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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玄金一路奔向栖獸峰的峰頂。

為了避免被那個劍修發現，他中間還特意繞了點路，在某些地方故意留下妖氣。

峰頂有一棵古樹，準确來說是兩棵，從樹根開始就纏繞在一起，扭曲盤結，最後竟長成了一棵樹。靠近樹根的地方有個洞，裏面存着他吃飽後，剩下的一些靈果仙草。

之前他只當這些果子是打牙祭的零嘴，并不放在眼裏。可眼下他妖力全無，沒辦法随便吞吞小妖補充，只能拿果子湊合一下。

剛躍上峰頂平臺，玄金就停了下來。

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對勁，和他印象裏的完全不同。

除了古樹還在，其他的石塊植被，哪哪都不一樣。

他滿懷猶疑來到古樹腳下，發現古樹也變了，除了扭在一起的樹幹一如既往，怎麽一夜之間竟長高長粗了這麽多？！

恢複妖力的動力在前，玄金壓下心中疑惑，伸手去拿自己的儲備。

他在洞裏摸了又摸。

——然後掏出了一把松子。

玄金陰沉着臉确認了這個現實。

他存的靈果仙草，都不見了！

這可是他的地盤，他的妖氣作為标記，無處不在。

就算想來山頭歇歇腳，都要過來跟他先打個招呼，竟有獸敢在他的領地上，偷拿他的東西？

玄金心頭火起，粗長尾巴像洩憤一般地拍向樹幹。

“嘩啦啦啦——”

古樹落下一堆葉子。

動他東西這筆賬他記下了，等妖力恢複後，再回來算賬。

庫存空了，那就直接去吃新鮮的。

記得積霞山就有不少靈植，在哪個方向來着？

玄金攀上古樹，往遠處眺望，眼睛裏浮現疑惑。

他眨了眨眼，又甩了甩頭。

眼中的景象卻未變化。

原本一大片郁郁蔥蔥的樹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塊巨型灰白色方塊，好多長着圓圈腳的方形妖獸移動得飛快，吃進去不少人族，然後又吐了出來。

好生古怪。

難不成他現在身處某個幻境中？

他倒要看看，這幻境裏古怪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玄金長尾一掃，抹去自己在古樹下的足印，循着另一條小路，又下了山。

鶴鳴山上空，層層堆疊的烏雲早已散去。

山腳的停車場，有不少車輛陸續駛上返程之路。

玄金也搭了個便車，威風凜凜地蹲坐在一輛車車頂。

那剛從山頂看到的方形妖獸，毫無妖氣，離近後玄金便确認，這應該是人族偃師操控的裝置。

難怪吃進去的人還能被吐出來。

正好也讓他行個方便。

只是沒想到，這幻境中的人族偃術竟如此高超，偃甲竟也能跑得如此之快。

玄金感受着迎面而來的夏風，好不舒爽，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後一搖一擺，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

就這樣，玄金蹭着某位市民的車一路來到市中心。

目之所及的景象沒能解開玄金的疑惑，反倒讓他更加摸不到頭腦。

他活了一千多歲，從來沒見過這種景象。

人族竟教養出如此多偃師，帶輪子的偃甲到處都是。走在路上的人，衣服都怪模怪樣，還有好多衣不蔽體的家夥，其他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那巨大的方塊東西，似乎是和茅屋一樣的用途，很多人族都在裏面出出進進。

最讓玄金感覺不适的，是巨大的噪音。

這些人族在路上大聲說話，好像他們的聽力都出了問題。

那帶輪子的偃甲也經常發出“哔哔——”的鳥叫聲，震耳欲聾。

玄金實在受不了，趁偃甲停下，直接從頂部跳下來。

輕盈落地。

“哇，好漂亮的小貓咪！寶貝你快查查那是什麽品種的，我們也養一只好不好？”

小貓咪？

玄金看着一個人族指着他這樣說話，頗為不爽地龇了龇牙。

算了，沒必要跟人族的普通幼崽計較。

“咪咪？哦呦，小心。”女孩的同伴拉着她的胳膊往後拽，“別離太近，這只咪看起來脾氣蠻大的，你看它好兇！”

“野生小貓咪就是這樣啦，防備心會重一點。咪咪，來，要不要吃貓條？啊，它怎麽跑了……”

-

洛城。

九域人心目中排行第一的家裝貿易公司——鼎旺家俬，董事長王行坐在自己辦公室內，食中二指有節奏地敲擊着老板椅扶手，時不時就要看一眼牆上的挂鐘。

他按響內部電話：“李秘書，前臺還沒接到人嗎？”

不多時，李秘書敲門進來，走到王行桌前，微微傾身：“董事長，前臺還沒消息，要不要我打電話催一下大師？”

說着，他掏出手機，打開電話簿，只等王行一句話，就立刻把電話撥出去。

王行皺着眉擺擺手：“算了，還有十五分鐘，再等等。”

最近他們公司經營的幾條高端産品線，都出了問題。

一開始是兩個庫房中紅木家具全部丢失，後來發展到幾個打算采購他們高端産品線，前來調研的老總，碰到他們的樣品竟立刻陷入癫狂，至今神智都不清醒，被留在私人醫院觀察。

雖然他及時上下打點過，可這事不解決，別說他的公司了，連他都未必能有個善了。

王行催着秘書找了全九域中，在風水堪輿領域最有名的大師謝奎因，希望能找到原因，盡快解決。

他們接到這位被譽為國寶級的大師，确實是仙風道骨，前呼後擁，修為頗深，可到了庫房現場一看，臉色立變。

說他們公司這庫房妖氣沖天，作祟的妖道行頗深，他要好好布置研究。

然而幾天後，大師略有些歉意地跟他說，這只妖實在狡猾，很多痕跡都是障眼法，不是那麽好捉到，還需要更多時日。

而他又剛好接到師門傳訊，現下不得不離開一段時間，幾時能得空回來，還不确定。

捉不到就捉不到，還拿師門傳訊做幌子？！

什麽國寶大師，簡直是騙子大師！

王行聽了大師的話都快暈倒了。

真是天要亡他啊！

好在這謝奎因離開前，還給他指了條路，說如果他有路子能找到那專心修行，行蹤缥缈的聞天師，說不定還有救。

聞天師大名如雷貫耳，他自然聽過啊！

只是沒想到，他竟願意幫他們這些普通人捉妖。

王行找人牽線搭橋，費盡周折總算是聯系上了大師口中的人。

還以為對方會拿喬擡價，沒想到聽完他講完他遇到的問題，就立刻定了時間說要過來。

王行放下電話長出一口氣，總算是有救了。

這王行眼中的救星，便是聞道一。

聞道一是當今九域修士中最為聞名的天師，洞虛山青木道君的入室大弟子，年紀輕輕，天賦過人。

斬過商州興風作浪，引發若幹起洪災的惡蛟；滅了沚州堕惡的虎妖；還有落霞山上被重點保護的千年靈植月疏草，差點被當地利欲熏心的某富商盜采，還是聞天師出的手。

在捉妖驅鬼一道，真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可謂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十分鐘後。

時鐘指向晚上五點五十五分，總裁辦公室拉着窗簾的巨大落地窗附近傳來“篤篤篤”的聲響。

王行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隔了幾秒鐘，又傳來規律的三聲。

他腿一軟，直接滑坐到老板桌底下。

“王先生，我是聞道一。您辦公室的窗能開一下嗎？”

王行：？？？

他按開電動窗簾。

只見一高馬尾修士，腳踩劍身淩空懸停在辦公室窗外。

王行：……

高人路子都這麽野嗎？

“聞天師，那個，高層建築沒辦法開窗開太大，不然勞煩您再往上飛點，我們去天臺接您？”

“可。”

窗外的人“嗖”地一下消失在王行眼前。

李秘書在前，打開天臺大門，王行便看到他期盼已久的聞大師，站在樓宇邊緣眺望遠方。

馬尾長發被風吹動，斜飄在身後。

嚯！

傳說中劍仙不就是這樣嘛！

他的心放下一多半，請了聞天師肯定沒請錯！

聞道一聽到身後些微響動，轉身，對王行略略颔首：“路上被些瑣事絆住腳，約定時間在即，情急之下禦劍過來，驚吓到王先生了，還望海涵。”

王行哪裏受得起，連連擺手：“沒事沒事！大師您怎麽方便怎麽來。”

他殷切地看着聞道一：“聞天師，咱們現在，是去看我們商品展銷間，還是去庫房？”

這兩個都是鬧出過事故的地方。

聞道一沉吟片刻，卻道：“王先生，7樓也歸屬你們公司吧，方便帶我去一趟嗎？”

王行：“當然沒問題！”

王行所在的總部大樓七層，分屬于市場部的商務組。從電梯出來，進出辦公區需要刷卡通行。

李秘書走在前面引路，刷了工卡，辦公區自動門開啓，門內傳來鍵盤敲擊聲，以及一些員工交談的聲音。

有員工路過，見到王行後紛紛跟他打招呼問好：“王總好！”

王行表情嚴肅地颔首作為回應，轉頭又笑得滿臉褶地對聞道一小聲說：“大師，您看這？”

也不知道這位大師好端端地要來七層做什麽。

商務組很多人出去跑外勤，不少工位是空着的。

聞道一站在門口，眼神略略從左往右掃了一圈，鎖定在西北方向一個工位上，徑直往那邊走去。王行和李秘書只能快步緊跟在後面。

工位上的員工正忘我地敲擊着鍵盤，好像完全沒察覺聞道一一行人的到來。

王行給李秘書遞了個眼色：“去查查這人誰？”

李秘書還沒有什麽動作，只見聞道一動了起來。

他揮掌直接拍向那名員工。

吓得王行一嗓子喊出聲：“诶！大師！”

王行這句話還沒落地，那名員工的身子像是被抽幹了一樣，消失在空氣中，員工的衣服垂落在凳子上。

就在位置的正上方，浮現一只巨型蛇頭，眼睛裏和天花板上長方形燈組一樣大，冒着瑩瑩綠光，朝他們“嘶嘶”地吐着信子。

黑氣氤氲，環繞在蛇頭周圍，還在不住地往外擴散。

三五米遠處的工位上，有人好奇心重正偷瞄着聞道一三人的舉動，見到如此奇異的景象也吓得到抽一口冷氣，嘴裏忍不住喊着“媽啊！”，連滾帶爬地跑遠。

這熱鬧是沒命看了！

至于蛇頭正前方，首當其沖的王行和李秘書，吓得直接腿一軟，坐在地上。

王行想喊聞道一求救，這“大師”的“大”字就在嘴邊，是怎麽都說不出來。

而那巨蛇二話不說，張開巨口，一副要把他們都吞吃入腹的樣子。

腥臭之氣撲面而來。

聞道一絲毫不慌。

他不知從哪抽出一張符紙，夾在食中二指之間，口中默念法咒，手腕一甩，符紙攜着破風聲疾射而出，定在半空中的蛇頭上。

巨蛇感知到了危險，左搖右擺地想要甩頭掙脫，但這符咒是有着定身功效，無論這黑蛇怎麽動，都沒辦法移動一絲一毫。

聞道一口中念咒，雙手捏訣，手型迅速變化，随後右手推出。一道電光自聞道一掌心疾射而出，落在巨蛇頭頂。

“轟——”

巨蛇被定在原地，蛇頭扭曲着，将口張得更大。

也不知從哪裏發出的聲音，那哀嚎聲凄厲得整棟樓都能聽到。

蛇頭周圍黑霧聚攏，順着蛇信鑽入那蛇的體內。

聞道一直接上手抓住巨蛇的上下兩颚，用力一收，直接暴力合攏了蛇口。

再一紙符咒按在蛇頭上。

只見符紙連着蛇頭迅速自燃。

沒幾秒鐘。

巨蛇竟就這麽随着符紙消失了！

燃燒後的紙灰呈一條線狀徐徐落在地上，聚成一捧。

就在這一捧符灰聚攏處，“砰”地一聲，出現一只翻着肚皮的黑蛇，隐隐還散發出一股糊味兒。

“啊！！！”

王行和孫秘書吓得手掌撐地，又齊齊往後挪了好幾米。

離得老遠，拿手機鏡頭偷瞄聞道一施法的員工也吓得尖叫起來。

聞道一用手比了比地上的蛇：“就是這東西在作祟。需要收走提供給涉外局調查，沒意見吧，王先生？”

涉外局是針對妖族在人類城市中活動時，涉及到的一些問題而設置的機構。

裏面的工作人員大多是一些道門修士，由各大宗門的優秀弟子輪流在其中工作歷練。

涉外局是官方機構，一般不太會主動插手民間的一些事務，一般出手的都是極大極危險的大事。

如果被其他同行知道他公司的問題都要涉外局出手，說不定就要拿這一點來作為攻讦手段打擊他的公司了。

所以王行一開始沒打算向官方求助，只想“私了”。

他疊聲道：“沒問題沒問題，都拿走，您想拿到哪就拿到哪。”

聞道一：“好。”

王行眼前一閃，聞道一已經把黑蛇收進他的乾坤袋。

“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诶诶！”王行哪能讓聞道一就這麽走了，“聞天師，您看酬金？”

聞道一面色平靜：“待确認再無妖物作祟，一周後打我卡上就好。”

王行：“好好好！”

王行帶着李秘書，一臉恭謹地送走了聞道一。

辦公區的員工立刻讨論開來。

“天哪！有生之年我竟然能見到聞天師伏妖的現場！”

“聞天師，誰？”

“聞天師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洞虛山掌門親傳弟子，早早入門，好像還是他們這一代的大師兄，後入門的好多弟子比他年紀還大，功力可比他差多了。”

“唉，可惜我麽得靈骨，不然也能去洞虛山拜師入道修煉了。”

“得了吧你，還拜入洞虛山？我看你連月華門都進不去。”

王行送走聞道一，心裏踏實不少。

他沒親眼見過伏妖過程，但坐到他這個位置，各路資訊可知道的不少。

當初那謝奎因大師可是折騰了好幾天都沒有眉目，沒想到聞天師一出馬，幾下功夫輕輕松松就把妖收了。

今天他可真是開了眼。

聞道一走後，他立刻派人調查被收走的那名“員工”的情況。

沒等下面的員工把結果彙報上來，王行立刻安排李秘書給聞天師把酬金打過去。

大師莅臨，不管是不是這妖在他們公司作祟，辛苦費肯定是要給的。

很快，調查的初步結果給上來，其中最詭異的第一條，就是那名員工在公司登記的人事檔案，竟是假的。

也不知道它怎麽混進的公司。

不過一想到原身是蛇妖，倒也就說得通了。

而且這“員工”混進公司後，工作确實和紅木這條産品線上的一些業務有交集。

确認這一點後，想想當初和聞天師約定好的酬金，王行越想心裏越不踏實。

這點怎麽夠？

怎麽也得再加一個……不，兩個零！

等明天再打聽打聽聞天師有什麽喜好，好不容易能和這種級別的大佬搭上線，可不能浪費了機會。

聞道一離開鼎旺公司，直奔翠湖馨苑。

稍後要在洛城多待上一段時日，一直住酒店也不方便，聞道一聯系了某房地産公司的業務員，打算直接買套房子。

翠湖馨苑是去年剛建成的新高端小區，全精裝交付，小區環境和周邊設施都很不錯。

這種小區，按理來說是沒等售樓處開張，就要被各方有渠道的客戶搶購一空。

房地産公司老總也是聽說過聞道一名號的富商，知道聞天師過來要買房，親自接待，把壓在手裏的樓王轉手要送給聞道一。

聞道一自然是推辭婉拒，最後雙方各退一步，以市場價的九五折簽了合同。

過戶手續次日才能辦，房子鑰匙已經給到聞道一手上。

奔波了一天，總算能安頓下來，聞道一準備出門買點洗漱用品。

清潔咒是好用，但還是沒有用水來得舒服。

太陽在天邊即将收走最後一絲餘晖，黃昏的朦胧中，汽車輪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聲音馬路中央響起。

玄金被近在咫尺的巨大響聲吓了一跳。

身為妖獸，本來就能聽到很多人類聽不到的聲音。玄金比一般妖獸在這方面更是敏銳許多。

這個對敵時的優勢，在他探索“幻境”時，卻給了他極嚴重的困擾。

這裏到處都是古怪的聲音，有的曲調詭異，有的震耳欲聾。

人族不止教導出了很多偃師，連音修都變得随處可見了嗎？

可他明明記得人族中連修士都是少數。

這到底是怎樣的幻境。

玄金趁着鐵皮偃甲停下來的功夫，迅速從車輛底部輕巧穿行。

“吱——”

“哪來的野貓！滾滾滾！”

成功又逼停了若幹輛車。

後面一輛車剎車不及時，玄金直接縱身一躍，踩着車頂飛過去。

後來他索性不走馬路，直接在車頂上穿梭前行。

紅燈亮起，車隊像是被截斷的水流，停駐在原地。

玄金踩在一輛車頂棚上，最後一絲陽光打在他金色皮毛上，威風凜凜。

有路人停住腳步。

“哇！快看車上有只小貓好漂亮！”

“是夠帥啊。”

贊嘆的聲音從人潮中傳來，玄金聽到了，不禁有些得意。

頭揚得更高了一點。

然而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角道袍。

玄金瞳孔縮成一條豎線，和手裏拿着一瓶沐浴露的聞道一，目光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