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善鎮（二十四）

第24章 善鎮（二十四）

借着這燈籠的緣故, 一行人往山上爬的路程比下山的時候要方便了不少，燈光被燈籠外面的大紅色渲染，投射在山路坎坷崎岖的地面上, 像是流淌的鮮血, 氤氲着赤紅的色彩。每一個人的腳步都沒有半分停下，盡管這些人已經有些疲累了, 可這個時候停下腳步就相當于在給那些怪物們送口糧。

那些怪物不敢動手，就一路尾随, 緊緊跟在一行人的身後，還有那幾個特殊的NPC怪物，屢次想要試探着将自己的身體靠近光圈，還沒等爪子伸進來就已經冒出了陣陣黑煙，它們不敢越界, 就只能死死追着, 貼近了幾人的身影。

百合注意到那個矮個子的怪物, 一邊皮皮地叫着，一邊匍匐在地面上，動作比站着的時候還要快的多, 偶爾移動身形的時候，不注意看就很容易看不見它的行動軌跡。她拿起手裏的武士刀, 和薰衣草換了個位置, 又同沈漠之交換了個眼色，呼吸因為快速爬山而有些急促：“瘋狗，燈籠給我用一下，我們兩個暫時交換一下位置, 不影響你灑汽油。”

沈漠之随着百合的眼神看見了那個行動迅速的怪物，理解百合想要做什麽, 不作聲地和百合交換了位置。

這怪物行動過于快速，萬一燈籠裏面蠟燭撐不到爬上山頂，他們很有可能無法立刻判斷出來這個怪物的走向，還不如趁着這個時機将這家夥殺了，提前解決一下後顧之憂。

百合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她一手舉着燈籠，另一只手舉起武士刀，按下了刀柄上的一個小按鈕，武士刀的刀身立刻被一圈燃起的光焰籠罩，這光焰呈現出淡淡的紫色，沈漠之除了煙花之外就沒有見過這種顏色的火光，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百合的道具讓一圈的怪物謹慎的後退了兩步，百合嘲諷道：“一群不人不鬼的東西居然也知道害怕？你們害人的時候怎麽就沒想過有冤魂索命的時候了？”她大開大合之間瞄準了那個快速移動的家夥，稍稍挪開了一點燈籠的光芒，感知到光芒消退，那怪物在地上，四爪着地，背後卯起架勢，猛然從地面上彈射起來沖着百合的面門而去，被閃着紫光的武士刀直接從中間劈成了兩半，濺了百合一頭一臉的血。

百合毫不在意似的随手擦了擦，将燈籠遞給沈漠之：“謝了。”

沈漠之接回來：“客氣。”

燈籠被噴濺上的血液幾乎是瞬間就化成了飛灰随着風一并消失在空氣當中。

霍閻和沈漠之一頭一尾用燈光作為防護，中間的人就分別取出道具，偶爾抽冷将周圍比較難搞的怪物先斬殺，幾個回合下來，就只剩下那些黑屍了。

可是黑屍的數量實在是太多，根本就沒有辦法殺幹淨，就算是他們從頭到尾都不停手，森*晚*整*理也還是一直維持在看不清數量的程度上。

山頂已經依稀可見，而怪物連一絲消停的苗頭都沒有出現過，甚至在他們殺了幾個boss級別的怪物之後更加亢奮了，撲圍着将他們以一個包圍圈的形式給環繞起來。

如果這個時候有個航拍的話，大約在善山上就能看見兩個紅色的星點一般的光芒，周圍黑壓壓地圍繞了碩大一片的焦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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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速度快一點！燈籠快要滅了！”沈漠之突然發現蠟燭燃燒的速度好像是變快了，距離最底下那一汪亮晶晶的蠟油也沒有多少長度了：“蠟燭燃燒變快，按照現在的速度，最多還剩下五分鐘，加快腳步！”

霍閻低頭看向手裏的燈籠，裏面的火光也正熊熊燃燒着，蠟燭下降的速度明顯是已經大幅度提高了，他相信瘋狗一開始對蠟燭燃燒的速度判斷是不會有問題的，畢竟在這種事兒上撒謊他也得把命搭到裏面去，那麽會突然出現變故，就是系統介入了：“走，快，我這邊也撐不住多久了！”

有霍閻作證，其他人就更加要加緊步伐，萬幸他們已經能看見山頂了，只要沒有別的意外，他們就能在蠟燭熄滅之前到達善山湖，點燃一路灑下的汽油！

“快到了，大家咬咬牙就能到了！”沈漠之的氣息也有些渾濁，額頭上已經見了密密的汗水，背後的衣服也因為長時間的快速運動而有些汗濕，被夜間的涼風一吹，格外的刺激，讓他的大腦都跟着清醒了不少。

五分鐘。

霍閻在前面又加快了一點步伐，他已經沒有辦法顧及到所有人的速度了，更不是遷就什麽人的時候，要麽就跟上來活命，要麽就跟不上去送死。其他人唯恐自己脫離霍閻手裏的燈籠投射的地方，只能加快腳步跟上。他們爬了一天的山，又趕路逃命了這麽久，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已經感到疲憊了，可沒人的腳步敢停下，這會兒停下休息，那就真成了長眠了。

四分鐘。

沈漠之咬着牙，終于伸手推着前面速度已經慢下來的薰衣草：“快點！燈籠要滅了！”

薰衣草原本有些力竭，前有百合拉着手，後有沈漠之不得不給出來的推力，終于還能邁開腳步趕上去了。

“催什麽催！這不是跑着呢嗎！”百合也怒了，拉着薰衣草的力量又增大了些：“這他媽系統能不能不這麽坑女人！丫仇女嗎？安排的鞋子能不能不是高跟鞋！老娘腳都要磨爛了！”

三分鐘。

百合和瑪麗夫人還算是體力好的，李岚和薰衣草已經不太行了，薰衣草還有人幫着，李岚勉強被夾在中間，走路的時候自己不用費太多的力氣，可是這種擺爛心态實在是看的其他人心頭無名火起：大家都在逃命，就你丫随波逐流的等死，還能不能行了！

兩分鐘。

薰衣草也體力也要到頭了，這會兒被百合拉着手，眼裏噙着眼淚都還要繼續往上爬。她心裏很明白：這會兒別說腳爛了，就是腳斷了也得爬，游戲副本裏的傷痛帶不到外界去，但是一旦在游戲副本裏死了，外界的本體就一定會跟着死亡！

一分鐘。

禿鹫不能容忍自己前面有除了閻羅之外的人，想要借着光亮往前跑一跑，可是暗礁站在禿鹫前面，幾次三番擋在禿鹫想要走的路上，次數多了，禿鹫也要懷疑這個人是故意的了。他本就煩躁，這會兒看着暗礁就更加不順眼了，想着總歸要離開副本了，不如将這口氣先咽下去。

距離山頂還有十多米的距離。

燈籠熄滅了。

“嘶——啊！！！！”

“嗚嗚嗚嗚，嗷嗷嗷哦！！”

就在同一瞬間，無數的怪物潮水一般湧過來，霍閻一腳站到山頂上，只要沈漠之過來，直接點火就可以！其他的漏網之魚他們解決掉不成問題！

四面八方的怪物差一點就将一群人吞沒，禿鹫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直接一腳就将前面擋路的暗礁給踹到了一旁的怪物堆裏，暗礁慘叫着被其他怪物拖走，沒有多久就再無動靜。

沈漠之眼睜睜看見禿鹫那一腳，心中無名火起，但現在時間耽誤不得，他也沒有工夫在這裏跟禿鹫這個狗東西置氣，他趕緊回身，招呼了瑪麗夫人一聲，兩個人将手裏的打火機點燃，一同回手扔進怪物堆中，趁着這個時間掙脫來糾纏的怪物，趕緊爬到了山頂。

“轟！”

山上瞬間竄起幾米高的火焰，加之山上全都是助燃物，又有這一路的汽油加成，很快火勢就順着蔓延成一片，怪物躲閃不及，漫天遍野都是哀嚎聲，異常凄厲。

耳邊響起的，只有轟鳴不絕的火焰響動和怪物們彼此踩踏逃脫的叫喊，在火堆之中化成一灘灰燼。

濃煙滾滾，無數的黑煙拔地而起，沖向天空，沒有人因為這蔓延的大火和被大火吞噬的怪物而得到片刻的安生，幾個人被滾滾濃煙嗆的難受，幾乎窒息，趕緊跑到湖邊。

湖邊還算安全，周圍沒有什麽草木，可是這裏的氧氣也很快就會被大火消耗盡，他們必須快點進行下一步動作了。

沈漠之跑到霍閻身邊，看了一眼禿鹫那邊的方向：“我雖然叫瘋狗，但是有的人，是真的狗。”

他又不瞎，禿鹫踹暗礁的時候就在他眼前，暗礁其實也沒有真的擋禿鹫的路，禿鹫不過一個閃身就能避開，完全不至于要到将暗礁踹進怪物堆的程度。

沈漠之是覺得玩家們可以利用沒錯，但是不代表他認同做無謂的殺戮。

“你要是看不順眼，等出了副本再報複還來得及。”霍閻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鏡片，山上的大火讓整座善山的溫度變得異常高，他這副金絲眼鏡的金邊也變得灼熱滾燙，氧氣被大量消耗，所有人的臉上都浮起一層厭氧的潮紅，如果再不從這裏離開，他們恐怕就要葬身火海，給這群怪物王八蛋陪葬了！

“不必，有人會動手的。”沈漠之慢慢往善山湖的方向退去，霍閻的腳步也跟着一并靠近湖邊。

禿鹫看着山下的大火，轉臉就想第一個跳進湖裏，被瑪麗夫人當頭一下砸的眼前發暈，又被當胸一腳踹進大火之中：“這是你欠我的！”

禿鹫背刺別人，最後也會被別人背刺。

瑪麗夫人看禿鹫不爽不是一時半刻了，下山的時候就差點被禿鹫推到怪物堆裏，現在禿鹫覺得怪物不見了而掉以輕心，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否則出了副本也遲早是個禍患。

禿鹫化身成一個人形火球，在大火裏瘋狂打滾嘶吼，不過聲音很快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飄來一陣陣的烤肉味道。

沈漠之一擡下巴：“看，我說的吧。”

剛才瑪麗夫人上了山頂之後幾次都在看禿鹫的背影，他就猜到瑪麗夫人想要做什麽了，可是卻沒有出手阻攔——和他沒有關系的恩怨，他貿然阻攔，按照禿鹫的性子，不見得會覺得自己幫了他的忙，恐怕禿鹫還會覺得是自己自作聰明，平白顯得他太過愚蠢，反而要借口來害自己。

雖然禿鹫本來就蠢。

現在沒有時間感慨這些廢話了，幾人三步兩步趕到善山湖邊，又齊齊停下腳步。

善山湖的碼頭上，白夢笑意盈盈，還穿着昨天見面時候的新式旗袍，頭發柔順而服帖的被她燙成一彎又一彎月牙似的弧線垂墜着，纖瘦的腰肢看似不堪一握，美好而玲珑的身材即便是在這火光之中也顯得格外吸引目光，她似乎沒有受到周圍缺氧環境的影響，唇角微微揚起，心情很好的看着看着一群人：“你們來了啊，這是想出去嗎？”

白夢在這兒就說明他們的思路是對的！

沈漠之原本還不能完全确定湖水是不是出口的關鍵，但是白夢在這兒，他就可以确定下來了：出口的确就是在湖水裏！

白夢卻不想讓他們輕易離開，還想将這故事一點點告訴幾人，她的腳步往前挪了挪，精致的小高跟踩在灼熱的土地上，帶動着地面的砂石輕響：“這大火讓我想起來我燒死那些愚昧無知的畜生的時候了，你們……”

“噗通，噗通！”

沒有人有時間回應白夢，他們甚至懶得聽白夢将故事講完。

開什麽玩笑，缺氧到快死了好嗎大姐！他們又不是什麽聖人，游戲而已，幹嘛非得弄清楚前因後果，任務做完了就可以了好嗎？

故事可以留到離開副本之後再講。

岸上的白夢眼見着一群人深呼吸憋了口氣就齊刷刷跳湖裏去了，一張秀臉氣得猙獰醜陋。她怒吼一聲，白皙的皮膚下面鼓鼓囊囊，像是有一個又一個的巨大氣泡在身軀下面炸裂開似的，身體腫脹起來，旗袍不堪重負而随之崩裂，繼而就是白夢的皮膚，爆裂開後取而代之的就是那濕潤滑膩的粘液和被水浸泡而成的巨人觀般布滿組織液的軀殼。

白夢一副青黑泡漲到腫大流膿的軀體上面，崩裂開一個十字形的巨大裂口，從裂口中伸出無數漆黑的手臂，這些手臂和剛才那些黑屍的手臂如出一轍，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甚至比昨天夜裏的還要多出一倍來。這些手臂很快就将白夢身上其他器官的位置全都擠掉了，甚至連原本屬于眼睛黑坑的位置也被填補上了兩個嬰孩一般的細瘦如黑色幹柴一樣的爪子。

這些手臂們操縱着白夢的身體，不過一分鐘的時間，白夢就已經變得像是個長滿了爪子的黑色肉蟲，以手為腳，動作詭異輕靈地爬到碼頭上，順勢跳進水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追趕上了一行人：“你們等等我啊！等等我！你們留下來陪着我，你們陪着我啊！！”

沈漠之瞪着眼睛，水裏的視線模糊是沒錯，可是他還不至于眼花：白夢怎麽會下來？！

她不是應該怕水嗎！

失策了！白夢死于水中，又泡屍于水中，應該是谙熟水性了！

他怎麽能因為白夢的死因就和普通鎮民一樣判定了白夢的弱點呢？

而且白夢的聲音并不是從口中發出來的，這聲音被她操縱着，直往每個人的腦子裏鑽，且聲音極其響亮，炸雷一般在腦海中迸發，沈漠之差點以為自己的腦漿子都要被這動靜炸沸騰了。

白夢非如魚得水一般在善山湖中快速游動着，她身形笨重，可是那一身的手動作一致地前後劃水，比其他人游泳的速度反而都更要快上一籌。

沈漠之一邊奮力往前游，注意着前面代表着出口的白色光圈，一邊留意身後的動靜，擔心自己一個不留意就被白夢給追上了。

都說了他真的不喜歡女人！

而且現在還不是女人，是怪物！

他沒有這個XP！！！

出口在即，如果現在和白夢纏鬥上，他的耗氧量肯定會遠遠超标，他就是拼死也沒有辦法再從這個副本裏出去了。

現在白夢和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落在最後的就是薰衣草和李岚，薰衣草還有百合護着，李岚要怎麽辦？

沈漠之可以對禿鹫的死漠視，卻不代表他能面不改色的利用別人的生命來給自己鋪路。

他自認不是一個好人，卻也沒有壞到這個程度。

沈漠之鼓足了一口氣，剛要回身幫忙，就被游在他前面的霍閻拉了一把，一直往出口游過去，沈漠之不明白霍閻的意思，霍閻看了沈漠之一眼，搖了搖頭。

搖頭，為什麽搖頭？閻羅不想他去救人，還是說，沒有必要救人？

沈漠之回首，模模糊糊的視線中，李岚主動擋在了白夢的身前，用了他從未見過的掙紮力度和白夢周旋，甚至還用上了李岚至今從未用過的新人積分兌換了道具和白夢纏鬥，有她拖延時間，其他人的脫身之時就能得以延續。

是了，李岚沒有完成系統的任務，她即便找到了出口，可是過程中她沒有積累任何積分，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而且沈漠之也知道，李岚不可能是有隐藏任務的玩家，所以李岚注定是沒有辦法從這個副本裏出去的。

李岚的下場，就是困死在這個副本裏，和那群怪物永遠留在一起，不管是犧牲還是缺氧到被怪物分食，這是她注定的命運。

只是沒有人會想到李岚居然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挺身而出，到底是因為她也意識到自己沒有獲救的機會了，還是對外面的那個世界也徹底死心，甚至是感謝這些素不相識的人偶爾在這個破副本裏的維護之情，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沈漠之心下有些不舒服，可是動作沒有停下，他腳下猛然一蹬，憋住的一口氣不敢露出來半分，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游到出口的位置：李岚争取來的時機，他不能浪費，不然犧牲白費，他的努力也全都白費了！

白光籠罩周身的那一刻，久違的空氣鑽入沈漠之的鼻腔之中，他的意識随着這道白光一并動蕩了一下，緊跟着耳邊就響起了系統的機械聲：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善鎮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