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分無辜

十分無辜

綿延的山脊溫柔的環抱小鎮，廣闊天空下綠意盎然的青草和森林，歡快的水流進入梯田，農田旁牧童坐在牛背上牧笛，青煙三三兩兩袅袅升起，在上空蜿蜒着形成一副水墨畫。

靜谧的山腳下，坐落一方的四合院內時而傳來少年的怒吼，“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你又不是人。”

庭院中，清俊少年一身淡墨色長衫，一頭青絲慵懶的垂在身後，袖子很寬大，露出瘦而有力的手臂，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正掰開一個肉包子送到窩在他腿上的雪團子口中。

少年對面坐着約莫五歲的女童，身着一身粉紅襦裙，頭上用粉紅束帶挽了兩個小揪揪，大概是挽的人手腳笨拙，發絲淩亂，襯得女童霎是玉雪可愛。

“茜茜，吃飽了嗎？”水行舟腿上的貓兒很乖的知道不弄髒衣服，輕輕把肉包子咬着就跳到了空置的座位上，用粉紅的肉墊子夾着慢慢吞咽。

“吃飽了。”水茜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不遠處暴跳如雷的慕予修，一點都認不出來這竟然是之前惡作劇吓哭她的人，可是餓肚子的感覺她很清楚，不由得問，“哥哥，真的不給他吃飯嗎？”

“茜茜想給他吃嗎？”水行舟掃了眼桌上剩下的食物，本來他就是買的三人份。

雖然這人之前對她很兇，還吓她，不過水茜茜看他都主動将庭院打掃幹淨了，便點了點頭，“他看起來很餓。”

慕予修好歹也是個魔，将兄妹倆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捏着掃把的手青筋暴起，“本大爺不餓！我才不稀罕你們施舍的食物！我寧願餓死也不會吃一口！”

“省省吧，你又餓不死。”水行舟毫不留情的拆穿他話語裏的漏洞，“你等會兒還得把這顆枯樹拔了，然後種菜種花種樹，這些都需要體力，要是之前你魔力鼎盛也就算了，現在不吃東西只怕真的會餓暈，說不定還能提前回到幼年期呢。”

幼年期絕對是慕予修最不想回憶的往事，才一個晚上就給他弄了奴仆契約，要是多幾個晚上豈不是要把老本都掏出來？

“吃不吃？不吃我就收起來了。”水行舟似乎完全沒看到慕予修的黑臉一樣。

少年火紅的水眸憤怒的像是要冒火，本來閑适的勁裝被硬生生挽起袖子幹活弄成了農夫模樣，頭上的毛發豎起，仿佛隐約還可以看到炸開的毛發。

慕予修認真糾結了一番到底是提前變幼年期還是接受侮辱吃包子，然後果斷決定吃包子，總比提前變幼年期做各種無聊的幼稚事情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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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是魔，又沒什麽修士的自尊心。魔界自古以來能者居之，魔道中人陰險狡詐，為了活命什麽做不出來？

“吃就吃！”察覺到身體裏的契約靈力褪去，終于可以掌控身體的慕予修一把扔掉掃把，大跨步上前，一撩衣服坐在石凳上，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水茜茜，“看什麽看？沒看過魔嗎！”

水茜茜愣愣的搖頭，雪白的小臉上滿是震驚，因為她從來沒見過轉換情緒這麽快的人，哦不，魔。

慕予修翹着二郎腿，髒兮兮的手靠上去立刻在包子上留下了黑色的五爪印，邊啃邊問，“喂，這是個什麽東西，看起來弱的要死，是你的靈獸嗎？”

正在水行舟腳邊求摸摸的貓崽子，“？？？”

“首先，我不叫喂，我叫水行舟。”水行舟慢悠悠的說，“這是我未來的靈獸，它很厲害的，你這麽說小心被它記仇。”

“切，就這麽點大能有什麽用？”慕予修眉頭挑起，一副不屑的表情，“你不挺厲害的嗎？怎麽不找個厲害的靈獸，趁還沒定契還有機會，我都根本沒見過這小東西，想必也厲害不到哪裏去。”

貓崽子的瞳孔已經豎成直線，長長的尾巴在石凳後方掃來掃去，似乎有些焦慮的原地踏步。

“不是的。”水茜茜跳下石凳，“噔噔噔”的跑到慕予修面前，插着腰大聲反駁，“小雪很厲害的，它還會在大海裏給我們抓魚吃！”

慕予修無所謂的聳肩，“能活下來代表有自己的食物和捕獵方法，說不定它就是會游泳專吃魚呢？诶，你這小東西怎麽還站起來了，別以為背部弓着炸着毛我就會怕，不過磨牙幹什麽……”

只見一道快如閃電的白光從水茜茜後方飛了出去，目标直指慕予修。

貓崽子的速度非常快，等慕予修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淩厲的爪子已經近在咫尺，當即揮手去擋，下一秒手臂上就劃出幾道長長的血痕。

“你竟敢傷我！”魔的身體是非常強悍的，區區利爪本來慕予修根本沒放在心上，可當真正被傷到的時候當即怒不可遏的撸起袖子動手。

“喵！”貓崽子被打中，空中翻滾兩圈後輕盈落地，森白的犬齒露在外面，死死盯着慕予修，像是一人一貓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

敵不動，我不動。

一人一貓陷入詭異的僵持。

水行舟一把把想要勸架的妹妹撈回來，“不用管他們兩個，打是親罵是愛，他們在交流感情呢。”

慕予修，“放屁！”這該死的小東西竟然害他本體受傷，此仇不共戴天！

就連貓崽子聽了以後都反胃的幹嘔了兩下，連豎起的尾巴都有些疲軟。

“該死！你竟然還敢嫌棄本大爺！”慕予修一點沒把小雪放靈獸看，“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本大爺的厲害！”

“喵喵喵！喵喵喵！”不知道為什麽，在場的三人都詭異的聽出了貓崽子口裏似乎在罵髒話，湛藍的雙眸裏面是毫不掩飾的不屑。

慕予修氣的“哇啊啊啊”的沖了過去，貓崽子十分懂得運用地形優勢和自身優勢，跑跳飛快，上蹿下跳，空中僅能看到雪白的殘影。

水茜茜小聲問道，“哥哥，小雪不會被欺負吧？”

“放心，它比你想象的厲害多了。”水行舟幹脆還從屋裏移了一套茶具出來，順便還帶了一些糕點，高調看戲。

一人一貓就這麽當衆鬥毆起來，你一拳它一腳，看上去竟然還是個子更大的慕予修位居下風，他的攻擊處處不落實處，貓崽子的爪墊卻能輕而易舉的打在他身上。

耳邊是沸騰的水聲，瓷碗碰撞的聲音，慕予修憤怒的吼道，“你們看清楚！老子才是被欺負的那個！”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厲害，才這麽小就能打贏他這個天賦異禀的魔，總歸不可能是神獸吧？可是神獸早就在很久以前就随着神的隕落而滅絕了。

“你這麽大個魔還打不贏一只小獸，還好意思說呢。”水行舟動作優美流暢的泡了一壺茶，喚道，“小雪。”

空中的爪墊印在慕予修臉上，後腿借力起跳，輕盈的落在枯樹上，雪白的尾巴沖着水行舟左右擺動，嘴裏還發出撒嬌般的拖長的聲音，“喵~~~”

“我和茜茜要去鎮上一趟，你們兩個在家好好看家，不許再打架。”水行舟擡頭将清茶一飲而盡，喉結滾動，收束袖袍起身，“特別是小雪，你不許去招惹人家。”

貓崽子特別無辜的喵了聲。

慕予修得意的朝貓崽子抛媚眼。

哼，就算贏了又怎麽樣？還不是一樣要被訓，你的主人可是站在我這邊的喲~

貓崽子擺動的尾巴突然停滞。

水行舟話鋒一轉，“小慕，我出去的這段時間，希望你能把庭院恢複幹淨，把樹拔了，把土地翻翻好種菜，這些種子都要灑下去，回來我要檢查。”

什麽？他竟然真的要種菜？！

慕予修眼前一黑，竟然真的讓他這個偉大的魔去刨地！

“我可以說不嗎？”背負契約，慕予修垂死掙紮的詢問。

水行舟扯出一個笑臉，“你覺得呢？”

慕予修原地石化。

風水輪流轉，誰笑誰倒黴。

等兄妹倆出門，貓崽子才慢悠悠的瞄了聲，趾高氣揚的踩着慕予修的腳路過，尾巴依舊豎的很高，不過完全是勝利的姿态——

叫你在主人面前說我壞話！

“你！”慕予修氣急敗壞的舉起手，“都是你的錯！！！”

庭院裏，再度響起少年的怒吼和貓咪時而歡快時而憤怒的喵喵聲。

水茜茜和哥哥走在小道上，擡起小臉擔憂的問，“他們兩個在家裏不會有問題吧？”

“不會。”水行舟想，只是沒有他的約束大概又會打起來罷了。

此時正值正午，太陽猛烈，潺潺的溪流歡快的奔騰在山野間，猶如一條銀色的綢緞，帶着解暑的水汽，極其富有生命力。

這次他們的目的地是鎮上的私塾，水行舟覺得自家妹妹還是得接觸人世，修真者并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神，只有真正入過世的人才懂得什麽叫衆生相，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道。

既然選擇停留在此，水行舟決定也給自己找個差使。反正他爹是做夫子的，以他的能力當個夫子絕對綽綽有餘。

然而，他忘了一件事。

水茜茜被收入私塾，次日便可授課，但是水行舟卻被以沒有功名勸退。

是的，他忘了人間也看資歷，而做夫子不是說認字就可以，一定要看你有沒有教書育人不把人帶偏的能力，受到一致認可的就是功名，最起碼也得是個童生。

回去的路上，水茜茜一直安慰她哥，“哥哥是全天下最厲害的人，茜茜最喜歡哥哥啦！哥哥不要傷心，茜茜也會傷心的。”

“我哪裏傷心了？”水行舟刮了一下妹妹小巧的鼻尖，他也就是沮喪了那麽一刻，人間果然和修真界還是差別很大，他也不可能為這點事就去專門考取功名吧。

修真者最忌因果，這一入世還不知道要沾染多少因果。

何況，水行舟還惦記着歸元秘境的事情。

進門之前，兄妹倆都沒想到短暫的放任和離開會弄成這副模樣——

庭院裏黃褐色的泥土遍布各處，種子散落遍地，枯樹倒在正中央，樹枝樹葉漫天飛舞，屋頂瓦片被掀開，活像是剛遭遇十惡不赦掃蕩的劫匪一樣。

要是再晚回來一點，整個四合院都要被拆完了。

水行舟眼神一凜，提起妹妹的後頸向旁邊一閃，只見随後襲來的就是一塊瓦片，瓦片大力接觸牆壁瞬間被摔的粉碎掉落在地。

“啊呸呸呸！該死的小東西！你給我等着，有本事你別跑啊！噗噗噗！”

慕予修邊吐口水邊氣急敗壞的從屋裏鑽出來，嘴角沾着一根白毛，頭發亂的像瘋子，中間還夾雜着突兀的幾絲白色毛發，身上的衣服更被撕的七零八落，好不凄慘。

再看前面跑出來落在屋檐上的處于戰鬥狀态的貓崽子，往日雪白柔順蓬松的毛發此刻東缺一塊西禿一塊，尾巴淩厲一掃就把瓦片掃向慕予修。

慕予修反手接住立刻回擊。

“你們兩個，能給我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嗎？”水行舟陰測測的聲音響起。

很好，現在他知道這裏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了。

慕予修面對殺氣很敏感，率先發現屋主以及名義上的主人回來的事實，雙手一攤，滿臉無辜的說，“不關我的事啊，你剛剛也看到了，是它先打我我才打回去的。”

“喵！”無恥小人！

水行舟唇角勾勒出笑容，無端讓人脊背發涼，聲音更是輕柔的可怕，“你們兩個，現在，立刻給我去面壁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