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喬，在外面做什麽，快進來幫下忙。”林氏在廚間喊道，伴着油滋滋下鍋的聲響。

院子裏的兩人，一個盯着地面，一雙與身上衣服完全不合适的精致繡花鞋不停地蹭着地上的小草。一個眉目舒展，垂首靜靜地看着男子動作，似笑不笑，溫和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動。

“小喬...”林氏見沒人應着他，他便伸了個頭出來看，就看到這樣一幅情景。他先是愣了一下，見二人被他驚醒了般，齊齊地看向他，他反而有一種打斷別人的罪惡感。

小喬像松了口氣一般，對林氏揚唇一笑，露出了貝齒，直直朝廚間走去。

按理說他不應該這樣緊張的，這宋敏不知道怎麽了，就盯着他看，還說了方才那般撩人的話，他都不敢看她眼睛了。

“咳，小喬你進來幫我放下柴火。”林氏心裏清明。

“嗯。”小喬點頭應着，撫平自己的衣角，在竈臺前放置着的小木椅上坐下，讓自己定了定神，伸手拿着細木柴往裏面塞，手上是一片淡粉，是已經消去的差不多的擦紅。

宋敏在外面站着，放在身側的手微縮，緊了緊眉，怎麽爹又叫小喬去幹活了。方才還說身上酸痛着，他卻一轉眼溜進去幹活了，怎麽就這麽聽她爹的話。

宋敏這是完全忘了之前自己說的什麽，她想的是，男子就應該能幹一些才好，如今這樣算是反了話語。雖說男人心是難揣測的，這宋敏的心也難捉摸透，一時一個樣。

林氏這邊剛下了魚去煎着，就見宋敏進來，他驚奇，說：“敏兒，你怎麽進來了，快些出去，女子進庖廚來了做什麽。”

“爹，方才見小喬有些不舒服，平日這些事他做不慣的，讓我來幫你也一樣。”宋敏自顧自地拾起周邊被小喬弄散落的東西，一低頭便看見那泛着紅的小手，本是顏色很淡的，只是小喬膚色細白，便顯得清晰。

她往日還以為做這些事男子都能做的，倒是忽略了小喬他不是村裏的男子，他雖是住在自己家，但她一個女人家的，這些事有她做也行。

小喬見宋敏在他旁邊争着他的活幹，很是不解，但他心裏暖暖的，她是在關心自己吧。

“嗨，我說敏兒，這不是你自己說原話的，又不是廚子，進來做什麽。”林氏笑罵，嘴上不饒她，非要問出個大概。

方才就瞧見她睹着小喬的手看，他随她目光看去，也注意到小喬手上的不一樣，心軟了軟，便随了她。

“我記不住了。不過爹你是知道的，我們家不在意這些俗禮的。”宋敏随口說着搪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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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倒是。不過你呀，爹可是知道你這肚子裏想什麽的。”

宋敏只笑了笑，不說話。

當爹的，自然了解女兒。

小喬被她趕到了一邊。什麽了解不了解的，他不知，站着也不知做什麽。

“家君，你這魚煎的好香，怎麽做的？”這般，小喬便被林氏的好手藝吸引了，還沒做成，這誘人香滑的氣味就禁不住地彌漫着。

“嗨呀，小喬這小嘴真甜。不過這菜呀，自然是要慢慢琢磨着做的，這做菜的次數多了，熟了，透了，于是就做的好了。”林氏也不說如何做，故作玄虛地講着大概。

“爹，你快別說了，小喬口水都要掉出來了。”宋敏自然知道他個好吃鬼的，雖說爹做菜是真的有一手，這麽多年吃習慣了，也沒那麽驚奇了。

小喬眼巴巴看着林氏蓋了鍋，聽見宋敏說的話，下意識地去摸嘴角，入手是光滑的皮膚，并沒有水漬，這才知道被宋敏給唬了，撅起小嘴瞪了一眼她，但只能盯着她削直的脊背了。

“家君，我與你學做菜吧，既能學到東西，你也不用這麽累了。”

“我覺得這個好，不過做菜沒你想的容易，你真的要學？”林氏問。

小喬側了側腦袋，像是真的認真思考了一會。

“哎，以前宋敏她娘在的時候，就是愛我做的這一手好菜，有句話叫：想要抓住妻主的心，那就必定要先抓住她的胃口，這句話不假。”

小喬突然眼睛一亮，說：“只要家君願意教我，我自然願學的，想必宋敏她娘就是被家君這樣好的手藝迷住的。”他躍躍欲試。

他從小就在布莊，家裏總有許多餘下的布料，是賣不出去的底貨，于是他便總是拿着這些布自己來做衣裳，做的多了，後來便悟出了做衣服的道理。他的繡衣的手藝，有時候更是比繡工的更要好。

只是他對繪畫花式，做稿圖更感興趣，至于做衣，他不會時常去做。

不過現在，他好像一時對做菜來了興致。

也不知道是因為林氏的話還是真的喜歡。

宋敏這邊把他們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去，心裏想着，這怎麽變成傳授禦妻經了呢。

“那你現在便在旁邊看着。”林氏說。

“這做魚啊，也是很有講究的，又要去了腥，又要保持魚的鮮味。”

小喬在旁邊認真聽着，時不時自己下手來做，還做的有模有樣的。

宋敏有些後悔她進來了，更是覺得這些天來她和小喬對調了角色般，怎的她更像是被指使去幹活的呢？

她笑笑，但臉上并沒有為難。

由他了，若是小喬能一直這樣開心，她知道，她甘之如饴。

天還大亮，村莊裏到處能看到各戶人家的炊煙袅袅。

屋裏擺放着圓木桌，不大，剛好放下了幾道菜和碗筷。

“今晚吃的是香煎魚，白灼小白菜，還有辣雞丁！”小喬一一把菜端到桌面上，聲音清亮，念着今晚的菜色。

“不知道還以為是你做的，急着要賣出去。”宋敏拿着盛好的白米飯，手上夾着一把筷子出來，見到繞着桌子“打轉”的小喬。

小喬拉着林氏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說：“你不知道了吧，這個就是我做的。”他方才還故意把那一碟子“他自己”做的煎魚放到宋敏跟前的位置，哼，不識趣的女人。

宋敏看見他指着面前的那道菜：煎魚。嗯，魚的表面是煎的金黃金黃的，只是這魚肉都翻了起來。

“對對對，這是小喬做的。好了，都嘗一下吧。”林氏心裏憋着笑意。

宋敏夾起一塊魚肉，便一口放進嘴裏吃了起來。

“好不好吃，是不是想再吃一塊？”小喬見她表情不變，心想這魚肯定好吃。

宋敏點點頭，說：“是不錯。”就是比往常的鹹了點。

見他一臉不自知，還驕傲地咬了咬筷子。

林氏看着不舒爽，用筷子敲了下小喬的碗，訓着：“好好吃飯，別咬筷子。”

小喬收了收樣子，乖巧地點頭，拿起面前的碗小口地吃着魚肉。

下一秒。

“噫，這個肉怎麽有些鹹了。”小喬把肉吞了，吃了一口飯。

“宋敏，你又騙我！”這般又開始搖頭，小腦袋晃來晃去不承認地說：“這魚确實不是我做的，這是家君做的。”開始賴了起來。

“我定是知道這是你做的，怎麽會是爹做的呢，你看着魚身都翻不齊整。”

林氏只覺得小喬很是精怪，戳穿道：“這魚自然是小喬做的，只不過是煎了的魚翻不了身，還順便多撒了一把鹽。”本是看的好好的，一道菜也快要做完了，小喬偏要動手試試，結果便成了這樣。

“也好，就是偏鹹了，下次小喬做腌鹹魚吃肯定不錯的。”宋敏又是挖了一塊魚吃。

“鹹一點更好吃。”他只好強意地說着，繼續吃着飯菜。

整張桌子，就小喬吃着飯還不斷講着話，況且吃魚切忌不要說話，這般作死，還沒等林氏訓話呢，便卡了魚骨。

“咳咳，我，咳，好像卡住了。”一不注意他就吞了一把細小的魚刺，細聲氣地狂咳。

“哎呦，這是卡到哪裏了，怎麽這麽不小心。”林氏扶住他，一邊幫他拍着背，問他能不能咳出來。

小喬只覺得喉頭一陣刺痛難忍，吞了一下口水，想咽下去。魚刺沒下去，反而更疼了。那麽難受，一瞬間眼角泛出淚水，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咳出了眼淚。

宋敏快步走開，衛小喬雖是痛苦，見她就這樣走掉了，心裏悶悶的，更是嘴上不饒着她。

宋敏是出去了，不過她是去拿白醋，記得之前還留着一些。裝了一小碗的白醋，動作利索，東西都沒放好便回去了。

小喬幹咳着，臉上是瞬間的煞白，宋敏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白醋，嗯，十分的酸，夠了。

“這是白醋，你小口小口地吞下去，等魚刺軟了吞下去。”她本想給小喬自己拿着喝的，見着小喬手是顫顫抖抖的，便算了數。

“我幫你拿着，小口地喝，可能有點酸，但是現在也沒辦法。”宋敏把碗上自己沒喝過的一面放到小喬唇邊。

小喬點點頭，小口咽着。

這只是第一口，便酸的他皺巴了小臉，吐出了一小口，正好“澆灌”到彎着腰喂他的宋敏的一邊臉上，幸好只是一小塊。

她表情有一瞬間的很難看。

“咳，對不起，太酸了。”眼睛紅紅，見宋敏黑了臉，他不好意思地說。

“沒事，你先把這碗醋喝完了。”宋敏忍了忍，也沒有擦，繼續喂他喝着。這下他沒有吐出來了，擰着眉把剩下的喝完。

“怎麽樣，有沒有下去了，不行我們再喝一點。”林氏撫着小喬後背，臉上滿是擔心。

“小喬，張嘴。”放下手上的碗，宋敏說着，輕輕托着他的下巴。

小喬“啊”地張開嘴，配合着嘴巴一樣，張大着眼睛，宋敏能看見他幽黑的眼瞳中自己的臉，有些嚴肅。

張開的小嘴，能看到裏面潔淨的貝齒，小舌尾端已經發紅。

小喬不自在地用舌頭舔了舔牙齒。

“我好像吞下去了，沒有方才那麽疼。”小喬收了嘴巴，拿起旁邊的水喝了一口。

“吞下去就好。”宋敏幫他拿着水，明顯松了口氣。

“真是吓死了，下次吃魚你不準說話。”林氏無奈。

小喬一下抱住林氏的小臂，撒嬌道：“家君，我知道錯了，下次吃飯都不說話了。”他擡起了小拳頭，比劃了一下，像是真的聽進去了。

只是這個下次是永遠的下次。

這一頓飯也是吃的驚險，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小喬見着宋敏臉上那一小灘未幹的水跡，想到是他的傑作，猶豫了一下，他擡手，用袖子幫她擦拭。

宋敏本是閃躲的，只是她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一時也沒反應過來，便任由着小喬的衣物在她臉上摩挲。

林氏瞧見了，也沒說什麽，便拿着飯菜走了。

小喬貼緊着宋敏，因着不夠高，還要立起腳來，一只手還抓住宋敏的手臂維持着平衡。手上的嫩滑的肌膚是不是掠過她的臉，像只小蟲子走過一般，酥酥麻麻的。

只是宋敏是個木的，這樣的氣氛下，無聲勝有聲，但她偏要說話。

“小喬，你這袖子是不是給小黑擦過毛。”她裝作嫌棄地側了側臉。

小喬眼一瞪，鼓起了腮幫子推開她，在桌子上也擦了兩把，挑釁地看向她：“我還擦過桌子呢，誰給你擦臉了。”

這般就甩手走出去，聲音有些幹，還嘀咕着說：你當我每日都不洗衣服啊，那是昨日給小黑擦的。

留下宋敏在原地，撫着她臉上被小喬擦過的那塊地方，還能感受到他身上那道隐隐約約的香味，也不知道在懊惱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