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成年夜

06：成年夜

第06章：成年夜

文/九朝洛陽

沒一會兒，裴子乾回來了。

他像是沒想到，自己出去一會兒，竟然會讓皇帝的特助找自己回來，覺得自己壞事兒了，看起來慫唧唧的。

“沐、先生。”裴子乾本來想說出口的稱呼，在對上汝沐陽那雙淺色的眼睛之後，就緩緩咽回了肚子裏：“我回來了。”

“馬上就要出發了，你準備一下吧。”汝沐陽從床上坐起來，又交代溫特給自己找一身可以出門的衣服。

雖然皇室醫院裏的病號服很好看，但如果穿着病號服出去晃蕩一圈，估計不到十分鐘，全星際的人都會知道帝國的陛下已經病的快死了。

溫特應了一聲下去，準備汝沐陽需要的東西。

裴子乾一直站在屋裏，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也跟着溫特出去。

汝沐陽似乎感受到了裴子乾的尴尬，拍拍自己床邊的位置，說道：“過來坐。”

裴子乾眼睛一亮，看起來矜持，但是速度很快地走到汝沐陽身邊坐下。

汝沐陽擡起手，摸摸裴子乾的臉頰，沒有感受到過燙的溫度，微微松了一口氣，問道：“今天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裴子乾想要搖頭，但是在想到自己如果搖頭，汝沐陽說不定會順勢把手放下，又頓住了自己的動作，僵硬着脖子輕聲說道。

汝沐陽不知道裴子乾的心理活動，只是感覺裴子乾的身體好像有些僵硬，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手放上去，裴子乾不舒服，因此很快将自己的手放下了：“你的易感期出現的時間很奇怪，這也是你第一次易感期，因此一定要小心，無論有什麽不适，都要說出來，知道了嗎？”

裴子乾的臉頰失去了汝沐陽的觸感，正有點難過，但是在聽到汝沐陽交代的話之後，他又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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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關心自己呢！

在汝沐陽面前，裴子乾一直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汝沐陽難得地被自己的Alpha取悅了，他又忍不住擡起手揉了一把裴子乾的頭發。

在當年決定要和裴子乾親近起來之後，汝沐陽經常主動做出肢體接觸，那個時候的裴子乾，依然是一個長相漂亮的少年，就連頭發也軟綿綿的，觸感像是上好的綢緞，并且打理得很幹淨，看起來就像是和汝沐陽一樣在良好的環境下生長出來的貴族。

當時汝沐陽經常習慣性地觸碰裴子乾的頭頂，但後來裴子乾逐漸長高了，裴子乾再也不能輕易地擡起手就碰到裴子乾的頭頂，再加上裴子乾已經成為了一個聽話的孩子，因此汝沐陽就很少再對裴子乾進行觸碰。

裴子乾忽然爆發的易感期，忽然将汝沐陽的記憶拉回了十幾年前，對于汝沐陽來說，裴子乾一直都沒怎麽變，即使他的身高長高了很多，長相也變得成熟冷硬了一些，但還是那個會乖乖地給汝沐陽揉腦袋的小孩。

“是我對不起你。”汝沐陽将手收回來之後，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因為經常在戰場前線生活，長發并不好打理，因此在去戰場上的第一年，裴子乾就将自己的頭發剪短了，一直到戰争結束的現在，也并沒有再留長發，随着年紀的增長，柔軟的頭發逐漸變得硬|挺起來，手感并不好，有些紮手。

“沒有對不起我！”裴子乾脫口而出。

雖然裴子乾不知道汝沐陽是在說哪一件事，但他一直都認為，汝沐陽從來沒有對不起他的事情。

“你聽我說完。”汝沐陽拍拍裴子乾的肩膀，輕聲說道：“你成年之後，我本來應該告訴你你的身份，但那天晚上之後出了點事，我只能交代管家先把你送走，是我對不起你。”

“那天晚上”，指的是裴子乾成年的那天晚上。

Alpha在12歲檢測出激素水平之後，在16-18歲的這段時間，激素水平會逐漸趨于穩定，如果到18歲激素也無法穩定，并且迎來第一次初潮的話，那麽就說明，這個Alpha極有可能是有所殘缺的。

無論是信息素，還是身體的發育，都有可能殘缺。

裴子乾其實知道，自己小時候被注冊了很多奇怪的東西，因此他的發育極有可能不完全，也有可能根本就無法發育成為一個正常的Alpha，因此，他在16歲以後，一直都處于一種很惶恐的狀态——他害怕自己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Alpha。

對于自己還沒有被抵押之前的記憶，裴子乾其實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的母親似乎是一個溫柔且怯懦的Omega，即使自己的丈夫将她毆打到渾身是血，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抗什麽，更沒有想過要離開。

那個女人，就像是被豢養的金絲雀，即使主人經常忘記喂養她，讓她即将快要餓死，但她卻永遠都知道，自己并不能離開樊籠，因為樊籠之外的世界充滿不可捉摸的危機，而她，将會死在那些危機中。

于是那個女人最後死在了籠子裏。

女人經常會在被毆打過後，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是死掉了一樣，那是那一天，裴子乾覺得媽媽躺在地上的時間太長了，猶豫了很久，終于悄悄湊過去，推了推母親的手臂。

但是，母親的手臂是僵硬的、冰涼的。

裴子乾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觸碰過這麽冰涼的溫度，他像是被泡在冰水裏一般，就連呼吸都變得疼痛起來，當時的他隐隐的想到了一個可能，但他不敢确定，只能像是母親一樣，怯懦且愚蠢地、連滾帶爬地離開了母親趴着的客廳。

後來，有一群人過來，将趴着的、一動不動的母親擡走了。

再後來，那個被裴子乾稱為“父親”的男人，用裴子乾看不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裴子乾一眼。

裴子乾覺得，應該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果然，在他睡了一覺之後，發覺自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

常年生活在父親暴力、母親懦弱的環境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聽到一聲劇烈的聲音，因此裴子乾是很警覺的，在察覺到自己所在的環境的溫度、氣息都不對之後，裴子乾沒有睜開眼睛，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聽覺上，想要聽出一些現在的情況。

果然，周圍的那些人估計沒有想到，裴子乾這麽小的一個孩子也會裝睡，因此說什麽話都沒有避着裴子乾。

“你說，那老東西說的是真的嗎？他一個欠債那麽多的人，竟然也能娶到貴族的老婆？現在貴族這麽不值錢了？”

“十有八九是真的，他以前有錢，結果老本吃完了，就騙着一個貴族的小姐嫁給他，直接标記了之後，他讓那個貴族的小姐把能拿的錢全都拿走了，但是那些錢也不夠他揮霍的。”

“嚯，你怎麽知道的那麽清楚？”

“嗤，那就是個沒腦子、賭紅了眼的垃圾而已，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會來咱們的賭場？”

“他是你介紹來的？好家夥，你真是深藏不露啊，這種人都認識，不過你覺得，他送來的那個小孩兒，真的會成為優質的Omega嗎？”

“管他呢，反正花的就是一個幼崽的錢，就算沒分化成優質Omega也不吃虧。”

“說的也是，還得是你啊，看的明白的多。”

裴子乾聽着這兩個人的交談，大腦卻無法從這些話裏，提取出什麽重要的信息。

他不過是一個人類幼崽，被拘束在家裏，連出門的次數都屈指可數，這些過分黑暗扭曲的東西，并不是一個活的如同驚弓之鳥的孩子，可以輕易懂得的。

但是後來，裴子乾漸漸知道的。

一針一針亂七八糟的藥劑打到了他的血管裏，裴子乾知道，自己完了。

在十二歲分化成Alpha的時候，裴子乾其實有些自暴自棄的快意，那些人非常希望他可以分化成一個漂亮、柔軟的Omega，再不濟成為一個Beta也可以，畢竟這兩種分性別，至少可以被喜歡的人當做菟絲花，反抗能力也相對比較弱，但Alpha不行。

Alpha的戰鬥力很強，排他性也很強，除卻對于屬于自己的Omega之外，都有很強的攻擊性。

會弄傷客人的。

因此，即使Alpha再漂亮，也不會當做優質的貨物來被拍賣。

果然，裴子乾立刻就被放棄了。

裴子乾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掉，他有時候也想要對着緊閉的禁閉室大門，大聲地呼喊救命，但是他沒有那麽做。

因為沒有人會來救他。

沒有人，回來就一個沒有價值的、被藥物改造到不成樣子的小孩。

但是後來，他的先生來救他了。

在從那個地方被帶出來之後，裴子乾就知道，自己接下來唯一活下來的目的，就是為那個漂亮的先生而活。

先生希望他成為一個Alpha，希望他正常地發育，那麽裴子乾也希望自己可以像是先生所希望的那樣。

但是很可惜，一直到他即将過完十八歲，也沒有絲毫要發育成功的預兆，直到那天晚上。

裴子乾覺得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卻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生存的本能讓他下意識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跑，在看到在沙發上端坐着的汝沐陽後，裴子乾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下意識地就想要往他身邊走去。

但因為腦袋過于昏沉，他左腳絆右腳摔倒了。

他跌倒在先生腳邊，費盡力氣想要抓住先生的褲腳，但在還沒有抓住之前，就被一直漂亮的手握住了。

那只手纖細、修長、白皙，像是世界上最好的玉石做成的，甚至帶着些玉石的微涼，讓裴子乾本來混沌的腦子，有瞬間的清明。

“好孩子。”汝沐陽捧起裴子乾的臉，輕聲說道：“你做到了。”

那一夜具體發生了什麽，裴子乾已經記不清楚了，他只覺得他又舒服有痛苦，和自己深愛的先生，做了世界上做親密的事情。

心被填的滿滿的，像是一直空置着的地方，終于被補充完全了一樣。

第二天早上，裴子乾緩緩從床上爬起來，伸出手指觸碰自己身側的床鋪，沒有感受到屬于人的溫度。

那一刻，裴子乾感受到了，自己在觸碰母親屍體的時候，一樣的冰冷。

那個時候的裴子乾已經十八歲了，但他依然覺得，自己是那個一覺醒來就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他又一次，被抛棄了。

被他深愛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