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7日

第20章 第7日

“喂, 勇哥。”同事叫他,“你晚上還要去抓那個女神經病嗎?”

本來快要浮上來的東西又驟然縮了回去,他回神, 忙回道:“要的。”

“好诶,抓到了, 立個大功。”

抓到那個女人為什麽會立大功?

他覺得同事在陰陽怪氣自己亂出力不讨好, 但是看對方表情, 又好像很認真的樣子。

這時,又有人來報案了, 警察們好整以暇,開始了熟悉的忙碌。

~

天黑下來了。

仿佛又是一天無波無瀾地結束。

暗地裏, 卻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逐漸崩壞。

車裏的人們都很安靜,要麽刷手機, 要麽聽歌。白昭昭身處其中, 被這樣的壓抑憋悶得喘不過氣來。

她為了躲過葉之悠, 特意從學校後門繞出來。

混在人群裏上車後,她能看到他還站在校門口那裏巴巴瞅着。

心裏好像稍微稍微解氣了一點, 卻仍不開心。

上學需要面臨讨厭的人, 放學需要面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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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 縮在座位上,瘦巴巴的一團,很萎靡。

回到家裏, 她照例開始準備簡單的晚飯。可家裏實在太安靜了, 安靜得讓人心煩。她不想聽英語了,找出CD機來, 播放陳曦彥的歌。

陳曦彥是她最喜歡的歌手,這個破舊的CD機就是為了他的歌才買的, 也是昭昭為數不多的“奢侈品”之一。她打算畢業了就要打一暑假的工,然後用自己賺的錢去聽一次他的演唱會。

客廳裏,溫潤的男聲流淌,是她最喜歡的專輯,名為「動物的祭典」。

「……你聽到我的吶喊了嗎?

它能在草原上傳很遠。

香花兒茶呀,千裏木,

歐石楠呀,猴面包樹。*

雨淋濕了我的皮毛。

到底該向哪裏逃?

這裏只剩我了嗎?

我好像在與風講話。

假杜鵑呀,老鼠簕,

金合歡呀,紅瑪瑙,

這裏只剩下我了,和無人區的玫瑰花苞……」

她跟着哼唱着這首《孤獨的草原》,做好了面條,上桌的時候,又看到了桌子上的甜點。

完好無損的包裝,靜靜躺在那。

“嗉嚕嚕……”

她吃着面條,眼睛卻盯着那些甜點。

母親是沒有看到,還是不喜歡吃呢?

再不吃,就要壞了。

心裏有一個聲音說道:“壞了也無所謂,反正是葉之悠買的。”

但是另外一個聲音說:“早知道就多吃一個了,不能浪費糧食。”

“嗉嚕嚕……”

她吃幹淨了最後一點面條,正準備洗碗。

「滋……滋……」

CD機裏的歌聲突然斷點,歌聲也變得扭曲:

「老鼠……老鼠……你……你向哪裏逃,哪裏……滋……」

“诶?”她緊張地拿起CD機檢查。

這時——

“鈴鈴鈴……”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屏幕上閃爍着一個淩亂的號碼。

白昭昭死死咬着嘴唇。

又是那天那個奇怪的鬼嗎,它又來了,它到底想幹什麽?!

屢屢被糾纏,白昭昭也生氣了,一下子火上心頭,伸手點了接聽,細細的聲音裏滿是憤怒和不解,大聲道:“喂!你到底為什麽要纏着我呀,你是不是要找興哥啊?他住在二樓!你不要總是找錯人!”

電話裏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吱——吱——”

尖銳的雜音,像是凳子拖在地上的聲音摩擦出來的,叫人渾身難受。

“喂?”她奓着膽子,捧着手機,仍然很有底氣,“能聽到我說話麽?”

“喂……”

是沙啞又虛弱的女聲,十分陌生。

和上次的聲音不一樣,這次明顯是一個年輕的女性。但是白昭昭自認記憶力絕佳,卻想不起自己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她看了一眼來電,咽了咽口水,又問:“你……你到底是誰?是不是打錯啦?”

“妹妹,我會幫你的……”聲音沙啞的女人說道,“你別怕……我幫你呀……”

白昭昭腦袋一懵:“你、你說什麽?你要幫我什麽?”

“你得學會怎麽殺人才行啊……我教你,眼睛是最軟和的,你試試……用牙刷的柄,牙刷,我給你了,你還能找到嗎……”

白昭昭毛骨悚然,不知為什麽,她想起來公交車上那個紅着眼睛的瘋女人!

“你得殺了他……”

“你到底在說什麽……殺了誰?”

“殺了他!”女人的聲音開始變得凄厲,直至嚎叫,“你得殺了他才行!別害怕!你可以!”

“你瘋了麽?我、我不會殺人,我、我要挂電話了!”

“不!你會殺人!我知道你會!你必須殺了他!你要殺了他才行!妹妹,你不殺了他,你就活不了了!!!”

白昭昭一把摁掉了電話,手抖得厲害。

不知不覺中,她早已淚流滿面。

好容易攢起的勇氣潰不成軍。

“嗚嗚嗚……”她抱着腿哭了起來,煩死了煩死了,是吓人的神經病……

她趕緊給母親打了電話,卻無人接聽……

挂了電話,母親又發了信來:“昭昭,媽媽今天需要加班,你早點睡。”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她在極度恐懼裏暗暗發誓:明天……明天她就要去媽媽工作的地方找她!她要去拜拜,她再也受不了一個人呆在家裏了!

~

不對勁……有一些事情不對勁……

天氣變得陰沉沉的,又下雨了,一切的一切,和母親拿着傘走的那天一樣。

只除了桌子上沒有了她熟悉的早飯。

從那天之後,她好像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母親了。

白色的傘孤零零地靠在玄關的鞋櫃邊上,而母親拿走的黑傘,再也沒有回來……

白昭昭一直睡到了10點才起來,昏昏沉沉換上校服,走到桌邊,盯着桌子上的糕點。

所有的點心都已經壞了。

曾經金燦燦、白軟軟的美味上,如今長滿了毛和黴菌,黑的綠的白的黃的,總之是令人難受的顏色搭配,像是糕點生病了一樣,緊緊湊湊、擠擠挨挨長出毛茸茸的花,令任何人看到都不可能有食欲。她伸手,只是試圖将點心拿起來,裏面就流出了粘稠的汁液,黃褐色的,帶着甜膩的臭。

糕點放在桌子上一周了,母親沒有碰過。

可是,放置了一周的糕點,就會變成這樣惡心的狀态嗎?

紙條也躺在桌子上,落了一層薄灰。

她揉了揉腦袋,說不上來這種煩躁又困頓的感覺是什麽。之前她還以為是學習學得太累,可是現在她意識到了,不是。

她好像真的變成一只老鼠,在一個滾動的盒子裏跑圈圈,沒錯,就是這種單一、重複又被塞滿的感覺,讓人心裏發毛。

母親真的那麽忙嗎?一直也不回來……

上一次見到母親,是什麽時候來着,好像,母親在睡覺,所以也沒有說上話。

可是……

可是……

白昭昭的腦海中閃過一道閃電,她想起來了,即便是母親回來的那一次,她好像也沒有見到母親的正臉?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躺在那裏的人,真的是母親麽?

幾乎是一觸及這個念頭,她就冷汗直流,渾身僵硬,甚至于,她立刻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有人開門進屋的聲音。

那是誰,那是她的幻覺麽?

還是說,有人偷偷進過她的家裏?

冷汗順着白皙的面龐流了下來,她恐懼得動彈不得。

早晨的早飯是哪裏來的?

她為什麽沒有絲毫懷疑就吃了呢?

母親就算再忙,也從來沒有這麽久不回家吧!

今天……今天是周幾?為什麽日歷上顯示的是周四?

怎麽會是周四呢?她明明已經上了好幾天的學了,肯定已經超過了五天吧……

周日去哪了?今天應該是周日才對啊!可她為什麽穿上了校服準備去學校?

她顫抖地打開聊天,驚恐地給母親發短信:【媽,你能回來一下嘛?我今天等你,家裏出事了。】

很快,母親回信了:

「媽媽今天要加班,會在公司将就一下,你早點睡。」

她的臉色慘白,手指飛快在屏幕上敲打着:【家裏進賊了……我好怕,你快回來好不好!】

過了兩秒——

「媽媽今天要加班,會在公司将就一下,你早點睡。」

白昭昭盯着那一模一樣的兩行字,又打下了:

【媽媽,我要死了。】

「媽媽今天要加班,會在公司将就一下,你早點睡。」

“啊————!”白昭昭尖叫一聲,驚恐地把手機扔在了地上,細密的雞皮疙瘩從腿向上蔓延……

這根本不是媽媽在回複她,回複她的是什麽古怪的機器麽?

那媽媽呢?媽媽去哪了?!

一時間,對母親的在乎超越了恐懼,她又撿起手機來,不敢貿然報警,先打電話給自己最好的朋友。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她剛挂斷了電話,燕妮的短信就發來了:「昭昭,俺在苦逼地上自習呢,怎麽了?」

白昭昭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燕妮,你能不能幫我報警,我媽媽失蹤了!】

又過了一秒,燕妮回道:“我也想你啊寶。”

白昭昭不可遏制地頭皮發麻。

不是燕妮!!

同樣的對話,同樣的話語!根本不是燕妮!

或許,和她說話的人,早就既不是媽媽,也不是燕妮了!

她臉色慘白,打開門就往樓下跑。

這種時候,她能想到可以求助的只有一個人——身為警察的石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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