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清風竹林

034. 清風竹林

寧北之不是拖拖拉拉的人。看完大綱，兩天後，給了小姜肯定的答複。

他覺得自己參演宣傳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本以為小姜還要在賀啓星那邊費點口舌，小姜卻直接告訴他：我師兄已經同意了。

寧北之腹诽，這人答應得倒挺快，不安好心。小姜也沒第一時間來通風報信，不愧是師兄弟，一肚子壞水，合謀給他挖坑。

姜轶珩可冤枉。

那天吃飯談妥之後，賀啓星特意叮囑，讓小姜先等寧北之回複。如果他答應共同參演，皆大歡喜；如果根本不想出演，沒轍；如果他想參演又不想和賀啓星一起，那才麻煩。

于是賀啓星對小姜說：“沒事，真要這樣，你就選他吧，另找演員和他搭檔。寧北之表現力強，他比我更适合。”

三人晚飯約在周二六點，清風餐廳。

這天寧北之連做大半天實驗，下午兩點半才出實驗室。随便扒拉幾口午飯，頭昏腦脹回宿舍補覺。

五點鬧鐘響，抓過手機一看，時隔半月，賀啓星總算來了消息。

賀啓星：在哪？

寧北之：宿舍，躺着。

賀啓星：行，幾點出門？

寧北之翻了個身，趴着打字：怎麽，要來接我？

賀啓星：來啊，不是答應你了麽。

寧北之沒當真，胡亂甩了個哆啦A夢蓋被表情，再躺了會兒，起床捯饬自己。

四十分鐘後，插着兜慢悠悠晃下樓。

——賀啓星就在樓棟底下，跨着自行車低頭回消息。

寧北之沒想到他真的會來，驚喜，但拿喬。雙手往後一背，故意清了清嗓子，踱步過去。

賀啓星聽到動靜，擡頭：“大爺貴庚？”

“八十有三。”寧北之往後頭掃一眼，“小夥兒，你後座呢？”

賀啓星昨晚還真的考慮了十分鐘要不要去裝後座。話是他說的，不裝顯得言而無信。可是寧北之這麽個酷哥，肯定不樂意讓他載。

說到底，一句玩笑罷了，如果真大張旗鼓裝了後座，反而讓寧北之進退兩難，場面不好看。

“還是等第二個半價再裝吧，該省省該花花。”賀啓星撐着車把手，氣定神閑。

寧北之故作刁難：“那我坐你把手上？這就是當代大學生的尊老态度？”

“可不敢代表當代大學生。”賀啓星指了指旁邊停車區那輛醒目的深紅色山地車，“那輛不錯。”他就是看到寧北之的車在，才确定人沒下來，可等。

車顏色和寧北之本人一樣張揚。其實剛買的時候不是這個色，那陣子校園裏偷車賊流竄，貴的不偷便宜不偷，平平無奇的最好。鎖一撬，車就沒。

寧北之毫不猶豫給愛車換了皮膚，就差沒漆上自己大名。全校僅此一輛，想偷也得掂量掂量。

不過後來發現，這顏色最大的好處是方便自己找車。別人下了課還在車堆裏張望，他已經騎出去幾十米，講究個遙遙領先。

賀啓星看他沒動作，又說：“大爺要是不樂意騎，我就借一輛帶後座的載你。剛和唐尚說了，他沒意見。”

寧北之：“……”你還兩手準備呢，心眼挺多。

寬闊校道，一紅一銀兩輛車，寧大爺和賀小夥。追着夕陽，往西邊去。

鷺禾的傍晚向來迷人，玫紅色層層漸變，暈染天地，釀一杯梅子酒，夕陽墜在其中。

賀啓星不由得看向自己身旁。大學四年，最後一個學期的第一場浪漫，很幸運，和身邊這個人共享。

寧北之心情大好，迎風擡頭，清淺微笑。

各自冷靜大半月，見了面倒沒有想象中的隔閡。賀啓星來接他的這個舉動，是主動示弱，給了他好大一個臺階；喊他“大爺”，是讓他放松，不露聲色撫平他那點別扭糾結。

像是回到了年前，約飯、約電影、約圖書館，那段安寧平和、暗藏暧昧的時光。

将近六點，到達餐廳。趕在下課晚高峰前，小姜已經占了座，餐都點好了。

打招呼放下包，寧北之兩手空空，跟着賀啓星走向點餐窗口。

“地主，請我吃什麽？”

“點菜的話，可以要個牛雜煲，一份椒鹽排骨；如果你想吃別的，五谷魚粉、牛肉粿條不錯。然後再加一碗魚丸湯。”

寧北之隔着窗口的玻璃看一圈，魚粉五顏六色，好看，想吃。但為了魚丸湯，還是選擇常規飯菜吧。他餐盤裏放着兩份白米飯和兩份餐具，其他什麽煲的，重，賀啓星端。

回到座位，賀啓星主動去另一頭的特色窗口刷魚丸湯。寧北之樂得清閑，和小姜聊天，“我上周選修課遇到簡亦航了，你們校史劇排練還順利嗎？”

姜轶珩看起來也有些疲憊：“總體還行，最近在趕進度。”簡亦航和他不藏事兒，遇到寧北之當天就告訴他了。他還想着，北之學長既然主動去蹭戲劇課，那這個邀約大概率能成。

寧北之問：“排練你要一直盯着嗎？”

“前期得盯着，有很多地方要現場調整。”姜轶珩實在無奈，“簡亦航還非要我看他演戲，回頭又提一堆修改建議。”

是他能幹出來的事，寧北之笑了。上次那節課後，簡亦航在朋友圈發了一篇課後感想，兩三百字小作文，配上不知道誰拍的課堂照片，很能唬人。他看到小姜點贊，自己也點了一個，沒有拆穿。

現在倒是心疼上了：“別太累了。注意休息，不慣着他。”

賀啓星端着三碗湯回來，加入談話：“簡亦航？他怎麽了？”

“排校史劇。”寧北之解釋，再想起聯賽的事兒，問，“你們球賽現在到哪個環節了？簡亦航說決賽給我留票來着。”

“現在小組賽混戰。我們院隊已經出線了，前天晚上就是和你們院打。”

“哦？”大學裏每個人的興趣和圈子不同，要不是認識這倆外院球隊的，寧北之根本不會關注排球賽，他問道，“我們院能出線嗎？”

“不好說，你們院還有一場，今晚還是明晚打。這場輸了就沒了。”

“行吧。那你們盡力，殺不到決賽我就不看你了。我找簡亦航拿票，和小姜一起看冠軍去。”

“找他好啊。”賀啓星不吃激将，反擊道，“每個院手裏票不多，要麽你就別占我們名額了。反正今年他們院主辦，小簡就是黃牛頭子總票代，你使勁薅他去。”

寧北之無語，這人是刀槍不入啊。

魚丸純白綿軟，一口爆汁，滾燙鮮香。吵吵鬧鬧中，賀啓星回想起小時候和爸媽手打肉丸的場景，頓覺溫馨。也是奇了，魚丸湯點了不下五次，今天才生出這些有的沒的聯想。

寧北之問：“對了小姜，你怎麽會想到找我倆拍宣傳片啊？”

姜轶珩回答：“劇本主角的成長軌跡和你們倆的經歷在很大程度上重疊，都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做到了最好。而且你們倆長得很好看，尤其北之學長還自帶熱度，後面宣傳能省事不少。”

他沒說的是，因為你倆圖書館約會看莎士比亞，正好被我看到。

寧北之樂子心态又起：“那……有沒有什麽，非我們不可的理由？”

“嗯……”姜轶珩緊急思考，回答道：“你是大明星，他是啓明星。名字很配，雙男主，就該來演這個片子。”

好冷，沉默。

姜轶珩并不在意他倆的反應，上一秒面無表情講笑話，下一秒若無其事吃魚丸。寧北之放下筷子，着實佩服。

聊了劇本，聊了時間，初步定在考研複試後一周拍攝。

現在是三月上旬，複試在四月上旬。算起來，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緊迫感再次壓來。吃過飯，小姜趕去劇團排練，在清風門口和兩人道別。

餐廳靠着一片竹林，四季常青。竹葉飄舞，竹影虛實，是清風的痕跡。

“走走？”寧北之問。

“嗯。”賀啓星說，“誠邀大明星賞竹。”

今天見面，是該有一場談話的。不僅是關于宣傳片，更關于避無可避的，考研複試。

寧北之複盤過，兩個月前初試相遇，正是因為事先不認識不了解，才造成如此大的沖擊。這份沖擊不僅影響了當時的考試狀态，還持續影響到現在，導致兩人關系的僵硬。

那麽現在還要強行不認識，僵持到複試結束嗎？按他倆這個默契，會不會在導師選擇、面試思路上再一次嚴重沖突？

到了那時，他們是否還有可能重修舊好？

竹林裏有一套石桌椅，寧北之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聽着竹葉沙沙，想起王維那句詩，“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

他問：“要給你整個古琴麽？”

賀啓星淡淡回道：“可以，你來嘯？”

寧北之自顧自樂起來，賀啓星果然能接他的話。說來也是奇怪，見面明明氣氛融洽，他倆前兩周在犟什麽呢？上周組會自己還慫成那樣，簡直庸人自擾。

“哎，複試，怎麽說。”

賀啓星在旁邊椅子坐下：“第一，我不叫哎。”

這是在說他不禮貌，寧北之又樂半天，重新說：“請問，天子驕子啓明星，您對于考研複試有什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