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6章

“呼哧——”

寂靜的環境中, 玄金盡量壓低自己喘息的聲音。

他不希望引起更多注意。

真是晦氣。

方才聽到腳步聲,他條件反射地以為是劍修找了過來,耗費了體內所剩無幾的妖力, 打算奮力一搏。

哪成想只是個無用的佛修。

一招過後,他幾乎沒有再繼續攻擊的力氣。

還好那佛修是個紙老虎。

只會碎碎念讓他束手就擒, 沒什麽攻擊手段, 法寶也不太會用。

一陣光閃過,他還以為是什麽厲害東西,沒想到是那佛修自己倒了。

玄金看都沒再看那人一眼, 轉身就跑了。

總的說來還挺幸運,先遇到的是這佛修,沒受傷, 倒是得到一些信息。

想到佛修碎碎念的話,玄金眸色一暗。

劍修到底還是追過來了。

而且不止劍修一人。

他也曾預想過劍修可能會追來, 但沒想到會這麽快。

放在眼前的就只有兩種可能。

運氣好,借着暗溪溶洞裏不可勝數的岔路, 劍修和他帶的那波人找不到自己。

運氣不好, 被劍修或者哪個道行高的修士碰上, 他就……

“小貓妖!”

還沒等玄金想好應對策略, 熟悉的聲音驟然出現。

“真行啊!算計到我頭上了!”

幽暗的隧道中出現一個人影輪廓,洛道恩抱着雙臂怒目瞪着玄金。

在洛城城郊,從那兩只被揍得很慘的妖身上聞到了濃重的香水味,他就意識到妖獸是怎麽跑出來的了。

這妖獸還真是有點小聰明, 能利用香水破除符箓。

不過現在不是敬佩誇獎妖獸的時候。

這只妖獸跑出來, 他可是背了大因果。即使小師兄沒說什麽,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要好好表現,将功折罪。

聽到餘江城佛修的報告, 他立刻往定位的地方趕,還好離得比較近,及時攔住了妖獸。

其他人沒什麽反應,估計應該也在路上了吧。

洛道恩沒再多廢話,直接掏出三張符箓,手掌一甩,符箓疾射而出。

三張都是禦火符,飛行在空中時自燃,變為三個小火球,堵死了玄金的左右和前方。

“等等!”

玄金瞪圓了眼。

若剛剛遇到的是花蝴蝶,他還能有一戰之力,但現在氣還沒喘勻。

他本想對劍修師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沒想到對方這麽不講道理,甚至沒喊兩句話就直接動手。

玄金往右一竄,連蹬了幾下岩壁,從高處越過,躲開三個火球。

還沒喘口氣,又有三顆火球撲面而來。

玄金:……

想起洛道恩曾說他擅長的是符箓和推演,可沒想到花蝴蝶能囤這麽多!

玄金在空中閃躲騰挪,躲避着洛道恩那邊接連不斷的符箓。

“等等,你聽我說!”

洛道恩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什麽好說的?”

施放符箓也是要耗費靈力的。

洛道恩扔出這麽多符箓,損耗不小。

聽小師兄說過妖獸的實力,他不敢小觑,帶上了壓箱底的大部分庫存,沒想到扔出去這麽多,連根毛都沒碰到。

洛道恩暫時停手,想看看妖獸到底要說什麽。

正好也讓自己喘口氣。

不過他也沒完全閑着。

揣進口袋的手摸到手機,利用平時水群的八爪魚實力,按着鍵盤盲打。

給師兄自己的定位,讓他盡快趕過來。

“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玄金四肢撐地,喘氣都有點急促,“現在人族和妖族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對吧,為什麽劍修——你師兄,要一直關着我?”

洛道恩一愣。

他沒問過小師兄這個問題。

這種時候,氣勢不能輸,洛道恩強硬道:“我們小師兄從來都是懲惡揚善,手下斬殺的妖獸,無一不是為了自己私欲禍害過人。”

話是這麽說,但玄金的話無疑讓洛道恩産生了一些共鳴。

初次在小師兄家裏看到妖獸,他就有些奇怪。

在人族領地活動的尋常妖,他都不願多說幾句話,更別說那些為害一方的惡妖,落在師兄手上免不了要吃很多苦頭。

這只妖獸品種不明,性子不定。

小師兄為什麽要留在身邊?

心念百轉只在片刻。

洛道恩心裏有所疑惑,行動上卻沒打算放過對方。

為了讓自己對師兄的決策更能篤信不疑,反而加快了出手的速度。

手指一撚,他又摸出幾枚符箓,揮手飛向玄金的方向。

玄金往側邊翻滾躲閃,嘴上沒停。

“你認為我害過人?”

“我只想恢複正常的生活而已,你們為什麽要窮追不舍?”

“如果有妖獸把你抓起來,你難道不想離開,回到自己族人身邊,回到自己的世界?”

全然不提他和劍修初次見面就打了個天昏地暗的過往。

既然花蝴蝶把劍修放在高臺上,他就要把下面的基座掀翻。

本意是想要動搖花蝴蝶,讓對方變得松懈,好趁機逃跑。

說着說着,玄金自己心中也生出點真情實感來。

洛道恩一愣。

玄金注視着對方,眯了眯眼。

雖然花蝴蝶沒說話,但此時的沉默反而證明,他的話正在起作用。

在花蝴蝶的店裏,他可是贏得了衆多店員的喜愛。

那麽多合照不是白拍的,被人投喂的蛋糕也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店員和花蝴蝶關系明顯不錯,貌似還有個什麽群,玄金看着店員拍完合照之後發到群裏。

人族的文字他不認得,捧心的表情包他還是能看懂的。

洛道恩确實被玄金的質問說得晃了一下神。

按照師兄的性格,如果面前這只妖獸真的曾有過什麽惡行,師兄絕對忍受不了妖獸安然在側。

他現在這樣做對嗎?

是啊,對方只是想要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

他呢?

用威力極大的符咒攻擊一個無辜妖獸?

因為這點遲疑。

原本想要掏出符咒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玄金利用這個機會,急速沖刺。

成功越過洛道恩,朝他來時方向跑去。

遙遙留下一句話——

“幫我給你師兄帶個話,說感謝他這段時間的照顧,希望再也不見~~”

洛道恩:“糟了!”

他立刻回身去追。

可哪裏還追得上呢。

-

忽悠完花蝴蝶,玄金憑借着自己在幻境中找回的記憶,在隧洞裏左繞右繞,直奔和入口相反方向的一個出口。

很幸運,他沒再遇到任何修士。

薄薄的星輝落在岩洞入口。

周圍很安靜,隐約能聽到蝈蝈在大聲鳴叫。

這一路過于順利,玄金內心隐隐有些不安。

眼看洞口就在前方,他卻放慢了腳步。

野獸先天的直覺讓他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前方是未知,是可能存在的危險。

但他總不能一直停在這。

身後的黑暗也像是在滋生孕育着危險。他似乎能感覺到有修士藏在那未知的黑暗中,正一步步靠近。

玄金一咬牙,還是決定從洞口沖出去。

因為一點懷疑就徘徊猶豫不前,不是他的性格。

這個出口沒有人工開鑿的痕跡,周圍都是斑駁碎石。但仍屬于景區範疇,前方五六百米的位置能看到昏黃的路燈,照亮了不算寬闊的馬路。

玄金不敢松懈。

踩着碎石塊,盡快拉遠和溶洞的距離。

破空聲至。

玄金想也不想地往右一個閃身。

一張符紙落在他剛剛要落下的位置,騰地一下升起一道火牆,呈圓弧形朝兩側鋪開,攔住了玄金前方道路。

到底還是追過來了。

玄金回首。

那張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出現在身後。

劍修淩空禦劍,懸浮在半空中。

山風吹動他高束的頭發,飄蕩在身後。

對面劍修面色森然,對他的出現似乎毫不意外。

手捏劍訣,抽出身上背的另一把劍,劍氣如湧起的海潮,撲面而來。

身後是無法簡單越過的火牆,身前是眼睛裏燃着怒火的修士和無形劍意。

怎麽辦?

玄金選擇硬剛。

實際上他也沒有太多選擇的時間。

洶湧狠厲的劍意眨眼間便落在身上。

他也不是沒和劍修交過手。

對自己的體質還是有幾分把握,劍修修為是不低,但他一千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不過可能是因為體內妖力幾乎被用盡,玄金硬抗下劍修這一劍後,趴在地上爬不起來。

劍修無聲無息地落在他身側。

随着後頸一緊。

玄金感覺到自己四肢離地,他艱難掀起眼皮,和面前的人對視。

看到那雙沁着熊熊怒火的眼睛,玄金內心慨嘆。

這和他在鶴鳴山上剛蘇醒時的情景何其相似。

只是這一次,他沒辦法再趁劍修不注意逃下山了。

劍修拎着他,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很能跑啊。”

玄金左顧右盼:“還行吧。”

劍修面皮繃緊,看樣子還壓着怒火。

得想辦法分散一下劍修的注意力。

玄金能看出來,此時劍修的情緒像被關在一只狹小木箱中的朱雀,恨不得立刻噴火爆炸,但又要壓抑着自己,不能炸傷周圍的普通人。

他後背發麻。

恐怕劍修此刻是真的動了殺心。

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從身下甩上來,玄金用前爪抱住尾巴,尾尖晃了晃,盡量在劍修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耳朵下壓,穩住聲線:“我沒想跑。”

睜着眼睛說瞎話的行為明顯震驚了對方。

劍修的眼神裏寫滿了難以置信。

玄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他的聲調頗為委屈:“總是待在你的洞府有些無聊,我只是想出來轉轉,然後迷路了。”

玄金此時是幼獸的身量,說話時也是偏年輕的少年音,沒什麽攻擊性,聽起來倒是自帶幾分說服力。

月光倒影落在明亮的金瞳之中,像是碧波蕩漾的水池裏盛上一輪彎月。

水光盈盈,實在可憐。

盛怒之下的劍修也難免晃神。

聞道一緊繃的面皮略微松了松,還未開口說話,就聽到遙遙喊聲傳來:“道君,你那邊怎麽樣?”

像是夢游中的人忽然被喚醒,聞道一眼神閃爍了一下,重新落到妖獸身上時,眼神又恢複了清明。

“迷路迷到餘江城?”

玄金:……

啧。

就差一點。

他本來想趁熱打鐵再說些什麽的。

那個呼喊着劍修的修士轉瞬間來到他們旁邊。

“不愧是道君!這就抓到了!”

聞道一摸出一枚符箓,直接拍在玄金腦門。

玄金沒來得及反抗,頭一歪,暈了過去。

聞道一直接将妖獸扔在地上,右手握着玄冰劍,挽了個劍花,劍尖直指妖獸的喉頸。

晚風吹拂。

妖獸閉着眼,躺在地上如同睡着了一般。

乖巧又安靜。

握在劍柄上的右手緊了又緊。

最終還是移開了劍尖。

聞道一掏出一個箱籠,轉手遞給趕過來的修士。

“送去藏囹。我已和藏囹的督管溝通過此事。”

“明白。”

聞道一看着裝着妖獸的箱籠越來越遠,垂下眼睫,緩緩攥緊了手。

-

“這麽小一只貓妖,怎麽都進來了。”

“沒成年,難不成是偷了誰家的臘肉?”

“扯什麽淡呢,要是就這麽點小事值當送進來嗎?!你們不知道有些小崽子,瘋起來可是比成年大妖厲害得多。”

“呿。管他成不成年,進來了,都得拜個山頭。等他醒了,先給他長長見識。”

耳邊像是有蒼蠅在嗡嗡作響,嘈雜的談話聲從左蕩到右邊,又從右蕩到左邊。

煩得很。

玄金緩緩睜開略顯沉重的眼皮。

擡眼一看就看到了一塊灰暗陳舊的木板,有些酸軟的身子下面好像墊着布。布也不太厚,能清晰地感覺到下面堅硬粗糙的木板。

還沒等他轉頭去打量四周,視線中擠擠挨挨地出現不少人臉和獸臉。

其中一個粗眉毛的人開口道:“喂!小子,醒了?叫什麽?怎麽進來的?”

玄金沒答話。

對方皺了皺眉:“嘿,問你話呢。懂不懂規矩?”

玄金輕緩地眨了下眼:“什麽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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