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協議
17:協議
第17章:協議
文/九朝洛陽
裴子乾接過汝沐陽遞過來的紙張,好半天不知道自己應該在紙上寫什麽。
他活這一輩子,對于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因為他見過被困于某種私欲中後,那些扭曲的産物。
比如他父親的表情,比如他母親的屍體,再比如,他在戰場上遇到的各種殘破的、滿溢的欲望。
那些人實在是太醜了,醜惡到,裴子乾只要想起來,都會覺得惡心。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像是他們那樣,露出那樣的表情,他本來以為,因為汝沐陽并不愛自己,所以他在和汝沐陽那麽長時間沒有見面之後,也可以保持鎮定,至少可以維持住自己的那一點表面的穩重。
但是突然而來的易感期,無疑是打碎了裴子乾的所有預期。
汝沐陽對他太好了,甚至已經好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如果不是知道汝沐陽不是那種委屈求全的人,裴子乾以現在的理智的情況來回憶,他甚至覺得這一天汝沐陽的表現,是那些愛情至上的Omega的所作所為。
如果不是汝沐陽當時對他那麽好的話,說不定裴子乾在聽到汝沐陽的這些話之後,不會那麽難受。
不,怎麽能埋怨汝沐陽對他的好呢?這本來就是他渴求已久,但是所求不得的東西啊。
自從汝沐陽在他成年夜後将他抛棄,裴子乾最深的噩夢,就是徹骨的寒冷,午夜夢回時,會失眠着心口疼痛。
“陛下,我沒有什麽要求。”裴子乾想了很久,還是将紙筆還給了汝沐陽,說道:“無論您有什麽樣的指示,我都會照做。”
汝沐陽在聽到裴子乾的這些話後,有些驚訝,但他知道,這才是理智狀态下的裴子乾會做的選擇,雖然這樣的相處模式顯得公式化了一些,但對于汝沐陽來說,這無疑是讓他覺得相對舒适的方式。
“既然如此,三天休假結束後,我會在議會給你留出一個名額,軍隊也依然會在你的手中,我相信你是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汝沐陽随手将紙筆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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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是合理的,并且是汝沐陽在裴子乾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就準備好的處理辦法。
他當然可以在裴子乾十分依賴他的時候,讓裴子乾将手中的所有權利都交出來,但是即使裴子乾可以和別人交代,汝沐陽卻沒有辦法和民衆交代。
無論在那裏,陰謀論和厚黑學都是絕對存在的,無論汝沐陽在如今的帝國有多麽得民意,他也永遠只能站在統治者的位置,并不能讓所有人都相信他。
一旦裴子乾在剛剛回到首都星的時候,就生病連着上交軍權,單只是那些在戰場上混跡許久的Alpha,都絕對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越是忠心的人,越是在“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會掀起越強悍的民意浪潮。
汝沐陽現在并沒有心裏去應對這些質疑。
除卻這些明面上的理由,汝沐陽還是希望和自己匹配度無限接近百分百的Alpha,不要對自己存在過強的猜忌心理。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和裴子乾生活一輩子。
“不,陛下。”裴子乾垂着頭,盡量不讓汝沐陽看到自己的表情,他明知道這是很合理的結果,但裴子乾還是拒絕了:“在戰場上的時間太長了,我知道我适應不了如今首都星議會的強度,我從來都不是聰明的人,這輩子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完成陛下的期待。”
汝沐陽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他剛想要和裴子乾講道理的時候,就被裴子乾接下來的自白砸了滿頭滿臉,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話。
在跟一個人講道理的時候,對方偏要跟你講感情,如果不想傷感情,那只能暫時放下那些道理。
但汝沐陽不知道怎麽談感情,所以只能沉默。
裴子乾說完那句話後,沉默了很久,但是頭依然低着,像是一個執拗地、不肯面對現實的小孩,在沉默很久之後,他沒有得到回應,不依不饒道:“我現在完成了您的期待了,接下來,您還需要我麽?”
“需要。”汝沐陽這一次的回答很快,甚至有些上趕着的感覺。
“可其他的事情,我都做不到。”裴子乾終于将自己的頭擡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汝沐陽的錯覺,他似乎看到裴子乾的眼中,有什麽晶瑩的東西。裴子乾繼續說道:“我不聰明,從被您帶回來的時候就是了,在征戰時,如果我面對的敵人不是習性固定的低等蟲族,我也不會得到那麽軍功。”
“不是……”你的能力本來就很強。
“抱歉陛下,我不願打斷您,但請聽我說完好嗎?”裴子乾認真地剖白,像是想要把自己心髒挖出來給汝沐陽看一樣:“您說過,您本沒有弱點,但我是您的弱點,如果我去議會,不僅無法保護您,還會成為他們攻擊您的靶子。”
不得不說,裴子乾對自己的能力很有清楚的認知,這些結果,确實都是裴子乾加入議會後,汝沐陽将要面對的東西。
汝沐陽可以解釋,可以說這些攻讦他都早已做好把握,但裴子乾還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因此汝沐陽只能等着裴子乾說完。
“如果我沒用了,您可以将我棄之如敝履,但請您不要給別人機會,讓他們以我的名義傷害您。”裴子乾揪住自己的領口,緩緩說道:“我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聽着那些人說,傷害您的原因都是在為我好,那會讓我覺得,我不如死去。”
汝沐陽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抽動,在裴子乾說完這句話後,他竟然有些想要捂住自己心口的沖動。
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感情,對于汝沐陽來說,實在是太強烈了,将一個人的生命完全寄托于另一個生命之上,這本就是難以承受之重。
汝沐陽本來覺得,自己可能會覺得麻煩,覺得惡心,會用厭惡的表情,告訴裴子乾,他應該找到自己活下去的價值。
但是完全沒有。
對于汝沐陽來說,本來就沒有任何人,這麽直白地說明——“我就是為你而活。”
汝沐陽這輩子,為了太多人而活,為了自己母親的複仇,為了自己皇室的身份,為了自己舅舅的家族,他恨不得把自己分為好幾份,似乎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心安。
但是說白了,其實并沒有多少真正的感情,寄托在他的身上。
他在裴子乾的身上,本來就有着無法拒絕的責任,不是麽?
是他把裴子乾教養成現在的這副模樣的,不是麽?
這種感情十分沉重,但壓在心上沉甸甸的,讓汝沐陽竟然覺得,他十分舒服。
“所以,你想要什麽呢?”汝沐陽妥協了。
他放棄了那種最為穩妥、也最合理的解決方案,他打算聽一聽裴子乾怎麽說。
至于那些攻讦、猜忌、算計,滾他娘的蛋!
“陛下,我想要的,您在一開始就已經拒絕我了。”裴子乾說道:“我想要陪在您的身邊,一直。”
這确實是不可能的,裴子乾只要還想要生活下去,就不能完全作為一個附庸,更不能“一直”陪在汝沐陽的身邊,他畢竟是帝國元帥,不是皇帝的助理,更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所以,陛下,我願意按照您的指示,做任何您要求我做的事情。”裴子乾見汝沐陽不說話了,也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本來就特別無理,他試探着想要抓住汝沐陽的手,沒有被拒絕,他打蛇随棍上地将汝沐陽的手攥緊,說道:“只要是您期待的事情,無論是加入議會,還是管理軍隊,或者再去另外一個偏遠星系征軍,與您分離,只要是您期待的,我都可以做到。”
汝沐陽擡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攥着的手,又順着裴子乾的手臂看向他的臉,然後,他讀懂了裴子乾臉上那個認真的表情。
在裴子乾易感期的這一小段時間,汝沐陽其實看得出來裴子乾的本性,他很有自己的想法,甚至身上同時有着驕縱和霸道兩種特質,按理來說,這兩種特質,都是絕對不甘成為傀儡的。
但是在裴子乾清醒的時候,他願意當一個提線木偶,只要汝沐陽說了,他就願意做。
“陛下,這些都是您所期望的麽?”裴子乾神色認真地問道。
汝沐陽沒想到最後竟然峰回路轉,竟然達到了汝沐陽心中的最優解,但他的情感和理智在他心裏小人打架,但最後,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說道:“是,這是我所期望的事情。”
裴子乾将攥在手心的手湊在唇邊,輕輕親吻汝沐陽的手背:“是,陛下,我願意努力,達成您的期望。”
文森·格萊德拎着威爾森站在門口,和溫特對視了一眼,忽然覺得有些悟了。
悟了為什麽易伶會說那一句,“養成還得是陛下來”。
文森·格萊德雖然并不知道裴子乾和汝沐陽曾經認識,但是他并不是一個愚蠢的人,有易伶剛才的那一點提點,也有剛才自己的所見所聞,所以猜出來汝沐陽和裴子乾之間,曾經有一段什麽,也并不是什麽難事。
不得不說,有點幻滅。
在戰場上勢如破竹,像是什麽都攔不住他的裴子乾,竟然在陛下面前是這個樣子的,他在陛下身邊,像是一個執拗卻聽話的小孩兒,而汝沐陽像是那個游刃有餘的大人,無論這個小孩兒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汝沐陽都可以輕易地将事情控制在可控範圍內。
即使是文森·格萊德,如果聽到元帥大人這樣的剖白,估計早就暈頭轉向找不到北了吧?
這樣的陛下,未免太過冷酷了一些。
但這樣的陛下,才是陛下。
再想想易伶身邊這個一直想要以下犯上的小奸細,就連文森·格萊德都不得不感慨一句——
養成還是得陛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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