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棺材
棺材
随即,一陣悅耳的鈴铛聲傳來,那聲音既像從極遠之地遙遙傳來,又像是就在耳邊低聲呢喃,飄飄渺渺不知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
雖然現在頂着張魅靈的臉,阮歲檀也不由想捂臉遁走。
“勾魂鈴!”“藥王谷蘇雩?”“玄劍宗和藥王谷不是鬧翻了嗎,他怎麽來了?!”
衆人交頭接耳,紛紛議論。
“不請自來,當了惡客,也不知舊友家的大門開還是不開。”那聲音道。
“啊,不能上宗門,當年鬧得這麽厲害?”“可不是,聽說當年打得那叫一個厲害,雙方都是仙門大宗,別說表面上不顧及,私底下更是連宗門禁制都下了,兩邊十幾年來互不來往來,別貼鬧得多厲害。”
每個仙門世家都有一個護山大陣,這個大陣既能保護自身,也昭告天下自家的勢力範圍。沒有相對應的信物不能進入護山大陣,特殊時刻護山大陣會允許持有“臨時通行證”的人在指定時間進入。
比如各種宴請或者比賽。
玄劍宗此次生辰宴請,臨時通行證就是發放的請帖,沒有請帖的人不能進入玄劍宗的大門。宗門禁制正好相反,是護山大陣針對某些特定的群體格外排斥,甚至是持有了信物或者臨時通信證也不能進入。
但蘇雩和柏原逸怎麽可能鬧翻了?別說兩人是少年時代的交情,就算兩人之間真鬧翻了,也不至于兩個宗門之間下宗門禁制的程度。
宗門之間下宗門禁制,等于昭告天下,兩個宗門之間有深仇大恨,有無法解開的結,這種禁制甚至會影響後續幾代人。
阮歲檀震驚到連想跑路的心思都沒了,不由看向和司歸對峙的柏原逸,只見柏原逸表情依舊,仍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樣子。
好好一個生辰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別說坐下來吃幾口了,怕是桌子都要被掀翻完。
阮歲檀抓了一把爪子,撈了把椅子剛坐下,見謝飛鸾回頭看他,他把手掌打開遞到謝飛鸾前面:“喏,瓜子分你一半。”
謝飛鸾接過瓜子,表情複雜。
阮歲檀疑惑:“少了,要不再來點?”
謝飛鸾看着掌心滿滿的一把瓜子,一時有些語塞:“……”
阮歲檀分了一大半出去,手裏只剩幾顆,見謝飛鸾還不滿意,忙握拳收回來:“那邊還有,你自己去拿,這些我要留着。”
謝飛鸾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那邊突然一陣劇烈震蕩,整個玄劍宗像是被棍子狠狠打了一棒一樣。
衆人大驚:“誰?誰在攻擊護山大陣?!”“蘇雩瘋了嗎!”
緊接着又是一陣震蕩,同時護山大陣發出刺耳警報,玄劍宗上下拔劍而出,禦劍半空,快速組成劍陣。
“柏宗主,藥王谷攜賀禮前來拜壽——”
“柏宗主,藥王谷攜賀禮前來拜壽——”
“柏宗主,藥王谷攜賀禮前來拜壽——”
聲音越來越大,竟是藥王谷衆人齊齊用靈力大喊。
“藥王谷來者不善啊。”“難道藥王谷和玄劍宗要打起來?”“這下要亂起來了……”
衆人議論紛紛裏,阮歲檀嗑着瓜子,興沖沖地伸長脖子往山門處看。
玄劍宗弟子禦劍從山門處回禀,急聲道:“宗主,藥王谷一行百人,各個帶着法器,哪像是來拜壽,分明是——”
柏原逸擡手制止,神情淡淡:“開禁制,藥王谷遠道而來,不可怠慢。”
來找茬的。玄劍宗弟子咽下最後幾個字,一臉茫然地看向自家宗主,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
旁邊弟子忙上前拉着報信弟子,一起退下了。
“既然柏宗主有舊友前來道賀,我們這點小麻煩不如暫時擱置,等柏宗主和舊友相會後也不遲。”司歸往後退了幾步,收劍入鞘。
阮歲檀心道:“幾年不見,倒學會能屈能伸了。”
柏原逸回首冷眼看向司歸。
司歸卻不在理會他,徑直往阮歲檀方向而來。
阮歲檀瓜子磕一半,眼看着司歸走向自己,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玄劍宗弟子從渙鱗殿門口到山門處,背負長劍,相對而立,目光不善地看向從中緩步而入的藥王谷衆人。
為首的青年穿着一身墨玉蓮花紋白衫,腰上挂着一串叮當作響的墨玉鈴,頭上墜着一串白色串珠,身形挺秀,當真面目舒朗。
正是藥王谷谷主蘇雩。
蘇雩背手而立,停在渙鱗殿門口,見殿內情形,朗聲笑道:“原來還有好幾位舊友,柏宗主的小生辰也能驚動諸位,看來玄劍宗還有幾分薄面。”
這句話簡直把全殿內的客人都罵進去了。
什麽玄劍宗的薄面,分明就是在罵在場諸人畏于玄劍宗權勢,谄媚到連小生辰也要到場恭祝。
阮歲檀一顆瓜子差點卡在嗓子眼裏。
蘇雩一向尖酸刻薄,一句話能把人怼到心塞,但藥王谷素來不與人結仇,蘇雩向來深入簡出不太見外人,他的尖酸刻薄也只針對幾個親近的人,旁的人連看都不看一眼,現在居然一開口就把全場人都給罵了。
這、這不是只被玄劍宗下了宗門禁制……他不會把仙門百家都給得罪得幹幹淨淨吧?
阮歲檀仔細一想,照蘇雩的脾氣,真有可能不管不顧把人得罪完了,反正他藥王谷也不屑與外人交往。
想到這兒,他心下一放松,抓起瓜子又開始磕,連司歸走到他旁邊站定也不管了——堂堂魔尊,他一個小魅靈,也管不了,反正被司歸帶去魔宗也不比留在玄劍宗差幾分。
“蘇谷主這話怎麽說的,咱們仙門百家同氣連枝,柏宗主難得辦一次生辰宴,諸位仙友前來恭賀,跟玄劍宗薄面扯不上關系。若不是你們藥王谷嚴禁外人進入,諸位仙友也想到藥王谷讨杯水酒喝。”
“就是就是,蘇谷主何時生辰,我們必定也前去道賀。”
蘇雩環視那幾個發聲的人,冷冷一笑:“憑你也配。”
阮歲檀倒抽一口涼氣,蘇雩這是要幹什麽?
那幾個被說的人頓時臉色一變,若不是在玄劍宗的地盤上,怕是當場就要拔劍相向。
“諸位、諸位冷靜一下,”謝衍吃瓜吃到撐,終于拍拍肚子站起來打圓場,“蘇谷主前來給柏宗主賀壽,哪有客人站在門外的道理,還不快請蘇谷主進來。”
流雲峰和玄劍宗淵源極深,在場中人只有謝衍有資格做中間人調停,怒目而視的幾人見是謝衍發話,也都各自壓下心頭惡氣,憤憤不平坐下來。
“聽聞蘇谷主閉關十五載,今日出谷,可是大有成就?”謝衍笑眯眯道。
見是謝衍說話,蘇雩神色微緩,但仍是一副冷淡模樣:“這麽好奇,那你回流雲峰好好等着哪天我上門請教。”
這句話換成旁人來講,“哪年哪月哪日上門請教”的意思等同于要上門報仇,但換成蘇雩,意思就是正的上門請教了。
謝衍和蘇雩也是多年交情,自然知道蘇雩的脾氣,聽他這麽講也不生氣,笑道:“可別,你們藥王谷手段那麽多,萬一上門一把毒藥把我夫人養的花花草草毒死了怎麽辦,我孩兒都這麽大了,才不要還被夫人追着滿山逃命。”
衆人一聽謝衍自嘲,頓時笑起來,拜謝衍時常在衆人面前炫耀所賜,衆所周知謝衍和他夫人賀蘭明鏡感情十分深厚,不以河東獅吼為恥,反以家裏葡萄藤倒了為榮。
阮歲檀聞言,腦子裏想着師姐漫山遍野拿着雞毛撣子抽謝衍的畫面,不由笑起來。
“你在笑什麽?”
“笑師——”阮歲檀回過神,卻見司歸坐在他旁邊,正微笑着看他。
司歸接着問:“師什麽?”
阮歲檀心中警鈴大作:“沒笑什麽,不敢笑。”
被如此明顯的敷衍,司歸也沒有為難他,只笑了笑,便轉頭看向大殿中央。
柏原逸面沉如水,直視殿門處。
蘇雩抖了抖衣裳下擺,邁進殿來,他并不往裏走,反而走到旁邊,讓出中間位置,後面是百來個藥王谷弟子,當中幾人擡着一個沉甸甸的東西,上面蓋着白绫。
“——藥王谷實在太過分,柏宗主生辰宴,竟然擡一個白绫蓋着的東西進來……”
“可不是,就算有什麽深仇大恨,也不該這個時候來找晦氣。”
“……你們不覺得這個東西有點像、像……”
說話那人表情越來越難看,甚至于伸手指向那件被擡着的東西。
“今日柏宗主生辰,蘇某特來拜會,這是蘇某給柏宗主帶來的賀禮。”蘇雩說着拜會的話,表情卻不像是來拜會,倒是向來複仇的。
藥王谷弟子把那件白绫覆蓋的東西擡進殿門,放在地上。那賀禮甚重,放在地上的一瞬間,甚至連青玉石板都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蘇雩上前,一把掀開白绫——
“——棺材。”先前那人終于艱難的說出來。
全場嘩然,玄劍宗弟子怒目而視,甚至有幾人已經拔劍相向。
蘇雩冷冷道:“給你送副棺材,祝柏宗主升官發財,早日重建仙盟,登上盟主寶座。”
柏原逸神色越來越冷:“蘇雩,我看在兩宗千百年來的交情上,不予你計較——”
轟——
蘇雩掀開棺材蓋,露出裏面的東西。
“裏面有人!”“居然送具屍體來!”“等等,裏面的人有些面熟……”
阮歲檀驀地站起,手中瓜子落了一地。
蘇雩:“這是無相劍尊的遺骨,今日特地送于你做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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