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滅門
滅門
靈堂裏陰風乍起,白幡被吹得獵獵作響,那詐屍行動極為靈活,甚至在柏原逸劍下還走了兩個來回,才被一劍穿心釘在青石地板上。
錢玉塵道: “以柏宗主的修為,就算小公子沒有提醒,也不會被區區詐屍傷到秋毫。”
阮歲檀十分尴尬,甚至就此想捂着臉順着牆根跑了,但剛悄無聲息往後退了半步,便被叫住了。
“多謝關心。”柏原逸道。
阮歲檀收回腳,讪讪道: “柏宗主修為高深,對付這種詐屍如同探囊取物,是我見識淺薄了。”
柏原逸道: “小公子心地善良,心懷他人,赤子之心難得一見。待這裏的事結,不知小公子可願意随同柏某回玄劍宗,玄劍宗上下必待小公子如貴客。”
錢玉塵壓低了聲音,煽風點火道: “喲,這是要搶人吶,聽說前幾日在玄劍宗的渙鱗殿裏,也這麽上演過一次,想不到這才幾天,在我百寶閣的靈堂裏又要來一回。小公子啊,小公子,說你是紅顏禍水吧你還狡辯,看看,這不就是了。”
司歸拱了拱想探出腦袋,卻被阮歲檀緊緊按住衣領。司歸鑽不出來,便在他衣襟裏翻江倒海,一通折騰。
阮歲檀感覺胸口快被他的鳥爪子抓得稀巴爛——這到底是前世哪輩子做了什麽孽,才攤上這麽個小祖宗。
阮歲檀被抓得心窩子疼,又不敢大聲斥責,怕這小祖宗發瘋,再給他來幾爪子兇的,這細皮嫩肉小魅靈遭不住。
他只好咬牙忍着痛,勉強扯出一點笑: “柏宗主盛情邀約是在下的榮幸,本不應推辭。但小人已經被司尊主高價買下,便得聽從主家的安排。司尊主不日将要回到荒原。在下要和司尊主一同北上。”
“你瘋了,荒原那地方是什麽樣的環境就算他給了錢又怎麽樣,我玄劍宗給不起嗎他出多少玄劍宗兩倍也出得起。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要跟着他去荒原。那地方窮山惡水,尚未開化,常年不見日光,到處都是荒原妖獸,遠不如九州境內山河秀美。你寧肯去那種鬼地方,也不願意留在玄劍宗,是不是傻呀”柏知知跳出來道。
阮歲檀道: “我雖只是個魅靈,但也知道人活一世要講信譽。既然司尊主花重金買下了我,那我便要跟随他,奉他為主。”
柏知知急道: “跟魔宗講什麽誠信你剛出世不久,不知道魔宗是什麽樣的東西,他們那群人——他們都不叫人……”
“柏小公子可親眼見過魔宗”阮歲檀打斷柏知知的話。
柏知知被問得一愣,旋即道: “我沒有親眼見過,但所有人都知道,魔宗就是那樣……”
“那‘所有人’都見過魔宗嗎見過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見過他們毫無人性”
“你怎麽幫魔宗說話,你是不是被姓司的洗腦了”柏知知耐心解釋: “你要小心魔宗,那群人最善于蠱惑人心。當年九州曾經出了一個精彩絕豔的天才叫阮歲檀,就是被魔宗洗腦,才叛宗入魔。犯下諸多殺孽,最後被我叔叔親手殺了。那般天才人物,也逃出不了他們的蠱惑,由此可見魔宗蠱惑人心的本事有多強,阮歲檀都栽了,何況是你這樣一個剛剛現世,心智尚未齊全的小魅靈。依我看,別說去魔宗,就算是跟姓司的呆久了,也會變成他們那樣。”
阮歲檀臉色微微發白: “柏公子,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去玄劍宗。司尊主待我極好,我不會離開他。”
柏知知悄悄看了眼柏願意的臉色,正要開口再試着挽留,卻聽阮歲檀到: “柏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玄劍宗不會是我的歸宿。”
“為什麽”柏知知追着問, “我……”
“我什麽我嗎,姓柏的,你到底有沒有完”司歸鑽出衣襟,噼裏啪啦一通破口大罵: “玄劍宗是人都死光了還是咋滴非要揪着一個不願意跟你們搭夥的人。沒聽見他說嗎,他不想跟你們走,讨厭你們玄劍宗,聽不懂人話嗎”
“你又是誰”柏知知瞪着那禿毛紅鳥道, “你是姓司的留下來的……姓司的把他當什麽了,還留下你這個扁毛畜生監視他!”
司歸啐了他一口: “我是你大爺,你們一家子可真夠煩的,老的十幾年前死纏爛打,小的也這麽不識時務,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一樣的讨人厭。”
“住嘴!”阮歲檀厲聲道。
司歸被他一吼,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道: “你居然為了他吼我”
“等等……不是說這是只八哥嗎怎麽,怎麽……”柏知知似乎想到一種可能,指着禿了一大半毛的鳥腦袋失色道: “他就是姓司的”
錢玉塵道: “也許可能大概是吧。”
柏知知匪夷所思: “姓司的瘋了不成,好端端吃化獸丹!”
司歸鑽出來爬到阮歲檀肩膀上,理了理身上稀稀拉拉沒剩幾根的毛,梗着脖子: “老子願意,你有意見”
柏知知喃喃道: “魔中之人果然都不可理喻。”
司歸還要再噴,阮歲檀輕輕拍了他腦袋一下: “別鬧了,這是在靈堂上,那個詐屍的真實身份還不知道。”
柏原逸抽出劍,那詐屍頸骨已然碎裂,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行人走近一看,詐屍和錢多多身形和面貌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看上去年輕得多。
錢玉塵道: “這不是錢大公子嗎怎麽會在棺材裏,那錢閣主呢難道有人把錢閣主的屍體拖走了,又把大公子殺了裝進來看來這個兇手對閣主一家,極為仇恨。”
阮歲檀道: “你可別說了,越說越像是你幹的。”
錢玉塵道: “如果我要幹便光明正大的幹,何必這麽偷偷摸摸。這下好了,殺死老錢的人沒找到,現在大錢了也死了。錢閣主娶了滿院子小老婆,生了一窩兒孫,照這麽下去一天一個,也要不了多久就得絕種。”
阮歲檀: “可別烏鴉嘴了。”
柏原逸道: “九州境內禁止亂殺生,錢六公子如果有什麽委屈還請說明,眼下死了兩人,兇手還不知道是誰,這無論對于舟安鎮,還是整個九州,都無法交代。”
錢玉塵道: “我受了什麽委屈,柏宗主難道不知道嗎錢多多強占兄嫂,殘害子侄,這些事情柏宗主就沒有聽到些許傳聞還是在玄劍宗柏宗主的眼裏,這些都算不上深仇大恨,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柏知知恍然大悟: “原來你就是那個被他賣去當鼎……賣了的兒子,怎麽又變成子侄了”
錢玉塵冷笑道: “親生兒子他怎麽會舍得糟蹋不是親生的才随意磋磨踐踏。”
柏知知: “那也太過分了吧。”
錢玉塵陰陽怪氣道: “柏小公子是玄劍宗嫡系子弟,自小被你叔叔當做接班人培養,在玄劍宗受盡寵愛,風光無限。對比之下,我這個同樣當侄兒的卻是這個遭遇。确實是有點兒‘過分’。”
“但這也不是你殺人的理由吧。”柏知知道。
錢玉塵嗤笑一聲: “柏宗主,你家的小公子,被保護的太好了。”
柏知知: “我哪裏說錯了,這不明擺着就是你殺了嗎你跟他們的仇恨最大……”
“不是六公子殺的,知知退下。”柏原逸道。
柏知知: “叔叔!”
“還不快退下,”柏原逸道,他在屍體頭上細細摸索一遍,最後在發心處抽出一根細如毛發的長針。
“定魂針”阮歲檀皺眉道。
柏原逸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道: “是定魂針。”
阮歲檀神色大變: “定魂針可保死後多日不腐——六公子,錢閣主家眷現在何處”
錢玉塵也變了臉色,道: “你的意思是……”
阮歲檀點點頭: “快派人去看看,錢大公子絕不是今日才死,既然沒人發現來報信,說明他們可能都遇害了。”
錢玉塵正要叫人,便見外面急匆匆跑來一個家丁: “不好了,六公子!咱們大門外突然被人放了好多棺材,黑壓壓一片,至少四五百個。”
司歸道: “剛說滅門,這會兒就送上門來了。”
一群人急匆匆往外趕,原本躲到外面去的那些修為不高的修士,已經圍成了一團。見他們出來,忙上前禀報道: “柏宗主,方才我等已經細細數了,總共有四百五十六副棺材。”
阮歲檀: “錢閣主家眷”
“除去靈堂裏的錢大公子,大小妻妾兒女,正好四百五十六個。”
“這——”抽氣聲此起彼伏。
“九州這才安生幾年,又出現此等殘暴之事,不管錢閣主曾經做了哪些事情,但婦孺兒童總是無辜。這件事情該怎麽辦,還請柏宗主示下。”
“對,上一個這麽大開殺戒的魔頭,還是十六年前的無相劍尊阮歲檀。”
“好端端的,你提那個魔頭幹什麽”
“轉眼十六年過去……你們說會不會是他……”
“想的什麽,阮歲檀掉進戾天崖獄火,那個地方怎麽可能還會活着出來必定是灰飛煙滅,神魂俱散。”
“說得也是,只要不是阮歲檀那個殺星,倒也不用怕。”
“就算是阮歲檀複生又如何,柏宗主在此,十六年前能殺他一次,十六年後還能再殺他第二次,沒得長別人威風,滅自己志氣。”
司歸道: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阮歲檀: “一下子看到這麽多棺材,有點被吓到了。”
司歸刷一下打開翅膀,捂住阮歲檀的臉: “還看得到嗎”
阮歲檀心中一暖,心道: “世人怎麽議論都随他們去吧,重活一世,還在意那麽多做甚,好好守着阿歸就行了。”
他正想說幾句好聽話哄哄司歸,便聽司歸咦了一聲。
“這些棺材,好像有些不對勁兒——”司歸長嘯一聲,化成一丈大小的金雕,利爪抓住阮歲檀後頸衣裳,驀地騰空飛起, “那是竊魂陣法,一旦發動,棺材裏面躺着的屍體,都會變成吸魂攝魄的怪物,凡是被沾上一點,都會瞬間被吞噬掉魂魄。我吃了化獸丹,修為被限制在築基期,擋不住那些屍體!”
“司尊主,”錢玉塵弱弱道, “可你抓的是我啊……”
司歸低頭一看,果然腳下抓着是的錢玉塵,怒道: “他人呢!”
“還,還在下邊……”錢玉塵連忙緊緊抓住金雕的爪子, “啊啊啊!別把我扔下去啊啊!!”
阮歲檀望着頭頂逐漸變小的黑點,整個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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