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看醫波折

看醫波折

“走快點。”我在後面敦促。

“你好大的脾氣啊。”他悠哉地回過頭,側身瞥了我一眼,搖晃着扇子,一點沒有剛剛的暴躁和氣憤。

“你這速度,烏龜爺爺都爬的比你強。”我吐槽道。

在磚瓦小道裏轉了兩轉,我和他來到一個大門洞開的雜院。

橙衣人往裏一拐,我跟着轉彎踏進去,裏面是一座挺寬敞的院落,到處擺着一些罐瓦,角落裏有大片采摘下來的長短植物。藥草的味道撲鼻而來。

我這才确定這裏真的是醫院。

一個穿布衣的老頭站在院前屋檐下,對着一口大鍋攪合着。他的頭上戴着一個方折起來的布帽。

聽見來人,他回頭,先看見了橙衣人——他一驚,大喜伸着雙臂走過來。

“哎喲!這是……裴少爺!您怎麽來了?可是哪裏有不适?”

橙衣人擡着下巴向大夫笑了笑,扇着扇子:“不巧,沒病。沒病就不能過來嗎?”

“哎呀,那怎麽敢!那怎麽敢!”那大夫笑開了花,忙想讓對方找個幹淨地兒坐下。

橙衣人在大夫熱絡忙活的空中,朝我偏頭笑了一下。

嘚瑟樣兒,夠煩的。

我沒管他,我的重點都放在這大夫身上。

但是奇怪的是,大夫壓根到現在都沒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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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看不見我,或者我是透明的。

“嘿,”我走到大夫面前,在他臉前揮了揮手,“大夫,我來看病的。”

那大夫這才看見我,但是瞥我的那一眼,眼神和看橙衣人完全不一樣,他的眉頭蹙動,眼睛皺起。

“你哪兒來的?去去去!”他愣了一秒,忽然沖我揮了揮手,“小叫花子來搗什麽亂!”

“噗嗤。”橙衣人忽然笑了,慢悠悠道,“李郎中,她是我帶來的。”

那大夫一聽,立馬換了表情,短暫的尴尬後,變成熱絡轉向我。

“瞧我,不知道裴少爺您這麽善心,以為是來搗亂的乞丐!來,你要看什麽病啊?”

我瞥了對面這兩人一眼,雖覺得奇怪,但還是先說了情況:

“不是我生病,是我媽。”

“哦,那說一下病況。”

“她最近一直卧席不起,乏力無勁,說是總想睡覺。可是我媽都一連睡了好多天了,卻是越睡越不起,最後索性連席子都不離開了,也不下地。”我觀察着醫生的表情,“我覺得不對勁,這是什麽情況?”

“嗯……”大夫略微皺眉思索,撫摸起他下巴上的山羊毛。

城裏人很奇怪,我見到好幾個人長得像山羊了。

“哎,你娘親在哪裏啊?”老大夫仰着頭,山羊毛随着說話一顫一顫的。

“在大山裏。”我答道。

空氣好像安靜了一瞬間。

庭院裏沒人說話,只有咕嘟咕嘟的煮藥聲。

“噗嗤。”橙衣人突然笑出聲,邊笑邊搖頭,“大山裏?你可真是個人才!哈哈哈哈哈!”

老大夫也帶上了笑。

有病吧。

我趕緊止住老大夫的笑:“大夫,快去給我媽看病吧!”

“這……”老大夫沉吟道:“如果離得遠的話……這錢,得加一些……”

“什麽都好說!”我義正言辭一口應道:“什麽是錢?”

……

空氣好像又安靜了一瞬。比剛剛的那一瞬還要安靜,這次我仿佛連煮藥聲都聽不到了。

老大夫看我的眼神變了:“這……”他又看向橙衣人。

橙衣人也看向我,瞪着大大的眼睛,随後再次爆發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還不知道錢!?”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拍着扶手,“我原以為你只是錢不夠,沒想到你說連錢都不知道!”

他忽然止笑,頭微微一偏,只留嘴角一抹弧度:“你這想訛得也太多了呀。”

我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你先閉嘴。”

“閉……?”他微愣了一下。

我沒理他,徑直對老大夫道:“大夫,不管錢是什麽,我都會給你的。你先去看我媽吧!走吧!”我拉着老大夫的袖子,轉身往前走,結果走出兩步,那袖子紋絲不動。

我回頭看去。

老大夫巍然站在庭院,橙衣人坐在一邊,兩人都看着我,老大夫的眼裏是冷漠,橙衣人的眼神裏有戲谑的笑意。

這是……怎麽回事?我雖然不知道錢是什麽,可我知道眼下是什麽意思。

我看向橙衣人。

他面色打趣,對我不無故意地聳了聳肩。

我又看向老大夫,老大夫的表情諱莫如深。

我再次出聲:“老大夫……你去給我媽看病嗎?”

“孩子,你若沒有錢。我是不看病的。”老大夫沉聲緩緩道,轉過身繼續向煮藥鍋了。

我蹙眉看着老大夫和藥鍋。

我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哪有醫生不看病的道理?

“你是醫生嗎?”我問。

“老夫不才,方圓十裏有口皆碑。”老大夫頗為得意地仰起頭,并沒回身。

“而且,你看來與裴少爺也并不相識,便別煩……”

老大夫一轉頭,露出了驚恐的眼神,我的牛皮匕首劃在了他的脖間。

“你們城市的人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看着他道,“我說,要讓我媽看病。你就去看病。”

老大夫瞪着眼睛向我斜後方:“裴……裴小侯爺……!”

我側過身子瞟過去,同時注視着兩方的動靜。

那橙衣人正壓眸盯着我,眼裏盡是冷厲的笑意:“沒事。我看她還能反天不成。”

“謝謝你帶我來找醫生。”我沖橙衣人道:“但之後你的弱智行為就有些讨人厭了。”

他嘴角一扯,氣笑了出來。

我看向老大夫:“只要你給我媽看病,我就不會傷你。錢我也會給。”

“你拿什麽給他錢?”橙衣人盯着我,一字一句道:“靠空口無憑嗎?”

“我說給就會給!此事與你無關!”我挾起醫生的手臂,腳下一蹬,朝門口奔去。

“裴……裴小侯爺!”老醫生沙啞的嗓音響起。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淩厲的風突然劈頭掃過來,我推開老大夫,閃了過去。

再站定時,那橙衣人手裏已經持着一把長劍,劍身白色亮麗,在陽光下閃着光。

我在我媽給我的圖鑒裏看到過,這是城裏人用的武器。

叫做【劍】。

久聞其名,今日終于見到了。

但是我剛剛一路上都沒看到他拿劍,不知道是裝在哪裏了?

我的手裏只有一把匕首。論攻擊範圍,他長我一截。

我凝眸盯着他,他也壓眸盯着我。

我知道這種氣場,這是兩只動物厮殺的氣場。

他的劍身一閃,腳步一挪,我就看到了他要沖擊的意圖。

我攥緊匕首,兩腿紮低,在他沖來時閃避到一邊,然而我身子剛竄到一邊,他的劍光就橫劈過來,我壓低身子一滾,手着地竄到了庭院的另一邊。

我左掌輕微撐地,雙腳牢紮地上,身子壓低與地面持平,右手在身側擡起持着匕首。

他愣了一下,皺眉奇道:“你這是在哪學的?什麽招式?”

“這麽快……”這句是他輕聲嘀咕的。

但是我聽力好,我聽見了。

“自是比你快。”我擡眼,向他笑道:“因為你太弱了。”

他牙根一緊,又笑了起來:“那就看看你強在哪裏。”

又一道劍劈過來,我騰挪閃過,順勢拿匕首向他手臂一刺揮,他堪堪躲了過去,吃驚地看着我。

匕首和劍光在陽光下泛着光呼嘯。

他重心在上盤,攻擊範圍也都在上。

而我重心低,刃走偏鋒在下盤擊打蹿行。

老媽小時給我看的圖畫書上說,城裏人有一種打架方式,叫功夫。

那是我兒時夢寐以求想學的東西。

現下,是我第一次接觸城裏人打架——确實和山裏很不一樣。

我心中彌漫出一股興奮。

又一次交鋒,我不顧對方長劍淩空掃過,壓低身子與其擦面而過的同時,翻轉手腕将匕首狠狠地朝他胸側劃過——

“豁!”他頓時收力,堪堪後退蹦跳着躲了過去。

他的衣服刺爛了,裏面露出層層疊疊的衣服,看得出來刺穿了四五層,最裏面的紫色緞子露了出來。

穿這麽多層——我就說怎麽城裏人穿衣如此沉冗,原是為了防蔽。

但是也過于累贅了,太過蠢笨的辦法。

“你來真的啊?!”橙衣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膛,擡頭驚道,“想殺死我啊!”

我眉頭微微蹙起。

他雖對我的殺意表達着驚詫,卻還是大咧咧地将長劍塞回了衣服旁,甚至低頭沒看我——在這時我是可以輕易刺殺他的。

這次我看到他把劍裝在哪裏了。原來他腰上捆着的衣帶那裏有一個劍殼,他把劍收了進去。

【劍鞘】。

我也是第一次親眼見真的。

收好劍後,他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就好像剛剛厮殺并不存在一樣:“你是哪裏學的拳腳?”

“……”我奇怪地看着他,“幹你屁事。”

“別啊,不打不相識。”

他朝一旁瑟縮的醫生揚聲道:“她的錢我付了!李老太公,你就去深山裏——看一下吧。”

說“深山”時,他加重了字音,尾音帶着笑意。

說完,他側身看我,好整以暇的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要這錢做什麽。”

“不必,我說了我會給錢。”我說。

“放心。”橙衣人忽然将一布囊在空中一抛,扔到了老大夫急忙張開的雙手裏。回頭對我笑道,“那你以後還我。”

我瞥了他一眼,看向老大夫。

誰知老大夫在看到我時,又僵住了。

他的額頭上甚至沁出一些汗,嘴唇嚅動着。

我蹙眉:“你這錢還不夠啊?”

“呃不!不!錢夠了!只是……”他心虛地瞟了橙衣人一眼,我跟着看去,發現橙衣人也有些懵然。

“只是……”老大夫細狹的眼睛又眯向我,眉眼皺在一起,“小少俠別打我!”他忽然用錢袋捂着頭大叫道。

“你有病啊?有事說事!”我竄火道。

“這,”老大夫露出臉,又看了一眼橙衣人,再次看向我,“我也治不了,按照您之前所說的病症描述……您的母親,怕是……命不久矣。”

“你說什麽!?”我上前抓住他手腕。

“啊少俠饒命!少俠饒命!聽你母親的症狀……!她肝氣郁結、筋脈淤堵……早已纏病多年……怕是……或許……或許早半年來,我還能試着救一救啊!但是現在……我也于事無補了……”

“你不是醫生嗎?!”我死扯着他的手腕,逼視着他的眼睛,“救她啊!”

“我只是一介草民郎中,也無神力回天啊!”他只是低着頭不敢看我,“我可以開些藥方,但也只能延緩一些時日,甚或讓她走得……舒服些。但是……”

我心下一驚。

他渾濁的眼睛看向我:“你現在須得趕早回家……看,看你母親最後……”

“看你母親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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