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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此刻時間太早,楊簡本沒打算驚動周鳴玉的。

但看見她拉開窗戶,他心中還是有些泛起輕快的開心。

楊簡微微移動身形,幫她擋住吹進的涼風,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見她沒拿手杖,問道:“能自己走了?”

周鳴玉點頭,道:“走慢些沒什麽問題了。”

她垂眼看見楊簡披風下擺的一點髒污,又道:“大人才回來,先去處理自己的事罷。”

楊簡這次回來,應當是要先趕去面聖的。繞道過來,原本只是打算站一站就走。如今看到她,已是意外之喜。

他點點頭,道:“天還早,回去再睡會兒罷。”

他示意周鳴玉關窗。

周鳴玉阖上窗,往床邊走去,坐下等了片刻,才又站起,輕輕地走到窗邊,附耳過去聽了聽。

外面的人已經走了。

--

楊簡火速換了官服,往宮內飛快趕去。

之前,他命茂文去南方調查周鳴玉,茂文查到了周鳴玉曾跟随主家去婁縣做生意的舊事。而楊簡在晉州暗查端王許久,始終未能得到與婁縣相通的确切證據。

故此,茂文受命前往婁縣,查到了戴峰的線索。

而那時戴峰已然離開了婁縣,楊簡收到消息後,便命人緊盯端王,果然等到了戴峰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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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能讓戴峰面見端王,果斷在端王居所之外便截殺了戴峰,但卻沒忘記從他口中拷問一番,确認端王确實與婁縣官府達成計劃,秘密運送黃銅前往晉州。

只是殺一個人,楊簡絕對可以處理得毫無痕跡。但鑒于戴峰就職官府,又是與端王有關,楊簡還是第一時間禀明了皇帝。

也是因此,此舉雖然驚動了端王,卻得以在今上授意下不了了之。即便宋既明與他不對付,但在查訪的過程中,仍舊是不加深入地輕巧帶過。

而楊簡,按理原本應當立刻追去婁縣,卻被今上攔了下來。

一來,他已在人前露了臉,若是此時立刻離開此地消失不見,必然會引起旁人注意,道他這個指揮使,一定又是去為今上辦事,反倒打草驚蛇。

二來,天家有的是錢,國中又十分富裕,今上有意放過端王。

但端王既知楊簡此舉,必然不會毫無動作,果然,他不久便碰到原之瓊出事,而周鳴玉墜崖。

那時候他貿然下去救人并不明智,不過是感情驅使沖動使然,換來的後果就是他一時不在,讓原之瓊攀上了楊家。

至此,他查了晉州整整三年的舉動,被今上徹底叫停。

楊簡原本算不上着急。因為端王暗度陳倉的事情,早已在耳目控制之下,随時可以被翻到明面上來。

他難得有了空閑,比起這些破事,他更願意多去看看周鳴玉。

說到底,她被卷進這件事中,是因為他的緣故。最起碼,此刻護她周全,是他應該的。

可茂文丢掉了半條命,卻給他帶回來另一個消息。

戴峰那日在楊簡手下過了刑,死前卻還是沒說實話。每天更新各種資源,歡迎加入南極生物峮伺弍耳二5九一四柒端王不是簡單的貪污,而是直接私開了一座礦井,不曾有過任何備案。

那裏所出所有黃銅,全部進了端王的腰包。

這座礦井不小,下了百餘個礦工,為了防止外面傳出風聲,甚至不許礦工回家,也不許他們的家人探望。

戴峰雖然死在了楊簡手上,但端王府必然察覺到了不對,所以提前命人處置。

也因此,在茂文順着這些礦工的家眷查到這座私開的礦井時,才遭了毒手,一路被人追殺。

楊簡立刻遞上奏折,請求面見今上。

今上看過,聽他請命,允他點好人手,先暗中前往晉州查證,等确定後立刻回信,莫要驚動旁人。

自周鳴玉的安全由宋既明接手後,楊簡已許久不曾見過她。這一走即便不出意外,恐怕也要耗費不少時日。

楊簡雖然行動急迫,但當晚仍然叫了丹寧,去雲裳坊接周鳴玉找龔大夫看傷。

那時候他的部下已經出了城,只留下他一個人,巴巴去見周鳴玉,周鳴玉卻愛答不理地沖他耍脾氣。

若是他時間寬裕,興許能帶她好好夜游上京。

不得如此,倒是遺憾。

待和周鳴玉看過婁大夫,将她送了回去,他方駕馬直追,過了一宿才趕上自己的部下。

晉州之地,楊簡已秘密去過許多次,安置了好幾處暗樁收集消息,查起事來不算太難。待結束之後,他又特地繞道去了一趟婁縣。

此次來婁縣是為查證,待确認私開礦井為真之後,楊簡立刻給上京回了信。

随即,他順着茂文給的信息,繼續暗中查訪。

由于白日不許人靠近,也不可多問,楊簡只得夜裏帶人私自進去,這才知道這座礦井月前坍塌,将近百個礦工全部壓在了下面。

近百人的性命不是小事,再如何隐瞞也不過是揚湯止沸,終究有紙包不住火的一天。

婁縣無法自行處理此事,只能讓戴峰冒險上京來找端王,請一個示下。

楊簡探得此事,火速給上京傳信,随後立刻帶人快馬回奔。

此事未得上意示下,不可貿然公之于衆,以免天家尚且不知,百姓已因憤怒奮起成禍。

他與其在婁縣幹等,不如返回上京,免得端王再使手段。

他只期望那封信回得足夠快,足夠在端王賺得今上同情之前,讓今上看到。

然而,在回京的路上,他還是收到了部下的密報,知道了聖旨已下、原之瓊與楊籍結親的消息。

他還是晚了一步。

--

皇帝下了早朝,才召見了楊簡。

“你後面傳回的那封信,朕已經看過了。礦井坍塌的事,你細細說來。”

楊簡恭謹道:“那座礦井的位置事前請專人勘探過,出礦量極大,一共上了一百一十四個工人,幾乎晝夜不休。為免風聲洩露,這些工人是從其他礦井被調去的,去之前完全不知地址,也不曾告訴過家人。來到這座礦井之後,便受專人管制,不休假,不回家,也不可與家人聯絡。如今礦井坍塌月餘,所有幸存工人全部都被關禁,消息依舊被人壓制,尚未傳出。”

楊簡餘光看向皇帝,未見他神色有任何變化,微頓了頓,又繼續開口。

“這座礦井上的管事之人名叫杜芮,并不是官府之人。杜芮有個姐夫,其女在晉州,是端王世子的外室。而此人的妹婿,正是戴峰。”

他直接道:“端王府上,便是經由端王世子這外室的親眷,和婁縣官府建立關系,經由杜芮和戴峰的安排,秘密輸送黃銅。”

皇帝坐在主位,面不改色聽楊簡一一說完,方問道:“以你之見,是誰想的招數,這麽幹的?”

楊簡答道:“臣愚鈍,不敢貿然推測。”

皇帝輕輕笑了笑,忽而道:“昔年朕檢查太子功課,也查問過他身邊伴讀。你兩位兄長當時都在東宮,如今一個在大理寺,一個在鴻胪寺,年紀輕輕,都是國之棟梁。”

他回憶道:“記得有一回,朕去東宮見着了你。你當時都不到十歲,來找你兄長,誰料因此被攔下了。朕問了你一個問題,你答對了,朕誇你聰慧,說來日要賞你。”

楊簡記得此事,躬身道:“臣請命到龍爪司,陛下應允了。陛下隆恩,臣一日不忘。”

皇帝便道:“你那時便聰慧,如今連這樣的事,都沒有所見嗎?”

上意難測。

楊簡那時年幼,書讀爛了都是忠君報國,尚不懂得收斂鋒芒,見到天顏便意氣風發,恨不能将滿腹見識吐盡。

到如今,都成利劍,懸于頭頂。

端王在封地偷運黃銅的事做了這麽多年,皇帝并非一無所知,卻一再不言。此次楊簡前去,又只準查證,不許插手,顯見得對端王的處置有所保留。

即便上苑出了那麽多事,皇帝還是默許端王府上的手段,允了兩家婚事。

在某種情況下,他是要逼楊家保端王。

楊簡絕無可能在此種情況下,直言是端王主使。

楊簡垂眼,思忖片刻,道:“世子在晉州,舉止不檢,生活奢靡。若因此動了些歪心思,也說不準。”

“之璘啊,恐怕還沒有這樣的膽量——”

皇帝發出一句微長的嘆,說不準對這個侄子是什麽樣的想法。

但他旋即又道:“這可是巧了。端王上奏請罪,道他育兒無方、教子不嚴,養得世子荒靡無度,生出禍心,借外室之戚,倒運黃銅以充私庫。端王願克扣自己年俸,抽封地收益彌補國庫虧損。”

皇帝将一旁的奏本挑出來,輕巧地擲在桌前,道:“世子剛去,剛給了追封尊榮,這罪名能扣在他頭上嗎?端王這個年紀失了獨子,朕還沒給他什麽,就允了他此求,合适嗎?”

死者為大,他又要放過了。

楊簡聽到這句話,心裏十分平靜,一點意外都沒有。

他其實無所謂端王有多麽膽大包天。

他也無所謂原之璘這個愚蠢的倒黴鬼是不是為頂罪才喪了命。

但他還是多問了一句。

“那麽那八十九個無辜喪命的百姓,要如何處置?”

--

楊簡離了宮中,徑自回了楊家。

他直接去找楊宏,又遇到楊籍被楊宏攆出來的狼狽樣子。

他有些想不通,這個愚蠢的兄長,明明知道父親不看好這門婚事,何必天天上門找罵?

楊籍臉上的沮喪與狼狽卻也只是出了門就消散,仍舊是笑意輕松的天真模樣。

他看見楊簡,快步走過來,滿面關切地道:“怎麽穿着官服就來了?剛從宮裏出來罷。這麽久沒見你了,母親很想你,要不回去換身衣裳,随我先去見母親罷?”

楊簡淡淡道:“兄長替我向母親問安罷,我先去見父親。”

楊籍頓了頓,小心道:“八郎可知道了?我與郡主定婚的聖旨下了。”

楊簡道:“我知道。”

他沒什麽表情,楊籍看着他,反倒又笑出來,道:“我就知道和你說是對的。父親和大兄都不滿意,我若多言,便要黑臉。還是八郎對為兄更好。”

他又要習慣性地絮叨起來。

楊簡打斷他道:“兄長。”

楊籍恍然大悟,道:“好,我不廢話了,你去見父親罷。”

言罷又不忘叮囑他道:“你說話放軟些,別再讓父親罵你。”

楊簡說好,邁步走了進去。

楊宏見到他來,冷然哼了一聲,道:“你還知道回來?”

楊簡拱手行禮:“父親,兒回來了。”

楊宏蔑道:“你不是要阻這樁婚事嗎?不惜把消息傳得上苑人盡皆知,丢了楊家月餘的臉面,可做成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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