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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辭知道那本書是《哈姆雷特》。
比起文學,她對史、地的興趣大些。她不喜歡看三毛,也不喜歡看莎士比亞,可為了跟謝朝真有更多的話題,她願意去了解。高中學校裏的圖書館不大,每周四下午是年級大掃除、借書的日子。這個時間段不用擔心突然冒出來的主課老師來搶占自習時間,學生們擁有真正的自由。
時清辭跟着謝朝真去圖書館,和她讨論悲喜劇,和她讨論十四行詩。
謝朝真問她最喜歡的是哪本?
時清辭回答:“《第十二夜》。”可她不喜歡結局,奧麗維娅應該和薇奧拉在一起才對。
可謝朝真不喜歡,她說:“一開始就是欺騙。”
她們當時因為這個吵過架,謝朝真說奧麗維娅喜歡女扮男裝的薇奧拉,說明一切起始點是“男性”。時清辭不太理解,不過現在明白了。什麽“無關性別、只是愛你的浪漫”,簡直是狗屁。四條腿的公貓都不想多看一眼,別說兩條腿的玩意兒。
扒拉回憶的時候,時清辭會不由自主地笑,可緊接着湧來的是如影随形的傷心。她将手機扔到了一邊,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天冷了,時清辭也沒忘自己的任務,穿得嚴嚴實實地出門遛狗。
在同學會的前一天夜裏,她看到了打電話的謝朝真,她眉眼舒展,語調溫和,不知道在跟誰說話。挂斷的時候,兩個人眼神相撞了瞬間,可誰也沒有開口。
時清辭一直目送謝朝真消失在單元樓裏,才在瑟瑟的寒風中緊了緊衣領,催促着撒歡的客兒回家。
同學會,謝朝真九成九是不去的。
同學會的地點在“鴻豐客棧”,是高中一同學的産業。
這些年來旅游的人不少,都愛體驗“古色古香”,當然,指得是外觀上。
時清辭懶得開車,因為夏槐安也要去,就蹭了她的“順風車”。
“聽班長說,來了三十多個人,開了三間包廂。”
“有人結婚好早,小孩子都上學了。攜家帶口的,不知道場面有多麽嘈雜。我覺得看熱鬧可能是一種錯誤,樂子人有樂子人的歸屬。”
……
紅綠燈的間隙,夏槐安一張嘴叭叭叭,就沒停過。
時清辭掀了掀眼皮子,笑道:“你這說得我想立馬下車。”
夏槐安問:“不怕被阿姨叨叨?”
時清辭噤聲,片刻後才哀嘆道:“沒想到我們的老同學,都這麽大人了還喜歡告狀。”
夏槐安調侃:“興許就是想見你一面,畢竟你可是在家半月,出門沒有百米遠的死宅啊。”
時清辭:“見面有什麽意義呢?”她越來越不耐維持一些人際關系,仿佛活着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夏槐安:“我覺得你該出家,你怎麽看呢?”
時清辭眼也不眨:“我塵緣未了。”
夏槐安呵呵冷笑,恨不得給時清辭來一棒槌。
節假日的道路是排長龍,是看不要命的同志“炫技”,罵聲、喇叭聲此起彼伏,路燈、車燈齊飛。
等到的時候,夏槐安也是心有餘悸,跟時清辭說:“地鐵才是真神。”
時清辭睨着她,涼涼道:“得慶幸老同學夠意思,留着車位。”
夏槐安停了車,拉上時清辭就走,口中罵罵咧咧:“怪不得你不開車呢,真陰險。”
她們來得時間不早不晚,老班長早就來張羅了,領着她們去了包廂。沙發上塞着四個人,一個個捧着手機打游戲,沒敢當面罵隊友菜狗,話鋒一轉就大罵對手。
歲月模糊了很多人的面孔,時清辭想了一會兒才堪堪對上“綽號”,至于對他們大名的印象所剩無幾。
那四個人忙着打游戲,一揚手算打招呼。時清辭樂得自在,和夏槐安在僻靜的角落坐下,悠閑地聊天。小孩奔跑、哭泣聲的穿透力極強,夏槐安低聲說了句:“就知道會這樣。”
時清辭安慰她:“總比近在咫尺好。”可能她這話有魔力,聲音才落下,便有人抱着個還在哽咽的小孩過來了,後頭還跟着兩有說有笑的寸頭男人,這場景地獄程度堪比拜年。
“嘿,這不是咱們時總嗎?”
“還是自己家鄉好對吧?混多少最後不都得回來啊?”
“時總回來幾個月了吧?現在在哪裏高就啊?福利待遇行不行?”
……
時清辭的耳朵裏嗡嗡響,撲面而來的油膩感讓她眉頭緊蹙起。
她原本想裝沒聽見,哪知問話的大臉直接怼過來。
時清辭呵呵冷笑,說:“在無何有之鄉呢。”
那大臉上出現一瞬間的迷茫,片刻後又笑着轉移了話題。
時清辭小聲地吐槽:“也只有老一輩的才會覺得這場合熱鬧有趣。”
夏槐安用力一點頭,說:“代溝。”
哭出窦娥冤的小孩被抱走、抽煙的男人遠離,包廂裏總算是恢複了點清淨。
人漸漸地多了起來,一開始低頭打游戲的也将手機收起來,在閑聊中追憶往昔,慢慢地消去多年不見的陌生感。
時清辭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聲,直到包廂中倏然一靜。
夏槐安用手肘捅了捅時清辭,壓着嗓音:“你的塵緣來了。”
時清辭看見了。
謝朝真是跟着她以前的同學王希文一起來的。
“哎呦,這是誰啊!王希文你真厲害!”嬉笑聲再度如潮水襲來。
“是啊,要不是多虧了我,你們還能見到謝大美人啊?”
時清辭身軀緊繃,壓在了腿上的手上漸漸收成拳,她的眼前人影搖晃,說話聲在嗡鳴中也失去了清晰。她垂着眼睫,神色藏在暗影裏。
夏槐安緊張地問:“怎麽樣了?”
時清辭嘴唇翕動着,說:“沒事。”
她還能怎麽樣?小區裏不也見過幾回了嗎?難不成在狹小的包廂裏,她就會經受不住?
“朝真,坐哪邊?”王希文問,伸手去挽謝朝真。
謝朝真不動聲色地避開了王希文的手,慢慢地收回了視線。
在人群中,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時清辭剎那間退盡血色的臉。
她在擔心什麽嗎?
王希文又說:“小時那邊還有空位,過去吧。”
謝朝真沒應聲,可被王希文的動作裹挾着,就那樣到了時清辭的面前。
時清辭擡頭,忽地展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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