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細草

第9章 細草

“反正不管怎麽樣，事情的主動權在你的手上。”她裝作不經意地瞄了眼桌上的衣服，目光暗示性地又落到了狄夜舟的身上，“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一向毒舌高傲的狄夜舟此刻聲音發抖：“你……你在說什麽？這太荒謬了。”

晏微風看着狄夜舟有些失态的樣子，一時有些不忍接話。

她本不想将事情挑到明面上，将一切說得這麽明白。

她覺得她之前已經把拒絕表現得很明顯了。

可這段時間來，狄夜舟卻仿佛沒領會她的意思。

他那時不時的撩撥，有意無意的試探，真誠坦然的關心，反反複複地在她的生活裏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記，将晏微風不想回憶的過去從內心深處一點一點引出來。

晏微風其實知道，曾經的那段戀愛并不是她想忘就能忘的，可忘不了并不代表着他們存在可能。

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都不是不愛，而是對于未來和想法上的巨大差異。

狄夜舟無法理解她回到家鄉種楊梅，她也無法理解狄夜舟的心裏所想。

在這點上，她對狄夜舟完全沒有信心。

可她又怎麽會注意不到自己從山上回來時，狄夜舟緊張的樣子。

她不是看不明白狄夜舟的真心，但她既沒有複合的打算，便覺得狄夜舟的一切示好和關懷，她都受之有愧。

她不想狄夜舟再在上面浪費時間，也不想給狄夜舟莫須有的希望，她想把一切都斷得幹淨些。

晏微風攥緊了拳頭。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她心想。

她作出痛心的表情，意味深長地看了狄夜舟一眼，而後深深地嘆了口氣：“唉，真是太可惜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願意的。”

狄夜舟氣得踹了一腳旁邊的椅子，椅面磕到了他的小腿，發出“砰”的脆響。

他痛得倒吸一口涼氣，咬了咬牙，半天終于擠出了一句：“晏微風，算你狠！”

“沒事，我尊重你的選擇。”晏微風抿唇，終于說出了她一直想說的話，“那麽從現在開始，你應該懂了吧，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可能了。”

聞言，狄夜舟怔住了。

他沉思片刻，緩了緩神，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拉過被他踹到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呼出一口氣，淡淡道：“誰說我之前覺得我們之間有可能的？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和你……”

看到狄夜舟故作鎮定，手卻緊緊攥着衣角的樣子，晏微風覺得有點好笑。

她打圓場道：“知道了知道了，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也是怕你着涼才把這衣服拿出來的，你既然不願意穿，就趕緊回去吧，別生病了。”

狄夜舟恨恨道：“對，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對你根本沒那個意思。呵，有對象有什麽了不起的，我現在就走！”

他轉過身，擡腿就往外邁，走了幾步，又頓住了。

狄夜舟回頭看着晏微風，神色淡淡的。

他說：“你放心，我不會再像當年一樣死纏爛打地追你了。”

-

晏微風與狄夜舟的第一次正式相遇，是在大一期中周鄰近的時候。

彼時晏微風正學高數學到頭痛，生怕自己及格不了。

盡管應急管理專業對高數的要求相對較低，但依舊有很多難題她看很久也看不懂。

這讓她感到相當崩潰。

所以，當狄夜舟以“學校安排的高數輔導”為由加她微信時，她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畢竟她之前曾經聽說過狄夜舟，知道他是農業水利專業的績點第一。

如果能幫她進行高數答疑，那是再好不過。

只是在傳聞中，狄夜舟是一個說話難聽，性格孤僻的怪人。

算了，學高數要緊，管不了那麽多。

懷着有些忐忑的心情，晏微風推開了低聲朗讀區的門，然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沙發上的男人。

膚色白皙，五官精致，一雙桃花眼溫柔而多情，眉宇間卻偏偏帶着點不羁的傲氣。

男人懶懶地靠在紅色的沙發上，長腿随意交疊着，手裏舉着本《農田水力學》。

明明只是閑散地翻看着，舉手投足間卻無端地讓人覺得矜貴。

那就是狄夜舟？

可那和微信描述裏如出一轍的白襯衫和橙色書包，卻讓晏微風無法懷疑自己的判斷。

她悄聲走近，将自己的書包放在了沙發前的矮木桌上。

晏微風正要開口做自我介紹，卻見身旁人擡眸，澄澈的桃花眼淡淡地掃向她，明顯亮了一瞬：“來了？”

男人挪開了身旁的橙色書包，道：“坐這裏吧。”

“你認識我？”晏微風詫異。

對方不接話，只是淡淡地問道：“你有什麽不會的高數題嗎？”

晏微風迅速掏出習題冊：“這個空間曲線的題，我實在是看不懂，你能給我講講嗎？”

狄夜舟沒什麽表情地瞥她一眼，視線掃過作業本，啧了一聲：“這題啊……”

晏微風已經做好了迎接對方的毒舌和嫌棄的準備，對方卻突然住了口。

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身體明顯一僵，而後小心翼翼地看了晏微風一眼：“那個……我沒有嫌你笨的意思……”

晏微風：“沒事，我知道這些對你來說很簡單。”

對方沒再說什麽，幹錯利落地開始講題目。

他講得很細，思路也極為清晰簡潔，也會在晏微風表示哪裏沒聽懂時，耐心地把那一處講上多遍。

一個上午下來，晏微風豁然開朗。

她衷心道謝：“太感謝了，我之前看課本怎麽都看不懂，你一講我就覺得沒那麽難了。”

圖書館明亮的燈光裏，男生神色冷淡，只是迅速地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個打印訂好的冊子。

“這是我整理好的公式和例題，給你，比課本簡潔。”

晏微風接過來的時候，心尖兒都高興得打顫：“謝謝！”

“沒事。”狄夜舟突然盯住了晏微風，“那個……考完試的那天晚上，我能約你吃頓飯嗎？”

“沒有逼你的意思，你就是拒絕，我也會給你講題的。”

說話時，狄夜舟并沒有什麽表情，晏微風卻注意到了他攥緊衣角的手。

她低頭故意停頓了下，而後勾唇一笑：“我考慮一下吧。今天謝謝你了。”

接下來的幾門公共課考試前，狄夜舟都會主動把整理好的複習重點發給晏微風。

晏微風自然不會拒絕現成的學習資料，欣然收下。

高數考試安排在了期中周的最後。

考試前一天，狄夜舟再次提出為晏微風答疑，晏微風赴了約。

她已經複習得較為充分，很容易地跟上了狄夜舟的思路，聽着聽着就走了神。

暖色的陽光透過圖書館的窗，輕落在紙頁上，為他俊朗的側顏描上了一層金邊。

他微微俯首，拿着一支筆在書頁上圈圈畫畫，聲音低低的，語速很快卻很清楚。

盡管晏微風此刻情緒複雜，但她承認，狄夜舟的數學思維很好，狄夜舟講題時很耐心，狄夜舟長得很好看。

當有人能在自己的弱勢上做得很好，這無疑會引起她的崇拜之情。

傳聞中的冷臉毒舌和此刻的細致溫柔形成的鮮明的對比。

偏愛總是那麽具有吸引力。

晏微風承認，她現在有一點點心動。

“你在想什麽？別走神了。”狄夜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示意晏微風集中精力。

晏微風偏過頭，笑得眉眼彎彎。

她對狄夜舟眨了眨眼，道：“狄夜舟，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狄夜舟沉默了片刻，突然望進了晏微風的眼睛。

他那惑人的桃花眼此刻閃爍着細碎的光亮。

“晏微風，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在考慮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