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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好端端的,去碰謝家的晦氣幹什麽!”
因着清早一打開大門就收到的驚吓,端王府上此刻氣氛凝重。原之瓊被單獨叫進端王的書房,甫一進門,就是一聲壓抑不住怒氣的斥責。
原之瓊被叫來時,已經聽說了事情的首尾,此刻面色十分平靜。
“父王息怒。”
她語氣沒什麽情緒,輕飄飄地随口勸了一句。
端王早上是親眼瞧過的,其中有一個死士的身上被人插了把匕首,明晃晃地威脅起原之瓊。此刻瞧見她這副不在乎的模樣,更是讓他眉頭緊鎖。
他走上前來,站在原之瓊身邊道:“謝家人死了那麽多年了,墳頭草都長了一丈高,你這時候叫人大張旗鼓地去掘墓,是想查什麽?我怎麽不知道你如今這麽大的膽量,用死士做這種事居然都不告訴我!”
原之瓊解釋道:“謝家當年樹大根深,就是全斬了,也必然有附庸者流竄在外。”
端王道:“親近的都被斬了,就算有活下來的,也不是什麽大人物。有楊宏在上京壓着,又能翻起什麽風浪?”
她眉心微擰,面上瞧不出是厭惡還是擔憂,亦或者二者俱備:“謝家人也不是全都被斬了。”
端王的表情聞言忽而凝滞:“什麽?”
原之瓊道:“謝十一,謝惜。她下獄之後沒多久就在牢裏病死了,沒有斬首,是謝四帶着其他人一起,直接拖去亂葬崗的。”
端王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謝十一是哪個。
原之瓊一看他神色便知道他忘了,提醒道:“楊簡的未婚妻。”
端王又想了一會兒,才不确定道:“就是一直跟你玩兒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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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之瓊:……
“算是。”
哪裏是一直跟她玩兒,分明只是,一直帶着她玩兒而已。
分明只是,一個受盡人喜愛的美麗世家女,随手帶着一個不打眼的小郡主而已。
端王聽說過當年謝家被斬以後,是由他家一個外嫁了的女兒前去收屍的事,也聽說過這個女兒最後也在家人面前自刎的事。
但所謂的什麽謝十一是病死而非斬首,這是一點都不知道。
如果謝家當年真的出現了漏網之魚,那麽即便只是個姑娘家,也是不可小觑。
端王正色道:“發生何事?你怎麽突然想到的?”
原之瓊沒提周鳴玉的名字,只是道:“我也只是猜測,說不好是不是真的。如果那裏面真的能挖出謝惜的屍體,自然是萬事大吉。滿門斷頭,唯她身首相連,想來是好找的。”
端王于是問道:“有結果了嗎?”
原之瓊眉心擰起,道:“昨晚才叫人去,可見是晚了,還沒得出結果就被人撞見了,什麽都沒查出來。”
端王幾乎沒有進行什麽思考和猶豫,果斷同她道:“那就繼續。若你所想為真,那就有查證的必要。莫說掘他們一片墓,就是把那墳山翻一遍,也值得做。”
原之瓊原以為端王會反對她如此去做,畢竟掘謝惜屍骨這件事,除了為了查證她是否真的身亡以外,也有她昨日一時氣悶,所以想要鞭屍洩憤的緣故。
她覺得自己的父親絕對不會看不出她這樣含恨的壞心思的。
但是偏偏端王問清楚了她,又果斷同意了。
他父女二人,雖是如出一轍的狂妄,卻有一個謹慎的好處。每當另一個得意忘形的時候,另一個就會立刻開始謹慎戒備。
此刻亦是一樣的道理。
原之瓊謹慎起來,道:“可楊簡已經發現了。”
能做出把人斬首丢到王府門前的事來,除了楊簡,還能有誰?
整個上京城,獨他這樣沒有王法。
端王這個歲數,對于楊簡這樣的小輩毫不在意,輕嗤道:“告訴他老子就是了。楊宏看重楊家,好容易走得這樣順利,不可能讓一個渾小子毀了。”
原之瓊聽到後面那句,默默擡眼瞧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端王轉着手裏的玉扳指,又道:“楊簡一直盯着婁縣和晉州,不會一直在上京守着謝家的墳墓。等他出京,派人去那墳場裏繼續找就是了。”
原之瓊只覺仍有不妥,思忖道:“陛下已經派人去婁縣了,若是楊簡再去,恐怕我們對付不了。人多眼雜,我們提前所做的防備再多,也難免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端王的尾音微提:“誰說要對付他了?”
原之瓊聽着端王微涼的口吻,擡眼看他。
端王同她道:“楊簡的性子是鋒利些,若是同他大哥一般聽話,的确是個好孩子。可他不聽楊家的,刀口向內,那留着也無用。待進了婁縣,命人殺了便是。”
端王的語氣十分随意,提起殺人,仿佛只是說起今日天氣真好,随口一提,半分不往心裏去一樣。
原之瓊眉心更緊,提醒道:“那楊簡是陛下親封的龍爪司指揮使!”
龍衛四司,只歸屬于歷代皇帝,只奉命守護皇帝,為皇帝辦事。他們所作所為,均有皇帝授意,若是反抗,便等同于反抗皇帝。
原之瓊是厭惡楊簡,想要和他作對,但她沒想過要殺了楊簡,明目張膽地挑釁今上。
端王聽出原之瓊話裏的擔憂,回身瞥她一眼,宛如好脾氣的慈父一般,攬着女兒的肩膀輕拍了拍,用安慰一般的語氣同她說着句句令人膽寒的話。
“不就是個守着皇帝老子的親衛嗎?你皇爺爺在的時候,我也沒少和他們打交道,說白了就是皇帝的死士。咱們有,他也有,死士生而為死,死幾個都不要緊的。楊家多的是兒子,世家多的是郎君,楊簡沒了算什麽呀?”
他毫無敬畏地看着窗外,同原之瓊道:“阿瓊莫擔心,父王都會給你解決好的。這楊簡敢用這樣的手段吓唬你,也應該好好吃點教訓。以後楊家安安穩穩地把上京的口子給咱們守住了,你拿着封地尊榮,花錢享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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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簡這次清晨回楊家,還沒主動去找楊宏呢,便見楊宏的護衛來門口等着他了。
他輕車熟路地走向楊宏的書房,不出意外又看到了楊籍。
楊籍袖手站在院子門口,看見他來,連忙湊上來,低聲提醒他道:“父親今日大怒!我連門都沒進就被一書打出來了!你等下進門去,切切放低姿态,父親說什麽你都應着,叫你往東你別往西,乖覺些。”
楊簡想:既這麽擔心我被罵,別守在這兒了,去母親那邊搬救兵不行嗎?
但他沒說出來。
如果提醒了楊籍,恐怕他真的做得出這事。但是他與楊宏之間的事,實在沒有必要讓母親插手。
楊簡上下打量楊籍一樣,心裏知道他是來幹什麽的,卻實在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執著。
他自覺十分善良地勸他道:“婚事已定,兄長實在沒有必要天天來問詢父親。”
楊籍挑眉道:“那怎麽行。以後我成婚,父母總要真心接受,阿瓊才不至于受了委屈。我既然與她有了婚約,自然在成婚之前,就要把這些事解決了,才好叫她安安穩穩地嫁給我。”
他言辭之間相當真誠,原本因楊宏生氣而有些收斂的面孔,此刻也不自覺染了些高興的神色。
他仿佛是真的已經将以後的日子幻想過許多遍了。
楊簡聽着這話,只覺得自家哥哥愚蠢得有些可憐,他問道:“兄長知道父親今日為何命人拿我嗎?”
楊籍茫然地搖頭。
楊簡輕嘆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頭,邁步走進了書房。
進門之後先扔過來一方硯臺,楊簡眼疾身快躲過了,随後傳來的就是楊宏的一聲怒喝。
“你好端端的,去碰謝家的晦氣幹什麽!”
楊簡斂眉,道:“謝家有什麽晦氣的?”
他根本沒打算老老實實地服軟,道:“那片墳地下頭埋着的人裏,有你的世公,有你的舅舅,有你的妹妹,有你的外甥。那裏頭每一個都與你沾親帶故,謝家晦氣,楊家能好到哪去?”
楊宏聽得怒意更甚,此番直接從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了許久不曾用過的長劍,提過來就架上了楊簡的脖子。
“你放肆!”
“我何曾放肆?”
楊簡分毫不曾畏懼,繼續道:“我不讓自己的親人屍骨被掘,不知是做錯了何事!”
楊宏冷笑道:“你是所有都沒做錯,那麽錯的便是我了。”
他質問道:“你說的好哇!我的長輩、平輩、晚輩,全都埋在那種地方,那你怎麽不想一想,為何楊家能抽身泥濘,還好端端地在這裏享着富貴清福!你怎麽不想想,為何你如今還能人模狗樣地站在我面前,說這些大逆之語!”
楊簡道:“殺而奪之,便是如此。”
楊宏聞言,将劍抽了回來,下一刻,拿着劍鞘的手便高高揚起,狠狠地抽在了楊簡的身上。
楊簡沒躲。
楊宏幾步走到門外,推開房門,喝道:“來人,把這個逆子給我送到祠堂去,請家法!”
楊籍擔憂楊簡,一直未曾走開,遙遙聽得房間裏傳來父親的震怒,卻聽不清在說什麽。
本以為沒多久就看見父親出來,應當是無事了,誰知道又聽到這句。
他下意識便要上前去:“父親——”
“七公子。”
一旁的侍從攔了楊籍一道,低聲道:“八公子幾番惹得家主生氣,這頓打是免不了的。與其在此無謂勸阻,不如另找人想想辦法。”
楊籍看着這一直伺候着楊宏的仆從,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
他沒有多停留,直接轉身向內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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