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晚安卸妝水

“硫酸！趴下！”

臺下所有人都驚呼出聲，周圍的人紛紛轉身驚逃，混亂中倒成一片。

柳子意吓得丢開話筒，下意識抱着頭大叫出來。

保安急撲上來，但他們剛剛還在擋着前面的粉絲，此時一時無法及時回身，阻止住那女生。

眼看那瓶液體就要潑在柳子意的臉上，千鈞一發之際，衛澤希飛撲過來，狠狠扭住那女生的手腕。

那女生失聲叫出來，手中的瓶子砰一聲落地，在人群中炸了開來。

周圍所有人都吓得抱頭亂竄，無數人嘶喊着，捂住臉和手，生怕被硫酸濺到。

然而，并沒有任何反應。那瓶子裏裝的只是毫無殺傷性的液體，被濺到的人只有被水潑的感覺，地上殘留的水也只冒出了幾個泡泡。

按着那個女生的衛澤希一時愕然，在周圍一片沉默之中，他聽到顏未染若有所思的聲音：“Feuillage晚安卸妝水，挺好用的，這麽一大瓶要好幾百呢。”

衛澤希一口血差點沖到胸口，郁悶中摁着那女生的手更加用力了。

那個被他壓制住的女生，年輕的面容上滿是扭曲神情，一邊掙紮一邊大喊：“陳以翎萬歲，陳以翎永遠是我們翎毛心中的女神！柳子意你這個賤人……”

話音未落，惱怒暴躁的衛澤希就重重一巴掌扇了過去，她臉頰頓時腫了，後面的話也全都堵在了喉嚨中。

看着那個小黃雞女生腫着臉頰被拉扯到保安室去，顏未染眉頭微皺。她問剛跑到自己身邊的小妤：“你們衛總性格挺差的？”

“是啊，對女生也是這樣。”小妤說着，心有餘悸地拍着胸脯，“一貫作風，沒救了，他就是這樣的霸道總裁。”

顏未染抿唇想了想，問：“所以，如果在他手下犯事被發現的話，會不會下場很慘？”

小妤喃喃說：“大概是的。”

顏未染看着她的側面，考慮了片刻，壓低聲音說道：“那麽妤姐，收手吧，趁現在還沒釀成嚴重後果。”

小妤的臉色頓時變了，她低着頭不敢看顏未染，只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顏未染看看周圍的嘈雜人群，示意她跟自己到安全梯邊。

空無一人的樓梯下，顏未染看着小妤，上下打量着。

小妤強自鎮定，在她身旁問：“什麽事要在這裏說？”

顏未染盯着她，說：“其實一開始我就覺得你很奇怪，在柳子意的事情上，你似乎總是替她做出最拙劣的選擇，表面上看是為她着想，但事實上，卻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到後來看見她用的護膚品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你一點都不喜歡她，甚至——讨厭她，讨厭到在她的護膚品內摻果酸。”

小妤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依然咬牙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什麽果酸，是吃的還是用的？”

“很多人會用果酸換膚，促使皮膚角質層脫落，盡快更新換代。在專業人士指導下，規範地偶爾使用的話，确實能使皮膚白嫩細膩。但如果長期、持續地使用添加了高濃度果酸的護膚品，皮膚只會在取得短期的驚人效果之後，被化學灼傷，甚至表皮脫掉。尤其是化妝水裏，你真的摻太多了，再多用幾次，她以後很可能會變成敏感肌，沒法見太陽。”

小妤不再吭聲，只是用手抓着衣服下擺，痙攣般地發抖。

“你們衛總脾氣這麽差，如果我讓他找人化驗一下柳子意的護膚品，到時候發現這情況，肯定會鎖定你這個助理。你猜，你下場會怎麽樣？”顏未染看着小妤慘白的臉，嘆了口氣。

“我的下場？”小妤冷笑一聲，終于艱難開了口，“我才不管自己的下場，我就想看看，柳子意有什麽下場！”

顏未染挑挑眉，沒回答。

“當初公司選秀的時候，我們是一起入圍的；第一次去演電視劇的時候，我的角色有七句臺詞，她只有四句臺詞！”小妤回憶着往昔，扭曲的臉上，還有一點往昔的驕傲，“我的鏡頭都是一兩次就過了，而她呢？她七八遍都過不了，導演都想把她給換掉了！”

顏未染還真不知道柳子意當年有這麽一出。不過再想想柳子意到現在演了十來年的戲，演技依然那麽拙劣，她覺得小妤所說的可信度還是挺高的。

“可是，她長得比我漂亮，更豁得出去，她天天貼着劇中一個老演員，一口一個哥，也不看看人家比她大了四十歲！那時候我和她睡一個房間，有時候她晚上出去淩晨才溜回來，呸，當誰不知道她去哪兒了？不然，導演怎麽會容忍她留下來，還給她加了好幾場戲？”

顏未染也只能說：“她這樣的個性，才更适合娛樂圈吧，否則，你們那一批人，怎麽只有她走到了現在。”

“是，成王敗寇，我沒話說。我自己命也不好，後來生病了，用激素，胖得控制不住，演員肯定是當不了了，公司想和我解約。可我欠了醫院一大筆錢，工作也找不到，簡直走投無路，而柳子意已經開始紅了，結果她就跑去跟公司說，讓我當她助理！”

顏未染看着她臉上扭曲的怨恨，心中也大約明白了柳子意的用意，無非是踩着當年的朋友來表達優越感。但她還是勸解道：“她這也算是在幫你吧。”

“是嗎？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還有點感激她。可她經常回憶我們一起跑各個劇組的往事，還特別得意地跟我說，小妤你看，當年你演的比我還好呢，可有什麽用呀，最後還不是我成功了？你知道我這些年走到這裏有多辛苦嗎？”小妤說着，嗤之以鼻，眼中卻含滿淚水，“是挺辛苦的，天天明裏暗裏撕逼，千方百計出風頭，拼到二線了還想拼一線，拼到一線了還想拼頂級，不然千千萬萬的新人馬上就沖上來，把她從目前的位置給擠下來，所有的聚光燈和歡呼就全都潮水般退去了，什麽也不留下來。”

“所以，有時候你也會想，如果當初你沒有生病，如果你和她一樣懂得生存規則，是不是現在的自己，會擁有她現在所有的一切，甚至，會比她還成功？”

顏未染的話讓小妤怔了片刻，然後她冷笑着擡頭盯着她說：“別以為我是嫉妒她，才會做出這些事！你知道柳子意是怎麽對待我的嗎？表面上和我情同姐妹，拿我來塑造自己的形象，事實上呢？半夜十二點半想喝紅豆湯，一個電話就讓我送過去。可我半夜匆匆忙忙煮好送過去給她，她只喝了一口，就嫌棄紅豆沒煮軟，直接就潑我腳下了！”

顏未染默然，許久，才問：“所以你就要設計毀她的容？”

“我只是順便，誰叫她得罪了陳以翎的粉絲，被她們以毀容威脅呢？我就趁機想到了這個解恨的辦法。反正就算以後她皮膚毀了，大家也都會以為是被陳以翎粉絲不知什麽時候害的……可我沒想到，我才剛剛開始實施計劃，就被你察覺了。”小妤說到這裏，呆了片刻，才說，“本來那個躲在更衣室裏的女生要是不被發現，我還可以把果酸的事情推到她身上。可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厲害，看一眼護膚品的顏色就覺得不對勁了。”

“顏色确實不對，然而讓我确認是果酸那種酸臭的氣味，即使混合在清新的柑橘香中，像我這樣接觸過的人也會很快認出來。”

小妤聽着，低低地說：“可能，我真的命不好，遇見了她，又遇見了你。”

看着她倔強梗着脖子不肯認錯的模樣，顏未染問：“為什麽你不換個角度看看，解釋為自己命好？在你負債累累的時候，成為了一個上升期女星的助理；在你差點釀成大錯的時候，讓我及時阻止了你的錯誤。”

“你說什麽鬼話！我就是命不好！”小妤咬緊下唇，深深吸氣道，“反正我要出這口怨氣，我不甘心！”

“好自為之吧，希望你能回頭是岸。”顏未染凝望着她，眼中有悲憫，也有嘆息，“娛樂圈這個名利場，你無法豁出去力争上游，那麽敗了，也只能認輸。但這個圈子本來就只有那麽幾個贏家，你輸了又有什麽大不了？可現在，你做出這樣的事情，在整個人生上也徹徹底底地輸了，你真的覺得，值得嗎？”

小妤張了張口，想要吼出喉嚨中的那一句“值得”，可是不知為什麽，她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在了未發出之前，只有那雙睜得大大的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中，眼淚忽然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