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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傅予在書桌前坐下，花了數秒，放棄思考。

在遇到陳因之前，他經常做的事情就是思考，想沒有解出來的題，也想不定的未來。

遇到陳因自然也是如此。

後果便是他在陳因這裏屢戰屢敗。

想太多是沒有好下場的。

傅予鄭重的做了決定，跟陳因有關的事情，再不多想！

“哥哥……”陳因慢吞吞的聲音響起。

傅予面色堅定，“我不累。”

陳因眨了下眼，“燈有點兒亮。”

傅予轉過頭，看他理直氣壯，一片坦然，沖到嘴邊的話消散在雙唇之間。

算了。

跟陳因又講不通，說不準還會再被刺激一次。

他拿起手機和書轉戰客廳。

“哥哥早點兒睡~”陳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尾音越來越淺。

傅予懷疑他話說完就睡着了，但沒回頭，只輕輕帶上了卧室的門。

他把膚淺二字從腦海中驅除，對着網上下載的課件認真啃了會兒教科書，搜索起困擾自己的難題。

百分之八十的問題都已經有人遇到過，并且分享了出來，他能在網絡上直接搜到答案。

但也有許多情況，他甚至找不出問題在哪兒，不知道該怎麽将自己遇到的問題描述出來。

這便是一人學習最容易遇到的困境了。

或許只是一個錯位，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他因燈下黑，苦找無果。

傅予猶豫片刻，還是摸索進一個編程論壇。

此時已經臨近十二點，論壇裏還十分活躍。

他注冊好賬號，發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帖子。

dj發送之後，傅予沒有急着刷新回複，而是放下了手機，擦了擦自己冒汗的掌心。

求助并不可恥。

傅予知道，但他從來不願這麽做。

比如他念小學的時候拿不出書本費，只要跟老師說明情況，心善的老師便會自掏腰包幫他們補上。但他還是選擇背着地裏的蔬菜到集市上擺攤，賣得的錢給自己交了書本費，又買了紙筆。

又如他剛被分到房子時，家徒四壁，他同上門的居委會多說兩句，居委會便會熱心的幫他安排妥當。可他還是選擇用攢下來的錢換了床，告訴他們一切都好，自己上學也不怎麽在家。

後來做過許多雜活，一點點将房子裝滿。

甚至于現在，他本不必這麽辛苦做兩份兼職。

學校除了貧困補助外，還有對标的一對一幫扶計劃。

他無疑是附和這個标準的。

如果他申請的話，資助人會提供生活費，直到他考上大學。

而考上大學又能辦理助學貸款，往後一路順遂。

但他沒有申請。

班主任苦口婆心勸導的模樣還在腦海中，不過他并不後悔。

他更喜歡像現在這樣生活。

哪怕辛苦了一點兒，但他仍覺得這條路開闊敞亮。

而随着他積攢的錢越來越多，克制的時間越來越長，他不願求助的事情更多了。

傅予不是沒有意識到，只是覺得這并不能稱之為問題。

不求人他也能自己解決，反而讓他心理負擔更輕。

但他現在不得不做出選擇。

再苦思冥想幾日，陳因替他欠的債可能要翻幾倍。

不對，是幾百倍。

傅予臉上微微發僵。

期盼自己成為陳因口中的許願池，又怕自己池子太淺，不夠陳因掏的。

他趕忙洗了把臉，把陳因的形象從腦海中揮走。

再度打開論壇，刷新帖子。

傅予神色一松。

帖子內一片和諧，好幾位網友提出了假想，都在熱心的幫他解決問題。

讓這些學長來解決，游刃有餘，傅予不禁将前面積累的問題也抛了出來。

一頓人讨論到了天亮。

鬧鐘響起來時，傅予才發覺自己通了個宵。

他連忙沖大家道謝，表明自己要去上課。

脖頸酸痛，拇指發僵，傅予的大腦卻依舊興奮。

他先截圖保存了網友推薦的書單，才放下手機，活動了一下身體。

換衣服洗漱做早飯，激情褪去之後，傅予的臉上露出疲憊。

他打了個哈欠，眼眶傳來一陣冰涼。

傅予睜開眼。

“哥，你的黑眼圈好重啊。”陳因手指還貼在他的眼眶邊上。

傅予幽幽的看他一眼，“你能看出來啊。”

陳因立馬清醒過來，大聲道，“我當然能看出來！我最關心你了！”

“要不然哥哥今天請假吧？在家好好休息。”

傅予，“我請假的話，今天就不去面包店打工了，也不會給你帶冰淇淋了。”

陳因張着嘴巴。

傅予冷笑一聲。

“我不是為了冰淇淋。”陳因狡辯起來，他抱着傅予，用甜膩膩的聲音道，“要是我，我肯定就沒辦法去上課打工了。”

“但是哥哥不一樣，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是能賺大錢的人，不怕吃苦，注定成功。”

傅予心想，真是越來越能胡說八道了。

陳因看到他第一眼明明覺得他是個窮鬼。

但他現在要是說出來，陳因肯定會說他小肚雞腸，連那麽久的事情還要翻出來。

傅予問他，“我賺錢你幹什麽？”

陳因哀聲嘆氣，“我什麽也幹不了啊，我比不了哥哥，我是小廢物。”

“我太沒用了。”

傅予滄桑開口，“哥哥也想做小廢物。”

陳因下巴磕在他肩膀上，沉思片刻，忍痛道，“那好吧。”

“我不吃冰淇淋了！哥哥今天休息。”

他又給傅予畫餅，“等我找到許願池，哥哥就不用這麽辛苦了，我們一起做小廢物。”

傅予一個激靈。

陳因跟着抖了下，聲音弱了下來，眼睛慌張的到處亂看，“哥哥，怎麽了？”

傅予認命的站了起來，“你吃飯吧，我去上課。”

等陳因找到許願池，也就是認出來他的時候，就是他還債的時候了。

他要是敢躺下，到時候把他拆開都不夠還債的。

離開之前，他今天多給陳因留了點兒，叮囑道，“別讓林念請你吃飯了。”

一百倍真的太多了。

陳因沒有立刻接過，傅予驚奇之餘，開始害怕了，“怎麽了？”

陳因認真道，“哥哥，你也沒多少錢，還要給我買冰淇淋，我還是先吃林念的吧。”

這可是他仔細考慮過之後，想出的絕妙主意。

不能只守着一座山吃，得到處吃點兒，可持續發展嘛。

傅予立馬阻止，“不行！”

但凡陳因說的是幾倍十倍，他都還能接受，當通貨膨脹了。

但幾百倍他可受不住。

一份兒魚煲的價格是十五，一百倍就是一千五了。

就算他真的賺了錢，也抵不住陳因這麽吃的。

陳因不太明白他的抗拒，猶豫了一下，艱難決定，“那我少吃一點兒。”

他從傅予拿走了十二塊。

傅予愣了下。

陳因看他沒反應，眨眨眼，恍然大悟，“放心吧哥哥！”

“你跟林念不一樣，不按百倍算。”他低聲對傅予允諾，“你可是我哥。”

“到時候我直接帶你上許願池家裏吃香喝辣，想要多少錢我讓他給你多少錢。”

“我的許願池就是你的許願池。”

你的許願池就是我。

傅予回過神來，心裏默了一句。

他對着陳因揮揮手，“你去吃早飯吧。”

出了家門，傅予又拿出口袋裏的三塊錢，有些恍惚，還有些自責。

陳因都學會省錢了，要是他再多賺點兒，也不必讓陳因跟着他吃苦了。

傅予揣着愧疚前往便利店。

他原以為便利店招新員工要一段時間，沒想到老板速度極快，今天就已經讓新人來了。

只是還要他帶新人熟悉兩天流程。

考慮到特殊情況，傅予便沒有在兼職期間看書，而是等到了學校之後，借着課間補自己的早課。

原打算等第二節課下課去找老師背書，沒想到第二節課上課不久就睡了過去。

醒來已經到了中午。

班主任把他叫醒的，帶着他到了辦公室，關心起來，“傅予，最近家裏是不是有什麽特殊情況啊？”

傅予低頭解釋道，“沒有，是我昨天晚上看書不小心熬夜了。”

跟別人讨論入迷确實是他的原因。

“那就好。”班主任點點頭，又說道，“你做兼職的事情老師也聽說了，我還是建議你把重心放在學業上。很多事情等你長大回頭來看，都沒那麽難。不要怕接受別人的幫助。”

她從桌面上抽了資料遞給傅予，“這個是一對一幫扶的申請書，你填一下吧。”

“老師，不用了。”傅予搖搖頭，“我已經準備好高三要用的錢了，兼職的工作也辭掉了。”

班主任下意識的皺眉，終是歸于一聲嘆息，“哎……”

傅予離開辦公室，卻是一身輕松。

他不止不打算接受幫扶，下學期的助學也不申請了。

他會學好編程，會賺更多的錢，過上更好的生活，他無比确定。

傅予的腳步微頓，想起了陳因。

也不是那麽确定。

晚上離開面包店時，傅予帶上了自己提前買的冰淇淋泡芙。

面包店的兼職他暫時還不打算辭掉。

畢竟他現在另一份工作還是處于摸索的狀态。

提着泡芙走到家門口時，傅予做了會兒心理建設。

他仔細想想，應該也沒有陳因發揮的餘地了。

打開門就看到陳因坐在地板上，懷裏抱着一桶冰淇淋。

傅予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畫面是冰淇淋的價格。

因為陳因描述的太仔細，以至于他随便搜一下就看到了——一桶抹茶堅果味兒的冰淇淋價格是176.

不對，是17600.

傅予邁進家門的腳退了出來。

“哥——”陳因追着他過來，興沖沖的給你他顯擺，“你看這是什麽？”

傅予麻木開口，“是17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