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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謝朝真伸手取了手機挂斷,她低着頭認真地發消息。
時清辭看不到謝朝真的屏幕,也看不清謝朝真的神情,只是聽到一聲愉悅輕快的笑。
那種混雜着好奇、恐懼、悲傷的複雜情緒驟然湧上了心頭,時清辭打了個哆嗦。
“冷嗎?”謝朝真轉頭看她。
時清辭生怕被謝朝真看出她的慌亂不安,愈發強烈的緊張讓她的精神緊繃着,她竭力地控制情緒,不讓自己的語調顫抖:“不冷。”
好在就要到家了,好在就要結束這難熬的酷刑,可在進入小區停車場後,時清辭察覺到了心中有一抹強烈的不舍。她早就習慣痛苦中衍生出的甜蜜。
時清辭從駕駛座轉出來的時候,謝朝真正靠在車門上,擡着手輕輕地按撫眉心。時清辭提着包,輕聲問她:“還好嗎?”
謝朝真“唔”了一聲,說:“還好。”她沒看時清辭,站直身體解圍巾。時清辭只看到她身形一晃,忙不疊伸手将她扶住。謝朝真解圍巾的動作倏然停止。她轉眸凝望着近在咫尺的時清辭,被醉意侵蝕的意識與迷亂的幻覺交織在一起。
片刻後,謝朝真往前走。
沒管圍巾,也沒理會時清辭手裏拿着的鑰匙和包。
時清辭一愣,看着謝朝真走到柱子投下的陰影裏。她眨了眨眼,消失的人影重新鑽了出來。她沒再猶豫,快步跑起來,跟上謝朝真。在走入廊道的時候,那愈發強烈的燈光刺激着她的眼睛,她不由得搭下眼簾遮掩。她意識到自己已經走進2棟,才平靜不久的心又因為激烈的情緒而顫抖不已。
叮一聲響。
電梯門開了。
謝朝真回頭看她一眼,時清辭無法從她那雙深邃幽沉的眼眸中看出半點情緒。
她抿了抿唇,跟進了電梯。
謝朝真沒動。
時清辭越發忐忑,在那短暫的幾秒鐘裏,她轉頭背對着謝朝真,伸手摁下了二十六樓。
她很怕聽到謝朝真問:“你走錯了嗎?”
如果謝朝真這樣說了,她絕對會無地自容。
電梯在沉默中一路上行抵達樓層。
小區中的單元樓構造相差無幾,就算是第一次來,也能輕而易舉地找到2603所在。
謝朝真耷拉着眉眼,報了一串密碼。
聽起來不像誰的生日。
時清辭打開門,側着身讓謝朝真走進去。
她正打算把包還給謝朝真,哪知道手才遞出,謝朝真就取出一雙新的棉拖鞋給她。
時清辭沒有任何遲疑地接下,這讓她告別的客套話沒了說出的時機。
四目相對,誰也沒說話。
時清辭默不作聲地進屋,以一個過路人的身份,再度進入謝朝真全新的、讓她感到陌生的私人領地 。
謝朝真随手将包挂了起來,拿出了一瓶紅酒和兩個玻璃杯。
時清辭蹙眉,沒想到謝朝真回來還要喝。她清了清嗓子,說:“你在那邊喝得不少。”
謝朝真睨了時清辭一眼,繼續倒酒:“我知道。”沒等時清辭接腔,她又說,“你随意。”
幾年的分別中,時清辭一次又一次回味與謝朝真的點點滴滴。她輕而易舉地從謝朝真的語調裏分辨出,她在鬧情緒。
至于原因——
不明。
時清辭坐在謝朝真幾步遠的對面,伸手拿酒杯,淺嘗了一口。
她不愛喝酒,以前應酬的時候很難從酒桌文化中逃離,她對那些事情的厭惡延伸到了酒上,盡管它的味道不算壞。很偶爾的時候,她會允許自己放縱,在酒精帶來的迷幻中釋放壓抑太久的情緒。
在時清辭沉默的時候,謝朝真主動開口:“路上的電話是我學姐打來的。”
杯中的酒水一晃,蕩開了圈圈小漣漪。時清辭又喝了一口,她的動作很急,幸好沒在謝朝真的跟前嗆出眼淚。
謝朝真繼續說:“她是我直系學姐,一直對我很照顧。我們在同一個導師的手底下,她幫了我不少忙。這次她來到了H市,就在這兩天,有個活動,問我有沒有時間。”
時清辭眨了眨眼,說:“挺好的。”安靜一會兒,她問,“她叫什麽呢?”
“危崖。”謝朝真笑了笑,“危崖千仞,殆無寸土。聽起來很險峻的名字。她的性格……怎麽說呢?很符合這個名字給我帶來的第一印象。我記得有一次我們要做一個關于‘打鐵花’的課題,大家還在找相關資料時,她已經先一步找到傳承人,跟随着他學那門危險的技藝。将千餘度的鐵汁打向十米高的花棚上,我們想都不敢想。”
“可她就那樣去做了,課題結束了她還在堅持,直到一年後,她給我們看了‘東風夜放花千樹’的浪漫。”
謝朝真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她的唇角揚起溫柔的笑容,眼神中還藏着幾分向往。
危崖的形象在時清辭的腦海中逐漸變得立體,她像是在挑戰極限,或者說她自己就是極限。可随着危崖變得鮮活的同時,一根針紮到時清辭的心間。
那是別人的精彩。
那是她缺席的過往。
空缺的,總有一天會被別人填上。
不知不覺中,一杯酒已經見底了。
時清辭的內心深處焦躁不安達到一個巅峰,甚至伴随着一種生理性的嘔吐欲望。
那熟悉的語調最終變成嗡嗡的轟鳴聲。
就在時清辭以為自己即将失控的時候,一只微涼的手貼上她的額頭。
時清辭費力地睜大眼看着謝朝真。
霧蒙蒙的眼。
長睫已經被打濕了。
眼尾泛着紅,有種脆弱的昳豔。
謝朝真猝不及防地想起一些往事。
當時時清辭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
時清辭心中難受,眼睛睜開了又合攏。
兩個的距離拉得很近,可在理智松懈後,身體更不可能去抗拒深刻在靈魂中的溫暖。
謝朝真忽然說:“我以為未來的你也是這樣。”
有一往無前的灑脫,有鮮花、詩和遠方。
時清辭的身體顫抖了起來,許久,她才忍着淚說:“抱歉,讓你失望了。”
謝朝真一定是故意的,在鬧情緒的時候,就會來戳她的痛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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