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南山記（二）

出了杻陽城，衆人往城外以北一座土橋上去，行至山腳，可見兩排簡陋的小木屋，匆匆趕去的民衆走向其中一間木屋。

屋外只站了一個年輕小夥，他身後的五六個人都離得遠遠的。

見來了不少人，守在木屋前的小夥子膽子更大了些，他指着木屋道：“就在裏面！”

聞言，城裏來的一行人中走出一名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藍布長衫子，手裏拿了根黃桃木劍。

“爾等妖物膽敢在杻陽山下作怪，還不出來速速受死！”

他的話剛說完，木屋裏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衆人屏住呼吸等了好一會兒，屋裏卻不再有任何動靜。

“哼！”中年男人鼻孔裏出了一道粗氣，舉起桃木劍，對準木屋的門：“別怪本道不客氣！”

他正要往裏沖，有人提醒道：

“小心些，那怪物長得賊吓人，看一眼，就得丢掉半條命！”

“千萬莫看它的眼睛！”

“道長，小心駛得萬年船。”人群裏走出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他說完，讓幾個大漢去圍住木屋。

中年男人站在木屋前，大漢将木屋圍了半圈，幾人相視一眼，随即齊齊用木棍敲打小屋，想要把那妖怪吓出來。

“咚咚咚——”

響聲越來越大，圍觀的人揪緊了心。

而屋裏的怪物也受到驚吓，發出類似殺豬一般的嚎叫，驚得衆人連忙跑遠。

不巧的是，中年男人剛沖到門前，一根橫木倒了下來，不偏不倚砸到男人頭上，他兩眼一翻雙腿一蹬倒了！

幾個大漢急忙折回去，把昏倒的中年男人拖走，擡到一旁去，衆人見到這番情景，紛紛認為是妖物作祟。

等屋子又靜下來，白發老者看一眼大漢：

“王麻子，你沖進去！”

“我，我先進去？”

“那數一二三啊，我們一塊沖進去，一，二……”

還沒到三，那怪物率先沖了出來！

慌亂之中，沒人看清那怪物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只見一團黑影竄了出來，當頭的大漢把手裏的網撲了上去，一下子套住那怪物的頭，其他的漢子見狀大喜，都去幫忙拉網。

怪物雖被漁網鈎住，卻還在奮力掙紮。

過了一小會兒，怪物沒勁兒了，它窩着沒動了，大家才看清楚這怪物長得究竟有多恐怖！

“太瘆人了！”

膽小的退得老遠，膽子大些的圍觀起來，七嘴八舌說起他們捕捉到的怪物：“這不是野豬嗎？”

它渾身黢黑，小耳朵，長鼻子，背脊上有一撮白色鬃毛，四肢粗短，一對獠牙挂在嘴兩側，它沖着幾人龇牙咧嘴，瞧着頗為兇神惡煞。

乍眼一看，的确是只野豬。

不過，它的四只腳可不是豬蹄子，而是雞爪！

人群末端的葉輕見此，道：“這是櫃山的一種野獸，名為貍力。”

相傳，貍力在哪裏出現，哪裏一定會有繁多的水土工程，為不詳的征兆。

葉輕望向那貍力，看出她已經具有靈識，但級別太低，無法化作人形。

上古內存在一些與“現代世界”基本認識所不同的野獸，盡管不同，可它們大多為凡物，跟人們所知的普通生物沒有區別，人們沒見過只因稀少，而最終能夠吸收天地靈氣變為妖物的這類野獸，只是極少數罷了。

如被漁網困住的這只貍力，她已活了七十多年，早過了一只野獸正常壽命，可她體內靈氣太低，相當于人類幾歲大的孩童，對于外界的認識，并沒有那麽清晰。

當貍力被捉住，她使出渾身解數要逃出去，她橫沖亂撞，把一個大漢撞到溝裏去，其他人手一松，她倒回去，跑進木屋後側。

但那裏沒有活路，有的只是光禿禿的山壁。

大漢緊跟而去，手裏拿着把長砍刀。

衆人圍堵一只沒有退路的貍力，正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宰了這只妖怪，持刀大漢的手卻忽然一歪。

大漢捅歪了，貍力撞開一人，趁機從原路跑回破爛的木屋。

葉輕見她這般慌不擇路，忍不住嘆氣。

“你們等我一下。”

把榕生交給胡影楓後，她快步去了另一個方向。

就在貍力即将跑回木屋前，葉輕在拐角處喊她：“過來，這邊。”

貍力瞥了葉輕一眼，撒腿往木屋裏跑。

然則，一股無形的力量使得貍力被迫鑽進另一個小屋，她一進去，門口的葉輕把門合上：“別出聲。”

貍力內心狂喜：“你能聽到我？”

同類之間，能夠聽到內心獨白。

“當然。”葉輕跟她可不是同類，能夠讀懂她的話，是因為她比貍力級別高太多：“你怎麽跑到凡人當中去了？”

“豬豬實在是太餓了嘛。”

這只貍力不知打哪兒來，竟說着一口臺腔話：“人家只是想混口大鍋飯吃吃，誰知道給他們發現了嘛，我承認自己長得是……醜不忍睹了些，可這些人也不用把我當吃人的妖怪嘛！”

貍力跪在葉輕腳下，用腦袋去蹭她的小腿，貍力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親人，不禁嗷嗷大哭，向她訴起苦來。

若只是聽這貍力說話，似七八歲的小姑娘，感覺倒是萌萌噠，不過她的外貌實在是……難以描述。

貍力告訴葉輕，眼瞅着入冬了，獵人把附近山頭的鳥畜都獵走了，山上沒有吃食，她只能下山來。聽說城外要修一條大型水渠，要動土施工，就得有民工，人多吃食也多，她便念着來吃點大鍋飯。

“姐姐，你幫幫我，我不想被捉住。”

得知原委，葉輕幫她變成了一條狗：“你自己小心些，身上的法力兩個時辰後就會消失。”

變成一只小土狗的貍力跟賣萌的形象終于搭上勾，她用軟爹爹的語氣說道：“多謝姐姐，豬豬以後一定好好報答姐姐的恩情。”

貍力一事順手解決後，他們根據佛珠的指引，進了杻陽山。

進山不久，他們又見到一堆人。

前面是主動圍觀，這次是被迫留下看熱鬧。

人群後面同樣是給攔下來的人，其中有四個年輕男子，他們見到葉輕三人，噗嗤一笑。

“這也要是進山是？”

“帶着女人和小孩進山？”

一男子捧腹大笑，指着葉輕三人，跟同伴說道：“他們這樣能抓到鹿蜀，我把頭給你當椅子坐。”

“噓——”前面的人打斷幾人，神情嚴肅道：“儀式開始了，別說話！”

山下居住百姓正在進行祭山神儀式，任何想要此時進山的人，都必須等儀式結束。

附近十來座山皆屬南山系，相傳，山神為長着龍首鳥身的神獸，祭祀山神的禮儀是多年前留下的傳統，每年祭祀一次，今年的祭祀其實已過，而此次祭山神只因杻陽城城主令人開鑿一條新的水渠，以引入城外的農田灌溉。

主持祭祀的老者把畜生和璋一起埋入地下，填完土，婦人撒上一層稻米，再由兩名六歲大的男童将白茅鋪到稻米後方，用做神的座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