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賀行這次發燒來勢洶洶，卓硯最後還是不放心地出去找了楊倚。楊倚吓了一跳，連忙找出賀行家長的聯系方式撥過去，聽到對方肯定的回複，她微微放下心，對卓硯說：“賀行家長說馬上來接他，你別太擔心。”

卓硯松了口氣，回到教室。

賀行披着他的黑色沖鋒衣外套，耳邊貼着手機，他進去時賀行剛好挂斷電話。

卓硯：“楊老師說你家長很快來接你。”

賀行揣回手機的動作一頓，嗯了一聲。

“還冷麽？”卓硯伸手碰了碰外套，不太滿意他的穿法，“穿上吧，披着不漏風嗎？”

賀行依言把外套板正穿好。

二人無言坐着，卓硯幾次擡眼看他，想開口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盡數咽下。

不多時，賀行包裏的手機震動，他把司機來電挂斷，從座位上站起來，對卓硯說：“接我的人到了，我……先走了。”

“好。”卓硯也站起來，很自然地說：“我把你送到門口吧，你現在這個狀态，怕你中途暈倒。”

卓硯想好了賀行拒絕後的最滴水不漏的借口，但或許是生病激發了賀行隐藏的依賴性，他沒有拒絕，而是把衣服拉鏈拉至最高，悶聲嗯了一聲，“麻煩你了。”

二人沉默着走到校門口，門口停着一輛抛過光的黑色賓利，司機正焦急地四處找着什麽，直到看見門口出現的身影才呼出吊着的一口氣。

“今天謝謝。”賀行聲音被烤得微啞，“衣服我洗幹淨後還給你。”

“好，沒事。”卓硯有點心不在焉，直到賀行準備坐上車時才下定決心提聲喊了一句，“賀行。”

賀行轉頭看着他。

“那天劉申說的話……”卓硯很少幹這種推心置腹的事，鼓起勇氣繼續說：“你不要在意，我沒那麽想過，也沒有覺得你孤僻。”

賀行眼睫幅度很微弱地抖動了一下。

“雖然你不太愛說話，但我覺得你心挺軟的，也蠻有意思，當然不愛說話也不是缺點，可能是我太吵了。總之，總之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挺喜歡你的，總是跟你說這說那的也是因為想跟你做朋友，對你好點，最後也想跟你道個歉……”

卓硯颠三倒四地說完了想說的話，怕賀行直接來一句不接受，期待又有點緊張地看着他。

周圍安靜了很久，沖鋒衣立起的衣領兜住賀行一小截下巴，發梢微長淺淺掃過濃眉，不正常的體溫讓他臉頰呈現淡淡的粉色，整個人沒了平時的尖刺兒，此刻的賀行顯出截然不同的平和。

“我知道，卓硯，謝謝。”

卓硯飛快地眨了一下眼，沒看錯的話，賀行剛剛很淺地笑了一下。

隔閡解開，卓硯心中落下一塊大石頭，沖賀行揚眉一笑，“也謝謝你，快去醫院吧，身體重要。”

賀行破天荒地沖他擺了擺手，坐進了車裏。

司機往前開了幾百米，紅綠燈路口他對着後視鏡問：“先送您去醫院？”

賀行兜裏還揣着剩下的藥，他将車窗的縫隙關上，半張臉埋進衣服，“我吃過藥了，回家吧。”

“謝謝。”

司機轉向燈差點沒打上，驚訝地瞅了又瞅後視鏡，剛剛少東家跟他說謝謝了？

家裏沒有其他人，藥效發作，賀行很快被困意席卷，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倒在床上閉上了眼。

“怎麽樣了？”

一個帶着點涼意的方形物體抵在賀行的額頭上，将他朦胧的困意瞬間驅散。

“37.1度，已經退燒了，醒過來後應該就沒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

賀行帶着點迷蒙睜開眼，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床邊站着的白大褂醫生和李眠，醫生手裏拿着一個亮屏的體溫槍，應該就是剛剛抵在他額頭上的東西。

“麻煩您了。”

“應該做的，他身體素質不錯，吃了藥退燒很快，最近兩天多注意休息就行，沒什麽其他的我就先走了。”

李眠重重松了口氣，溫和地笑道：“好，您慢走。”

醫生從卧室離開，李眠轉過身，怔了一下，連忙到床邊擔心地問：“小行你醒了？有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等賀行回答，她又快步走出卧室，邊走邊說：“肯定餓了，我去給你熱點粥上來，多少吃點……”

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的賀行閉眼醒了會神，下意識舔了舔嘴唇，沒有想象中的幹裂。他從床上坐起來，一眼就看到床頭櫃上擺的半杯水，水杯旁還有幾根用過的濕棉簽。

他看了一會，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半杯水喝掉。

一陣細微的推門聲在背後響起，賀行下意識轉頭去看，一身粉嫩睡衣的賀妍大半身子小心地藏在門外，一顆腦袋探進門內，眼睛在他身上亂瞟。

瞟了幾秒後，賀妍小聲地問：“哥哥，你好了嗎？”

賀行的房間，她不敢随便進去。

剛睡醒的聲音有一種輕微的嘶啞，賀行說：“好多了。”

他停了停，把臉轉回去，将水杯重新放回床頭櫃，“進來吧。”

賀妍這才推門進去。

賀妍怕自己會吵到他，進來後就只是站在那不說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絞着被子。一大一小就這麽一個在床頭，一個在床尾地待着，小的看大的，大的看地板。

賀行摸出手機看了一眼，複又摁滅，第一次主動打破了兄妹之間的沉默，“十點了，你怎麽不去睡覺？”

賀行主動搭話讓賀妍有點小開心，她很快說：“媽媽說你生病了，我有點擔心你。”

“妍妍？”李眠剛好端着一碗熱好的粥走進來，驚訝地看着賀妍，“怎麽還沒睡覺？”

賀妍：“我聽到你說哥哥醒了。”

李眠點頭，多年照顧女兒的習慣使她下意識用勺子去喂賀行，賀行怔了一下，不自然地把送到嘴邊的一勺粥咽下，伸手端住碗沿，說：“我自己來吧。”

李眠反應過來，尴尬地笑了笑松開手。

好幾個小時沒吃東西，賀行也真的餓了，嘴上喝着粥沒說話，李眠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說什麽。

對這個繼子，她還沒找到最合适的相處方法。

賀妍在床尾看了一會，忽然跑了出去。

二人都不知道她去幹什麽，李眠率先收回眼神打破沉默，“應該是睡覺去了。”

“嗯。”賀行喝粥的速度慢了點，接上對話，“你們參加秋游團不是還沒結束嗎，怎麽回來了？”

李眠接到一中老師電話時吓了一跳，當時就帶着賀妍提前結束，定了最近的航班飛回北城，一落地就往家裏趕。一路奔波雖然勞累，但想到賀行在學校留家長聯系方式是自己，她的心就軟成一團。

當初賀山川說要把賀行接回來時，李眠同意了，既然同意，她就打定主意要人當做親生兒子來對待，孩子生病，做母親的哪有不着急的，她笑了笑，“老賀談生意不知道幾點能回來，小梁說你不願意去醫院，你又還發着燒，怕沒人照顧你。”

小梁是負責接送賀行的司機。

賀行聽完怔愣了很久，眼眶呼地有點發酸。

同樣是發燒，上次他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他掩飾地快速喝了兩口粥，李眠還以為他餓得狠了，連說慢點吃，“廚房還有，慢點吃，吃快了胃會受不了的。”

李眠一直惦記着賀行洗過胃這件事，總是擔心他會傷着自己的胃。

賀行沒說話，用沉默掩蓋着內心的狂風暴雨。

“哥哥。”

李眠賀行循聲同時看向門口。

賀妍手上抱着一個有她半人高的灰棕色短絨布偶熊，略顯吃力地搬到賀行床上。

李眠怕碗被碰翻，連忙将粥碗放到了床頭櫃上，“妍妍，你怎麽把自己的玩具熊搬過來了？”

這玩具熊是賀妍旅游時看到非要買下來的。

賀妍搖搖頭，緊張地抓着一只熊腿，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是……買給哥哥的。”

這下不僅李眠，連賀行都愣住了，他看着自己床上的熊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李眠最先反應過來，怕賀行過于直白的拒絕傷害到幼小的孩童，自覺地替他找了個合理的理由，“妍妍，玩具熊是女孩子愛玩的，哥哥是男孩子，不會喜歡的。”

賀妍聽完有些失望，但沒有把熊拖走，而是堅持說完了自己送這份禮物的理由，“哥哥總是一個人很忙，我想把這個送給他，這樣平時他就不是一個人了，小熊在，就像有我在陪着他。”

賀妍把熊當成自己送給賀行，希望熊能替她多陪陪哥哥。

饒是再怕賀行說話直白，李眠此刻也說不出其他話來拂了女兒的一片心意，最後只得沉默下去。

良久，賀行用指背輕輕刮了刮玩具熊柔軟的外表，平靜地問她：“旅游玩得開心嗎？”

賀妍乖巧地點點頭，“開心。”

她想到了什麽，補了一句，“哥哥也在的話我就更開心了。”

賀行嗯了一聲，出神半晌。

直到賀妍興奮的心情即将要冷卻至零點時，賀行把熊抓起到手裏，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擡頭看着賀妍，認真地說：“謝謝你的禮物，哥哥收到了，很喜歡。”

他複又看着李眠，“很晚了，眠姨，帶她去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