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古代世界(九)

古代世界(九)

條條大路通羅馬,一條路總不通,那就另辟蹊徑。

兇手殺害兩人,且都與當年那件事情有關。那麽這個曹金身上,也一定藏着什麽秘密。況且兇手目前為止還沒有停手的跡象,很可能會将目标對準曹金再次行兇。

這層窗戶紙一捅破,前路頓時清晰了起來。

一番商讨之後,衆人将目标轉向第三人曹金。

然而這一次調查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很快,劉俠和張佟便經人了解到,本縣有個開酒莊的商人,恰好是在七年前左右來縣裏安家落戶後,而他的名字正是我們要找的——曹金。

**********

曹府位于長春縣東部。

事不宜遲,陶景與駱峥在決定之後,便立刻啓程,前去拜會曹金。

坐在馬車裏,兩人翻看着捕快們查出來的資料。

信息不多,總結成薄薄幾張紙,大意是說曹金在七年前到此地安家,最開始各處打工,做過店小二,當過苦力工。後來積攢下來一點錢,慢慢坐起了酒的生意。

許是曹金這人天生長了一個會做生意的好頭腦,不出幾年,酒莊生意越做越大,本人也成了縣裏小有名氣的富商。

如今曹金同年逾古稀的母親住在一起,又新娶了兩房年輕貌美的小妾,日子過的很是滋潤。

而這樣一個家境殷實,看起來跟兇案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如今竟然成為了案件的唯一突破口。

兩人到達曹府時已近晌午,陶景上前去扣了扣門環。不一會便聽到裏面有人應聲道:“來啦來啦”

兩扇大鐵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小厮探了出來,他眼珠轉了轉,上下打量了陶景一番”先生,您找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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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景:“我找你們家曹老板。”

小厮:“您找我們家老爺幹嘛?”

陶景微笑,“我家公子有一樁生意,想跟你們老爺談一下。”說着一指身後的駱峥。

小厮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人,一眼下去,便有些愣住了。

只見這人一身玄色衣襟,劍眉星目,氣宇不凡,多半是個大人物。

小厮心下暗喜:這可是樁大買賣呀。

“您二位等一下,我這就去通報!”

**********

晌午的時辰,天邊日頭正盛。

路上來往的行人,無一不汗流浃背。

陶景臺袖拭了拭額頭的汗,內心竟然開始無比懷念原來世界的空調。

但落到駱峥眼裏,就見面前的人眉心輕皺,面頰泛紅,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即便不住地擦,還是有汗滴沿着鬓角滑落。

駱峥喉結滾動了一下。

很……誘人。

鬼使神差地,駱峥伸手将陶景臉頰上的汗滴擦掉。然而當手指觸碰到對方溫熱的肌膚時,駱峥才驀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剛想要收手,卻猝不及防對上了對方睜圓了的眼睛。

駱峥面不改色地放下手,嗓音淡淡:“你剛才臉上有個蟲子。”

陶景:“……是嗎?我怎麽沒感覺到?”

**********

幾分鐘後,剛才那小厮便折回來了。

“二位爺,我家老爺請你們進去。”

曹府大而寬敞,飛檐鬥拱,內有九曲回廊。尤其是廊下支撐的幾根柱子,上面全用金子雕了花。花園的亭臺上,還放了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

陶景一路走來,心中暗道:富貴确實是挺富貴,可莫名有種揮之不去的暴發戶即視感。

“二位請進,我家老爺就在裏面。”小厮将人引到正廳門口便退了下去。兩人跨過門檻,就見一個人從屋後走出來,大腹便便一步三晃,圓臉小眼兒,此刻笑呵呵地,“不知二位來找在下所為何事?”

駱峥:“在下有樁生意,想跟曹老板談談。”

“哦?”曹金小眼一眯,“敢問閣下是?”

駱峥:“我爹是徽寧飯莊的掌櫃,想要訂一批好酒,久聞曹老板大名,故而讓我前來拜訪。”

徽寧飯莊?當真有這麽個地方?

陶景在一旁淡笑不語,就看着駱峥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曹金顯然也被這個名號給唬住了,一時也沒能看出來這駱公子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曹金只得道:“那閣下是想進一些什麽酒呢?我這有甜酒、烏酒、甘露、松枝……都是平常一些飯莊、客棧要的多的,而且價格也不貴。”

沒想到一聽這話,駱峥忽然眉梢一挑,語氣裏帶了幾分輕嘲,“曹老板莫要拿這些俗物來敷衍我,我要是需要這些,還用大老遠的專程來找你?”

此時的駱峥下巴微擡,眼神輕蔑,嘴角勾着。原本正直不阿的堂堂昭刑司副使,秒變玩世不恭有錢任性的纨绔子弟。

曹金明顯一愣。

自打開了酒莊以來,還是頭一次見着有人敢跟他這麽說話。

依着他曹老板的脾性,自然是氣不打一出來。

可轉念一想,這人衣着考究,一看便價值不菲,怕別真是哪個世家大族的公子。這樣的人,他可吃罪不起。

于是曹金便耐着性子問道,“那不知駱公子要的是什麽酒?”

駱峥神色倨傲,“我要的是白玉腴酒、桑落酒、扶頭酒、般若酒……曹老板,可有?”

曹金此時早已聽得兩眼放光,這可都是些價值千金的好酒啊!

放在這普通的小縣城裏,平時根本就無人問津。

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遇見這麽個金主!倘若真能做成這筆生意,那都夠他後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陶景在一旁憋着笑。

單憑駱峥的家世和地位,什麽樣的好酒沒見過?這樣随意列舉出幾個酒名,那還不是信手拈來。

“有!絕對有!”曹金忙不疊地應道,“您盡管放心,只要是能叫出名的好酒,我都能給您找來!”

駱峥這才點了點頭:“好啊,曹老板,那咱倆可得好好商談一番。”說着不鹹不淡的瞥了一眼屋裏的下人和管家

好歹也在生意場上混了好幾年,這點眼力價兒豈能沒有?曹金當即表示:“駱公子,請随我去內室詳談。”

駱峥和陶景對視一眼,有門兒。

曹金引着二人穿過一條狹長的走廊。在它的盡頭有個不大的房間,門前還落了鎖。

曹金掏出鑰匙把鎖打開。

前腳剛一踏進屋子,陶景便立刻察覺出不同來。

雖然從外面看來,這間房與其他并無差異。可細看之下就會發現,無論裏面的裝橫還是桌上擺放的熏香和茶盞,處處奢華。

這才是曹金真正會客的地方。

三人落座,曹金道:“駱公子你就放心好了,這屋子隔音極好,不論我們談什麽,外面人一個音都聽不到。”

“那就好。”駱峥意為不明地笑了一下:“現在我要開始說正題了。”

曹金做洗耳恭聽狀。

沒想到在這時,駱峥面色忽地一變。之前那邪魅不羁的模樣,頃刻間蕩然無存。

“曹老板是從七年前才搬來本縣的吧?”

“是啊”曹金下意識答道,然而話一出口,立刻警覺起來,“駱公子,你問這個幹什麽?”

“實話告訴你,我并非是來買酒的。”駱峥眼瞳深邃,氣勢迫人,此刻直視着他,開門見山:“鄭二和趙鐵都死了。”

空氣中一片死寂。

仿佛是往無波的深潭中扔下了一枚炸彈,下一秒,轟然炸開。

只見曹金面色霎時間變得蒼白,他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着,适才的氣定神閑,半點也無:“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們是什麽人不重要,”駱峥上身前傾,一字一頓:“重要的是,他,正在找你。”

其實駱峥和陶景對當年發生了什麽事,一點兒都不知情,但又不妨詐他一詐。既然兇手連殺兩人,那麽當年的三個人必定與兇手之間有着極其深的恩怨,說不定此刻兇手的行為,就是為了複仇。

陶景就是憑着這一dj碎了他心中那道門。

曹金果然崩潰,只是不住地呢喃道:“跟我沒關系,跟我沒關系……那姑娘不是我殺的啊!”

“轟”

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姑娘!

這陳年的恩怨裏,竟然還有一個女人的存在!

這一發現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陶景預感到這背後的真相仿若一個巨大的漩渦,遠比他們想象的更要複雜,更要殘酷。

他嘗試着問:“你們為什麽要殺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然而此刻曹金的情緒已經不受控制,只一味地重複着一句話,根本沒法回答他的問題。

駱峥沉默不語。

不應該。

這曹金的反應,有些奇怪。

就算是聽聞有人要殺他,也不至于如此激烈?

甚至在他的神情裏,駱峥看到的遠不止擔憂,更有深深的……恐懼。

**********

“大人的意思是……甕中捉鼈?”

長春縣衙裏,劉文邈啜了一口茶水,把目光投向駱峥。

後者點了點頭。

陶景道:“從今日之見可以看出,曹金确實和當年的那場變故有關聯。兇手連殺兩人,沒有道理會單單放過他。”

駱峥:“确實。從今日曹金的話裏,大致可以推斷出。七年之前,他曾經夥同鄭二、趙鐵兩人,殺害過一個女人。故而如今的行兇者,很可能是為了當年那個死去的女人報仇。”

劉文邈:“所以,你們要去曹金家堵他?”

“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

異口同聲。

陶景看了駱峥一眼,後者眼底有難得一見的柔和,同樣在看着他。

劉文邈:“……”

自從這個臭教書的來了之後,怎麽感覺自己好像沒什麽存在的價值了?

**********

事不宜遲,說幹就幹。

第二天,劉文邈調集了縣衙裏的十多個好手,埋伏在了曹金家附近。只等兇手再一出現,就将其抓獲。

然而一連等了好幾天,卻一直沒發現有什麽可疑的人。

這日中午,曹金在吃午飯。

曹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用飯時,家中女眷需在老爺身旁侍候,只有曹金吃完了,妻妾們才能上桌。

此時,曹金看上去面色蠟黃精神不濟,顯然還沒從上次的恐懼與震驚中回過神來。

不過憂心歸憂心,在山珍海味大魚大肉面前,曹金依然沒有抵擋不住誘惑。

只見大木桌子上擺了滿滿的菜,白切雞,油爆蝦,松鼠鳜魚……八方美食,應有盡有。

尤其是這油爆蝦,金燦燦的油光襯得蝦身又肥又鮮,看着就有食欲。

曹金叫來身後的小妾,一連剝了好幾個。

此時大門來着,清涼的風吹過。

曹老板身前美食身後美人,大快朵頤地好不惬意。

然而沒有人預料到,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

只見曹金正吃的津津有味,突然渾身一僵,而後兩手捂着肚子,臉色極為痛苦。

身後的妻妾都吓壞了,直呼曹金的名字。

可後者嘴角流血,眼瞳渙散,直接載倒在地上。不出一刻鐘,便不省人事。

***********

陶景和駱峥趕到時,曹府上下已亂作一團。

妻妾的哭泣聲,下人們奔走的腳步聲,間或混雜着曹金如游絲般的呼吸聲。

陶景進門時,看見大夫剛從屋裏出來,于是趕忙上前問道:“大夫,怎麽樣?”

大夫縷了縷胡子:“幸虧施救的及時,這才勉強保住一條性命。不過這毒.藥性猛烈,極為傷胃,因此一定要好生調養,否則容易落下病根。”

陶景拱手:“多謝大夫。”

曹金是在吃飯時中的毒。恰好當時周圍正好有衙門的人在把守,故而當聽見呼救聲後,及時請來了大夫。否則再晚一點,曹金只怕沒這麽好命了。

送走了大夫,陶景進去看了眼曹金。只見後者土黃着一張臉,唇無血色,狼狽至極。

“曹老板可好些了?”

曹金眼睛恢複了一點神采,“是你?”

陶景:“我為官府做事。之前和駱大人假意混入你府中,也正是為了查清兇手。”

曹金身子一僵,連聲音都虛了:“你是說,這次給我下藥的人,就是殺鄭二和趙鐵的兇手?”

陶景:“從目前看來,可能性很大。”

曹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陶景适時提醒:“曹老板可是想起了什麽?”

曹金眼珠微顫,他張了張口,卻終是欲言又止:“我沒想起來什麽……只是希望盡快抓到兇手。”

“好。”

**********

從曹金處出來之後,陶景去找了劉俠。後者正在對整桌的飯菜進行檢驗。

陶景:“怎麽樣?”

劉俠舉起手中的銀針,之間原本光亮的針尖此刻黑了一片:“毒.藥确實是下在飯菜裏。”

待客廳裏,陶景剛一進來,就看到一中人等各個表情凝重。

要知道這幾天衙門為了抓住兇手,可謂是層層戒備,将曹府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如今這兇手竟然還能趁人不備将毒.藥下進去,可見當真是狡猾至極。

駱峥看向陶景:“有什麽想法?”

陶景:“兇手能在如此嚴密的監視之下投毒殺人,對于外面的人來說,自然是有難度。然而對于府內的人來說……”

後半句話沒說下去,可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不過對于這一猜測,陶景也并不十分确定。但曹府裏的人,無疑最方便作案,也最容易把握時機。

駱峥只得讓劉俠張佟等人盡快調查,看看曹府幾面是否有什麽可疑人員。

然而幾天過去了,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陶府的下人,一聽說老爺中毒了,立馬就慌了。一見官差來調查自己,更是吓的連魂都沒了。生怕惹上什麽麻煩,紛紛急于撇清自己。

劉俠也拿他們沒轍。

況且這次事情鬧得如此大張旗鼓,恐怕早已經打草驚蛇,兇手怕是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這日,縣衙裏出奇地安靜。

陶景和駱峥紛紛斂目沉思,劉文邈一個人背着手走了半天,實在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幹脆癱在椅子上扇風。

連日來的線索如同電影一般,一幀一幀在腦海中放映,陶景手指輕點桌面,眼睛微眯。

七年前、曹金、飯菜、下毒……

這其中有什麽關聯。

這時,有腳步聲漸進。

是張佟。

陶景問道:“有什麽線索嗎?”

張佟一咧嘴,一連着灌了三杯茶水才擺手道:“反反複複都是那些說辭,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案發當天給曹金做飯的廚師和打下手的,我也都調查過了。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平明百姓,看不出和曹金有什麽深仇大恨來。”

陶景點了點頭,這樣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

這時駱峥開口:“你有沒有問他們,是否注意到最近府中有哪些可疑的人來過?”

“當然問了”張佟答道:“可都說沒看到什麽可疑的人經過。平日裏負責府中食材采買的管家也說,一直都是從那幾個固定的菜商那買進,以前吃的時候從來沒有出過事故。”

希望再一次跌至谷底。

“不過……”張佟撓了撓頭,好像突然間想到了什麽:“那個廚子說,最近府裏做飯的油沒了,那天夥計剛好從街口那個賣油的老頭兒買了幾桶油。”

“等等。”陶景心中一動,“你剛才說'買油'?”

衆人不解陶景為何有此疑問,紛紛把目光投過去。

“是啊”張佟也跟着一愣,“怎麽了?”

陶景眉梢一挑,眼中有光亮閃過:“問題,就出在這油身上!”

“這油又怎麽了?”

陶景一笑,桃花眼微眯,像只狡猾的狐貍。

“張佟,我問你,倘若你要想給人在飯裏下毒,除了直接在每盤菜裏撒藥,還有什麽方法?”

“我……我哪給人下過毒啊”張佟撇了撇嘴,忽然一拍大腿:“你是說把毒下在這做菜的油裏?”

陶景點了點頭。

“高,真是高!”張佟忍不住啧舌,“我這就去查查那賣油的老頭!”

張佟轉身便走。

駱峥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陶景微微低頭。

其實他剛才只是說了一個原因,真正讓他确定的,是因為那賣油人,其實是個左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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