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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直到少年的身影逐漸沒入夜色，鄭開陽才舍得将目光轉向一旁的趙敘，語氣冷漠疏離：“喝咖啡容易失眠，如果是早晨我願意嘗試，但現在這個時間，我認為不合時宜。”

不合時宜。

趙敘瞳孔微縮，他不确定鄭開陽是不是在點他，暗示他的出現不合時宜。

他只能裝作聽不懂：“那……”也可以喝酒。

鄭開陽打斷趙敘：“巴黎時裝周雖然可以提升你在國際上的知名度，但你現在還缺拿得出手的作品。我知道彼得·羅伯特正在籌備一部電影，你可以争取一下男配角。”

趙敘皺眉：“非要在這裏談嗎？”

鄭開陽淡淡道：“只是簡單說兩句，沒有換地方再談的必要。如果你有興趣，我來安排你去試鏡。”

又是這種完全公事公辦的态度。

趙敘抿了抿唇，試探地問：“你有看到某些娛樂新聞的報道嗎？上面說你為我砸錢砸資源，是對我一見鐘情。”

不只是娛樂新聞，幾乎是他身邊所有人都這麽認為。

“那是謠言。”鄭開陽不以為然，也不欲多談，“而且這和我給你的建議無關。”

趙敘感到荒謬，他實在想不通鄭開陽既然不喜歡他，為什麽要砸資源替他鋪路。

他思索再三：“我不想去，我已經高三了，接下來一年我想以學業為重。”

而且一旦試鏡成功，以彼得·羅伯特嚴苛的執導風格，恐怕他大半年都回不了國。

昨晚他從母親那裏聽說父親帶回來一個私生子，這種時候，他怎麽可能放心離開？

“随你，告辭。”

鄭開陽幾不可查地蹙眉，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

但他沒有強求，仿佛只是單純地給了趙敘一個建議，至于趙敘接不接受，這不關他的事。

從始至終沒有給過趙敘任何情感上的回應。

趙敘默然望着勞斯萊斯遠去，煩躁地抓揉頭發，忽然把身上綴滿亮片的禮服撕扯下，用力扔到地上。

而後把車開進趙家。

車輪狠狠碾過禮服，亮片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在濃重的夜色中歸于沉寂。

像遺落的水晶，孤獨地破碎着。

……

翌日，裴申從睡夢中醒來，就從王德發口中得知，趙不群打算給他換住所的消息。

同時讓他到主宅吃早餐。

其實他昨晚睡得不好，夢到了上一世的許多事情，導致他起床以後哈欠不斷。

迷迷糊糊聽到這些，頓時清醒了不少。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裴申當然不知道，昨晚他錯過了鄭開陽和王德發的對話，之後王德發把鄭開陽的話轉達給了趙不群，急得趙不群一宿沒睡。

他太需要鄭家的支持了。

鄭開陽話裏話外暗指他趙家虧待了裴申，不管裴申是不是私生子，他都是鄭開陽的聯姻對象，趙家苛待裴申，那就是不把鄭家放在眼裏。

到時候非但聯姻泡湯，還得罪了鄭家，結親不成反結仇，得不償失。

是以趙不群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對兩家聯姻的重視，哪怕又被老婆甩了兩巴掌，也還是堅持讓傭人連夜就把房間收拾出來。

見王德發領着裴申來到餐廳，臉上立馬挂上慈祥的微笑，朝裴申招了招手：“小申，坐我身邊。”

小申……

裴申被這肉麻的稱呼惡心得不行，他順從地坐到趙不群身邊，狀似無心問：“爸爸，昨晚你偷吃夜宵了？”

趙不群疑惑：“怎麽這麽問？”

“不然您的臉怎麽腫了一圈？”裴申一臉純良。

趙不群：“……”好想發火，但只能憋着。

裴申只當看不懂趙不群吃癟，默默注視對方，等待他的答案。

“的确是夜宵吃多了。”趙不群嘴角抽抽，迅速轉移話題，“小申，你的房間已經整理好了，今天就可以搬進去了。等吃完早飯，就讓王管家帶你過去。”

“我不同意！”

裴申循聲望去，只見趙敘快步下樓梯，目光不善地指着他：“爸，趙家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的，他是什麽東西，憑什麽睡我隔壁？”

趙不群大怒，桌子拍得震天響：“什麽叫阿貓阿狗？他是你弟弟！”

“弟弟？”趙敘嗤笑，“我可沒有什麽鄉下來的弟弟，指不定是哪裏來的雜種。”

“啪！”

趙不群狠狠扇了趙敘一巴掌，嘶吼道：“他是雜種？那你爸我是什麽？趙敘，我跟你媽就是太寵你了，才把你寵成這副口不擇言、無法無天的蠢樣！”

這一巴掌下去，趙敘的右臉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嘴角還有血絲沁出。

很難說趙不群是真的被趙敘氣到了，還是昨晚挨老婆打，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找到機會發洩怒火，抑或是二者都有。

“趙不群！”王鎏月還穿着一身睡衣，見兒子被打，也顧不得儀态，踩着拖鞋就往樓下跑，“你個老不死的，連兒子都打？你好得很，你怎麽不連我一塊打？”

她一把将趙敘擋在身後，張牙舞爪地要找趙不群算賬。

趙不群自然不肯被動挨打，尤其當着傭人的面，于是雙方演變成拉鋸戰。

趙敘試圖趁機把躲在趙不群身後的裴申揪出來，卻被趙不群的保镖森*晚*整*理從身後攔腰抱住，動彈不得，一時間叫罵連連。

精彩啊精彩，裴申打算等會兒調一調監控，看看能不能截取這一幕。

這精彩的畫面，值得被永久珍藏。

“夠了！”趙不群一使勁，把王鎏月應聲倒地，“從今天開始，裴申就是我趙家的一份子。今天我就帶他去派出所改名轉戶口，然後召集族老把他的名字寫進族譜！”

王鎏月滿腔憤怒由喉間溢出：“趙不群，你敢！你要是真敢這麽做，我就跟你離婚！”

“爸，你瘋了嗎，你真的要為了這個私生子把我們的家搞散嗎？”趙敘哭訴。

裴申冷眼旁觀這出鬧劇，本來想置身事外，誰知道趙不群哪根筋搭錯了，要把他寫進族譜。

他一點也不想跟這一窩惡心的人扯上關系，一點也不。

“爸爸，請不要為了我，讓您的親人傷心。”裴申眼圈紅紅的，哽咽着說道，“我，我可以不遷戶口，我的名字也可以不入族譜。只要您好好的，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趙不群憐惜地撫摸裴申的頭發：“你們自己看看，你們把小申都逼成什麽樣了！”

居然順勢同意了裴申的請求。

王鎏月沒想到裴申會做出這麽大的讓步，氣焰消失了大半。

倒是趙敘依然不滿：“你要是真覺得愧疚，為什麽不滾出我們家？我看你就是裝給我們看的，爸媽，你們別被他給騙了！”

說着，作勢就要掀桌。

桌子卻紋絲不動。

王德發布滿青筋的手掌按壓桌面，和藹的表情絲毫看不出使勁的痕跡：“大少爺，這桌早餐是鄭家派來的營養師為小少爺量身定制的營養餐，如果小少爺沒吃，豈不是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他的話說得委婉，趙不群卻心領神會。

在裴申的事情上，他們已經惹鄭開陽不快，要是讓他知道他們沒讓裴申吃上鄭家準備的營養餐，後果不堪設想。

上一個招惹鄭家的劉家，已經被鄭家連根拔起，連祖宅都被抵押。

他可不想做下一個劉家。

“趙軍，送趙敘去學校。”趙不群不容置疑道。

趙敘死命掙紮，奈何對方是退伍的特種兵，力量自然不是他這種屬于鍛煉的小明星可比，硬是被趙軍塞上了車。

趙不群瞥了跌坐在地上的王鎏月一眼，只當沒看到這個人，轉頭對裴申溫聲說道：“小申，快點吃吧，早餐都快涼了。”

裴申乖巧點頭。

鄭家的營養師相當有水平，這一桌菜葷素搭配，口味上佳，蛋白質相當豐富。

裴申吃得滿意，對于身旁夫妻二人之間的暗流湧動不予理會。

等他吃完，輕飄飄留下一句：“爸爸，那我跟王管家回房間了。”

把舞臺留給了夫妻倆。

“月兒……”

王鎏月冷笑一聲：“叫我做什麽，在你眼裏，我不是死了嗎？”

趙不群面色發苦，解釋道：“我這是苦肉計，你看裴申不是答應不入族譜了嗎？月兒，我答應你的哪一次沒有兌現？”

王鎏月秀眉微蹙，轉過頭生悶氣。

“好了老婆，你相信我，在我心裏只有你們最重要。你忍一忍。別忘了，他是為了替敘兒與鄭家聯姻，我才把他接回來的。要不是他還有用，我怎麽舍得為了他委屈你們呢？”

“最好是這樣。”王鎏月神色稍霁，而後憤憤道，“你說鄭開陽這小子也真是奇怪，之前對敘兒那麽上心，又是送資源又是介紹人脈的，怎麽現在反倒維護起裴申來了？”

趙不群自認為理解鄭開陽的想法：“裴申現在畢竟是他的未婚夫，是鄭家的臉面，自然要重視一些。你有時間也勸一勸敘兒，讓他不要跟裴申起沖突。”

王鎏月嫌棄道：“真搞不懂你們男人，面子真有那麽重要？”

趙不群：“當然。”

人要臉，樹要皮，趙不群最好面子，隔天就給裴申辦理了入學手續。

讀的是本市最好的私立學校，樓蘭一中。

裴申很早就辍學了，因此他也沒有學籍，公立的學校不好上。

趙不群索性給樓蘭一中捐了棟樓，把裴申打包塞了進去，跟趙敘做了校友。

本來是要安排同個班級的，趙敘死活不同意，趙不群只得作罷。

裴申對趙不群的安排欣然接受，他這個年紀，當然是要上學的呀。

不過他的學習生涯，注定不會一帆風順。

入學的第一天，他不過是找門衛問路，就被門衛帶到學校廢棄的小教堂。

“叔叔，這裏好像不是報到的地方呢。”裴申含笑問道，笑容卻不帶溫度。

回應他的是被重重關上的大門，和落鎖的咔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