”Jennifer蹲在地上，對憑空出現的Regina招手，“幫我一把。”

一輛自行車橫躺在地，Regina幫忙按住把手，Jennifer将最後一顆螺絲擰上，“大功告成！”

“——自行車？”

“你還沒好好适應現代生活吧。”

“鎮長才不會去騎自行車。”

Jennifer笑出聲來，她将單車扶正，“看來鎮長這身份限制了你很多自由活動啊。”

“真不幸，你是對的。”

“你想試試嗎？走吧，這很容易。”

Regina回道，“當年我可是位優秀的騎馬手。”

“萬分榮幸當女王的老師。”

Regina微笑着昂起下巴，“我的老師也曾說過，我是他教過最有天賦的學生。”

-

Jennifer将騎行頭盔戴到Regina頭上，黑發女人不滿地摘下來，沖Jennifer說道，“你覺得我需要這玩意嗎？”

“為你的安全着想，請帶上吧。”

Regina冷哼一聲，她戴上頭盔，“你施了什麽魔法？為什麽我什麽也看不見了！”

“噢，上帝！”Jennifer憋住笑，“你把頭盔戴反了，大小姐。”

-

Regina歪歪扭扭騎在公園大道上，喬木的枝葉承接着清晨溫和的陽光。Jennifer緊跟在身後。

只見她的自行車往一側歪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Regina！”

Jennifer沖上前，阻止了Regina和大地的親密接觸。Regina整個人砸到她身上，自行車金屬尖端刺痛了她的大腿。

Regina扶起單車，擔憂地看着神色痛苦的女人，“你沒事吧。”

“我沒那麽嬌氣。只是流了點血而已。”Jennifer用紙巾擦淨血跡，調侃道，“我不太喜歡這樣的投懷送抱。”

Regina笑了一聲，神色又嚴肅起來，她擔憂地看着她。

“沒事的，只是一點小傷而已。”Jennifer輕松地笑笑，“你能學會的。這不算什麽。”

Regina重新騎上車，自行車搖搖擺擺，像醉了酒。Jennifer在後頭喊，“放松！去找平衡。”

Regina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她騎得開始穩起來。金發女人追着她跑了幾步，對方轉過頭，朝她笑了笑。

Jennifer怔住了，心髒那裏被柔軟的東西觸碰了一下。日光透過Regina微卷的黑發，風的吟唱中，她剝去了一切的冷漠與疏離。金發女人回過神來，她騎上另一輛自行車，追上去，朝她喊，“我們繞公園一圈吧。”

Regina笑着看她，說，“可以。”

-

金發女人手上端着果盤，叉了塊蘋果送到正忙碌着的鎮長女士邊。Regina順勢咬下，小心翼翼搭上最後一塊金屬片。Jennifer端視着眼前小小的城堡，有着圓形的塔樓，半圓的拱門，彩色的玻璃窗。

“Awesome！要是能住裏面的話，一定特別酷。”她明快地地笑着，眸中亮晶晶的，“要是有個後院就好了。我們可以在院子裏種棵蘋果樹，再種滿白薔薇。”

Regina怔了怔，“我們？”

金發女人停住了，她與她對視，淺綠色的眸中映澈着海洋。她點點頭，輕聲說，“我們。”

Regina按了按手腕，又松開，對方繼續說，“還要有間很大的書房，我喜歡紙質書的感覺。”

Regina她笑起來，“為那些死去的木頭默哀。”

“可以每年種棵樹。”

“還是蘋果樹？”

“嗯——槭樹，懸鈴木或者其他什麽樹。我喜歡它們新鮮的綠色，在明媚的陽光下沉默的感覺。”

Regina一手托腮看着對方，空氣中有着神奇的味道，像蔥郁的叢林。有種感覺若沉若浮，欲升還落。她看着她碧綠的雙眸，湖水中有着熟悉的光芒。Regina看到了她很久都沒有看到的東西。

希望。

她終于明白自己缺失了什麽，她帶給她的不止一個家，還有希望。

Regina喉嚨發幹，她輕輕對金發女人說：“謝謝你。”

Jennifer遞給Regina一杯茶，向她眨眨眼，“我剛泡的，嘗嘗？”

Regina抿一口茶，将白瓷杯放落在茶幾上，“還有——”她将一绺黑發捋至耳後，“蘋果要種蜜脆。”

Jennifer回給她一個笑容，“我知道。”

-

Regina站在衣櫃前，比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籌莫展——Jennifer約她明天去格蘭特公園，而她幾乎要被選什麽衣服這個該死的問題埋葬。

院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Regina放下手中的白襯衫，向窗下看去。蘋果樹如往常一般茂盛，兩個小孩正圍着蘋果樹打鬧。鎮長大人快步走到後院，她向兩個孩子喊道，“誰允許你們在我的後院玩的？”

“抱歉，鎮長女士。”金發小女孩說道，她拍拍小男孩的手，“我們覺得這棵蘋果樹很漂亮，請您原諒我們。”

Regina正要開口，小女孩的弟弟手中咬了一半的蘋果突然落地，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目光直直地看着黑發女人，“Your……Your Majesty？”

Regina的臉色變得慘白，小女孩奇怪地看着他。

小男孩渾身發抖得越來越厲害，最終暈倒在地，女孩扶住他。Regina恢複了往常的鎮定，她冷靜地說：“沒事的，他太累了。”兩人一起把小男孩扶進房中，Regina拍拍小女孩的肩，溫柔地說：“不會有事的，回去和你父母說他在我家，讓他們放心。”

“您真是個好人。”小女孩感激地說道。等小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路口，Regina的臉色徹底陰沉下去。究竟是誰在蘋果樹上做了手腳，她的蜜脆不僅把她帶去了另一個地方，還讓她的鎮民恢複了記憶。

Regina從梳妝臺取出遺忘藥水，小男孩馬上就會蘇醒。即便他再一次失去記憶，總會有其他不小心的人。她已經付出了太多的代價，絕不能讓寧靜被打破。Regina緊握雙拳，手指的骨關節泛白。她在心中下了很大決心，最終合上了雙眼。

-

Regina站在蘋果樹前，她想起Jennifer和她說過她們的院子要種一棵蘋果樹，還要種滿白薔薇。機器的轟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蘋果樹攔腰截下。那是很小的時候，她和她父親一同種下這棵蘋果樹，母親為了不讓她每天為蘋果樹忙活，弄得髒兮兮的，施魔法讓蘋果樹一夜長大。那是她為數不多喜歡的母親的魔法。她和Daniel曾在蘋果樹下接吻，他們坐在粗大的枝幹上看遙遠的蒼穹。

太多太多的回憶轟然倒下，她知道如果沒有蘋果樹，她再也見不到金發小女孩了。Regina不能自控地喊出聲來，“等一下！”随着機器聲停下，Regina從地上撿起兩個蘋果，離開了後院。

她還記得樹幹粗糙的觸感，她坐在樹上吃蜜脆。年輕的馬夫騎馬奔過，穿白裙的女孩丢下一個蘋果，他們彼此對視然後微笑。

Daniel。

時間埋葬了太多太多，Regina懷念那段日子，她坐在蘋果樹上看着日落，等着她母親回家。夕陽的餘晖灑遍大地，蘋果樹的枝桠向天邊延伸，無邊的草地和縷縷炊煙。剛回家的母親施法讓她的雙腳重新落地，然後她飛奔着去擁抱她的父親。

她想念那段日子。

但她不會讓任何東西毀掉她的幸福。

-

Regina站在公園門口，她手中緊緊握着來自她蘋果樹最後一顆蘋果。

太陽與地平線的距離越拉越大，Regina站起身，她緊咬嘴唇，蘋果漂亮的酒紅色令人難以捉琢磨。

Regina又坐回長椅上，她望着遠處，心情忐忑。她不知道Jennifer是否願意放棄她現在擁有的一切，她的親人，她的事業，她所熟悉的一切。那麽一個瞬間，Regina開始後悔毀掉了蘋果樹。

如果蘋果能帶她到Jennifer身邊，也能把她們一起帶回童話鎮。但問題是——她會願意和她走嗎？

-

Jennifer的事業剛剛起步，她有愛她的親人朋友。她又有什麽理由把Jennifer留在死氣沉沉的童話鎮，去陪曾經的巫後？Regina不能為她犧牲這一切，又有什麽資格把她囚禁在自己身邊，再也見不到朋友親人？

Regina緊攥着一個紅綠相間的繩結，這是詛咒剛開始時一個小男孩給她的。她強行把小男孩留在她的小鎮，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永遠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中。

Regina不敢想象失去了金發女人的生活會成什麽樣，Jennifer就像她生命中的一道光，帶來希望和快樂。她們會在院子裏種滿白薔薇，有一間很大的書房，去爬山，野營，騎車。她們還要好多的事沒做。

黑發女人撫摸自己的指關節，以便盡快冷靜下來。她望向道路的盡頭，公園高挂的大鐘時針越來越接近十。再等一會兒，Regina在心裏說，再等時針碾過半格。

-

穿白裙的金發女人焦急地望着窗外，墨鏡遮擋住她大半張臉和漂亮的祖母綠眼睛。

拜托，務必要趕上。Jennifer在心中默默祈禱，腕上的手表滴滴答答的聲音令人焦躁不安。窗外的景色不斷切換。金發女人攥緊拳，出租車時間表上顯示出鮮紅的數字。

9:42

劇組臨時給她加了戲份，她以為不會耽擱多少時間的。Jennifer心中空落落的。腦海中模模糊糊的聲音告訴他，如果趕不上，她可能會徹底失去Regina了。焦躁和恐懼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它們不斷回響直到Jennifer确定了這一點。

她務必要趕上。

-

伴随着緊急的剎車，Jennifer将錢塞給司機，她推開車門，飛奔下車。祈禱能看到黑發女人的身影。公園的大鐘分針指向羅馬數字十二。金發女人站在路中央，摘下墨鏡，沮喪地向後走去。

她可以請導演把今天的戲推到明天，為什麽她沒有這麽做呢？她難道就認為Regina一定會等她嗎？

八年前也是這樣，黑發女人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不，Jennifer反駁，這次不一樣，你只是太害怕Regina消失而已。

失望像毒蛇纏繞在心頭，她一步步走到長椅前。

你還會再出現嗎。

回應她的只有風和飄落的梧桐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