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冬至
第36章 冬至
男人目光的掠奪性太強, 偏偏眼中的笑意涼薄又輕慢,黎月筝怔忡片刻,一時間竟不知道這話有幾分可信。
比起傾訴, 聽起來倒是調情的意味更多些。
腦中昏脹, 唯一清晰的是, 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掌心再次傳來暧昧的親吻聲,黎月筝心跳快得仿佛能飛出嗓眼。
她用盡力氣推了一把賀浔,後者順勢松了手, 受着她這股力道往後退了半步。
“上次好像還欠一巴掌沒讓你打。”賀浔去牽她的手, 把那柔軟的幾根手指放在掌心,“剛才那一下力氣還挺重的, 手疼不疼。”
男人動作小心,眸色極為認真,他模樣疼惜,但黎月筝清楚, 賀浔在生氣。
方才他喚的那聲筝筝, 不知藏了多少氣悶在裏面, 黎月筝又惱又無奈。
也不知道賀浔的氣量什麽時候變這麽小了。
腳步聲已經逼近三層, 黎月筝趕忙把手從賀浔掌中抽出來。
躲也躲不過,還沒想好怎麽同那兩人解釋自己和賀浔在一塊兒的原因時,旁邊的男人掃她一眼, 而後面無表情地側身越過她。
“啪——”
進了洗手間,關上了門。
走廊恢複安靜,黎月筝卻好半天沒回過神,還是樓梯口驟然出現的兩道身影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是姜眠和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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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月筝反應過來, 朝那兩人點頭打了個招呼,腳下停頓半刻, 終是擡步離開。
待黎月筝走後,姜眠在樓梯間看了又看,怎麽都沒找到賀浔的身影,又望了眼黎月筝離開的方向,不由撓頭,“怎麽回事兒…”
雖然年紀小,但好歹也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幾年,姜眠的心思向來細膩,眼睛也尖,當然注意的到一向冷情的賀浔剛才往一個人身上多看了好幾眼。
方才在樓下,賀浔突然一聲不響離開,她便和簡征打賭,其中絕對有貓膩。
上來一瞧,果然見到黎月筝在這裏。可奇怪的是,賀浔卻不見蹤影。
簡征散漫地靠在牆上,笑着問:“找什麽呢?”
聞聲,姜眠湊到簡征身邊小聲道:“簡征哥,剛才走過去的那位記者...”
“還有點聰明。”簡征掃她一眼,眉尾輕挑,“這會兒知道叫我哥了?能屈能伸你還挺能耐的。”
聞聲,姜眠輕嗤了聲,興趣上來,不免多問了幾句,“那是誰啊,長得這麽漂亮,是我哥女朋友嗎!”
話音落下,空氣沉默了瞬。
簡征搓了下眉骨,表情意味深長,而後把手微掩在唇邊壓低聲音道:“據我所知,人有男朋友。”
“啊——”姜眠低呼一聲,表情前所未有的驚悚,又帶着濃濃的求知欲。
“是愛而不得由愛生恨...”
“還是纡尊降貴...”姜眠糾結了下用詞,“準備為愛當三啊?”
震驚太過,姜眠連自己的尾音默默提高了都沒注意。
這時,旁邊洗手間的門被推開,但完全被八卦吸引過去的姜眠投入太過,沒注意到。
“簡征哥,你怎麽不說話?”
“簡征哥?簡征哥哥?”
“簡征?!簡——”
簡征手臂一攬,直接環住姜眠的肩膀,手掌覆着她的嘴唇,每天更新各種資源,歡迎加入南極生物峮吳而似救0八乙救2他低頭看向眼睛瞪得像玻璃珠一樣的女孩子道:“你要不要再大聲點。”
姜眠眨眨眼:“?”
“告訴所有人。”簡征擡眼看向已經朝他們走過來的賀浔,唇邊輕揚,“說賀浔準備撬別人牆角了。”
-
采訪進行得很順利,賀榆書健談,她們比預估的時間還多聊了半個小時。
出乎意料的是,下樓的時候,賀浔他們并沒有離開。
林思璟和黎月筝對視一眼,從她眼中得到訊息,默契地眨眨眼,而後轉身對賀榆書道:“賀女士,采訪結束我們就不多做打擾了。”
“別這麽着急嘛。”還沒等賀榆書說什麽,沙發上坐着的姜眠率先開口,“今天外面這麽冷,先坐下來喝口熱茶暖暖身體再走也不遲。”
甜美的臉蛋上笑眼彎彎,怎麽看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就是啊。”簡征搭腔道:“現在時間還早着呢。”
兩個人一唱一和,也就旁邊的賀浔坐着喝茶,一言未發。
聞聲,賀榆書倒是很同意,熱情地邀請她們往裏面坐。
盛情難卻,二人只能同意。
不知湊巧還是有意,黎月筝剛好被姜眠拉到賀浔正對面的位置,一擡頭就能看到。
賀榆書邊煮茶邊看了眼窗外,“果然是快到冬至了,氣溫這麽低,人還怎麽出門。你們這工作不好幹啊,大冬天在外面到處跑。”
冬至兩個字竄進黎月筝的耳朵裏,她晃了下神。
林思璟笑道:“什麽工作都不好幹,只不過我們碰巧是記者罷了。”
就在大家閑聊時,空氣裏突然響起幾聲低咳。循聲望去,賀浔的手微攏成拳放在鼻下,皺眉難耐地咳了兩聲。
賀榆書立刻關心道:“怎麽回事,感冒了嗎?”
“是啊。”簡征調侃道:“鐵打的賀總也有抗不住病毒的時候。”
“最近氣溫太低,特別容易生病感冒。你們幾個孩子穿的還是太少,家裏備着藥,多預防着。”
聽着賀榆書的話,黎月筝握着茶杯的手指慢慢收緊。想到那天,不由得氣悶。
不被傳染才怪。
她擡眼看向賀浔,只見他面無表情地把茶杯擱在桌上,感受到目光,緩緩回望過來。
又一想到方才為了不讓她尴尬,賀浔獨自到洗手間去,還真讓他成了個偷偷摸摸的,黎月筝心緒難免有些不安寧。
她草草移開視線,喝了口茶掩飾心情。
賀榆書又看向黎月筝和林思璟,“你們幹這一行跑來跑去,這天寒地凍的,更得注意些。”
“月筝确實該注意。”林思璟随口問,“前兩天你感冒不也挺嚴重的?”
話音落下,黎月筝身體微僵,越發不想擡頭去迎對面人的眼神。
“早就沒事了。”她低聲回答。
簡征的眼神在黎月筝和賀浔之間掃了一圈兒,隐隐嗅到些不尋常的氣息,漫不經心道:“可不得注意着,搞不好是同一種病毒呢。”
尾音落下,黎月筝和賀浔都沒開口。
-
來富林壹號的時候,是林思璟開車載着黎月筝,回去的時候,自然也由她來送。
采訪結束得順利,林思璟自然高興,邊哼歌邊同黎月筝聊天。
瞧着一旁的人太安靜,等紅燈的時候,林思璟偏頭看她幾秒,突然把手伸過去探她額頭。
“你幹什麽?”黎月筝下意識躲了下。
“能幹什麽,看你是不是還沒病好,不然怎麽這一路都不吭聲的。”林思璟皺了皺眉,好奇地打問道:“你在你們組也都高冷成這樣?”
聞聲,黎月筝偏了下頭,“有嗎?”
一雙狐貍眼看過來,林思璟抿抿唇,感覺自己被電了下,“嘁——”
“你說你,每天就靠這兩條腿到處跑,在外面受凍能扛得住嗎。”林思璟生硬地轉移話題,雙手搭着方向盤,幹淨修長的指尖輕輕敲動,“你都工作這麽些年了,怎麽就沒想着買個代步小破車,出去采訪也方便啊。”
黎月筝笑了聲,“說的容易,買車的錢你給我嗎?”
“得了吧。”林思璟哼了聲,“就算咱工資不太高,但就憑你做的那些大新聞也能吃不少提成吧,你賺的那些錢都上哪兒去了?”
黎月筝佯裝無奈地嘆口氣,“被大風刮跑了。”
“......”
“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會打太極呢。”林思璟擺擺手,“懶得和你說,你就靠這兩條腿,跑新聞越慢越好,正好沒人跟我争業績呢,你說是吧競争對手?”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後面四個字的咬字好像特別重。
平常看她多是幹練爽快的模樣,眼下這樣子倒是少見,黎月筝笑出來,剛想說什麽,眼睛突然掃到窗外,目光一定。
“思璟,你餓不餓?”黎月筝突然開口。
“還行。”林思璟停頓了下,鄙夷道:“難不成你要請我吃飯啊,別以為賄賂我就能讓我少跟你搶點新聞。”
也就頂着她這張臉,話中夾槍帶棒的勁兒都顯得眉清目秀不少,黎月筝哭笑不得,“靠邊停吧。”
這裏附近就是個中學,校門口兩側有不少路邊攤。
下了車後,黎月筝徑直朝一個賣煎餅果子的小攤而去。
小攤老板是個看起來五六十歲的女人,穿着厚實的棉襖,布料破舊,袖套也磨損得厲害,不過清洗得很幹淨。她個子矮,坐在小車後狗摟着身子,臉被凍得通紅。
見着有人走過來,女人站起身,熱情問:“來個煎餅果子嗎姑娘?”
女人兩鬓斑白,膚色又黑又紅,皮膚和嘴唇都被凍得開裂,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縫。
“嗯。”黎月筝點點頭,“要兩個,裏脊火腿都要。”
“好嘞。”說完,女人便開始忙活起來。寒風刺骨,女人的動作卻麻利,“姑娘,你可好久沒來了。”
聞聲,黎月筝一愣,“您還記得我?”
“那當然了。”女人擡頭看她,“這麽漂亮還經常光顧我這小攤的姑娘,我怎麽會不記得。”
黎月筝唇邊揚起個清淺的笑容,“是您這邊做的好吃。”
等待的時間沒超過十分鐘,黎月筝拿着煎餅果子回去的時候,林思璟默不作聲把車內空調調高了些,嘴上卻道:“請吃飯就請個煎餅果子也就算了,還要這麽久。”
說歸說,動手拿的動作卻比誰都快。
“喂。”林思璟咬了口煎餅果子,輕咳了兩聲,随口道:“周五準備幹嘛?”
“周五?上班啊。”
對于黎月筝的回答,林思璟不滿地皺眉,“你傻啊,周五不是冬至嗎,我是問你在哪兒吃飯。上班上班,卷死你得了。”
黎月筝想了想,“在家。”
林思璟摸摸鼻子,臉上閃過絲不自然,“要是沒地方去,我不介意收留你吃頓餃子哦。”
話音落下,黎月筝愣怔了許久。
腦海中閃過上次在延水縣,自己同他們講身世的時候,黎月筝突然有點明白林思璟這反常的原因了。
她們其實交集并不多,公司裏還總有她們不和的傳言。但黎月筝知道,林思璟面熱心更熱。就是嘴巴上厲害點,到底是個心軟的。
心間漫開一陣暖意,黎月筝溫聲道:“謝謝,不過周五的晚上我還是在家睡個大覺吧。”
林思璟輕輕哼了聲,“随便,反正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車子一腳油門踩出去,留下一陣白白的尾氣。
黎月筝的目光從主駕駛座收回來,低頭看着手中熱乎乎的煎餅果子,眼中溫情和疏離參半。
現在看,當初來京西的決定,好像也不算差。
-
冬至那天,公司裏加班的人很少。
天氣冷得要命,到了下班的點兒,一個個都着急回家吃餃子。
章桐伸個懶腰,對周圍的同事道:“終于下班了!我媽前兩天過來看我,就為了陪我過冬至,特意給我包了茴香肉陷的餃子!我現在餓的能一口吞三個!”
辦公室漸漸嘈雜起來,黎月筝也沒想多留,收拾了東西準備下班。
就在這時,章桐突然湊到黎月筝身邊,小聲道:“筝筝,我媽包了好多餃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吃飯呀。”
明白她的意思,黎月筝笑着捏捏她圍巾上的流蘇,“你快回家吧,今天好不容易趕上個不用加班的周末,我回去睡覺。”
“可是——”
“真的不用。”黎月筝搖了搖章桐的手腕,“等元旦,如果放假的話我們再一起吃飯?”
知道黎月筝也不是個愛熱鬧的,章桐敗下陣來,“那行,元旦一定!”
黎月筝笑着點頭,“一定。”
今兒晚上還真有股冬至的氛圍,氣溫低,毛衣秋褲加羽絨服都抵擋不住寒冷。公司離黎月筝家就一站地鐵的距離,黎月筝今天卻想步行。
順路還能去超市買包速凍餃子。
其實她已經有很久都不過任何節日或者節氣了,她不愛熱鬧,家裏也總是她一個人,所以很少有放假過節的實感。不過或許是今晚的氣氛使然,讓她突然也有了點別的欲望。
從超市回家也就不到十分鐘的路程,這個點兒的街上人還不少。下班高峰期,車流密集,車燈和商鋪門口的霓虹光影映在窗子上,亂得晃人眼睛。
路兩旁的綠植已經枯盡了,飛馳的車子帶來的冷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發出嘶啞的低鳴。
冰冷的空氣彌漫周身,好像能穿過衣料滲進人骨子裏。
街角傳來烤紅薯和糖炒栗子的甜香,攤位老板裹成個胖乎乎的圓球,笑盈盈地替人打包東西。滾滾白氣從攤位冒出來,幾乎要迷了人眼睛。
黎月筝站在路口等綠燈,塑料袋子套在手腕上,雙手緊緊掏着羽絨服口袋。
站在寒風裏,黎月筝突然想起徐素蘭。
比起夏天,筒子樓的冬天更為難捱。
黎月筝從來不提什麽要求,但是徐素蘭仍舊想對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餃子這種食物對那個時候的她們來說算是奢侈品,一年都不見得能吃幾回。不過冬至的時候,徐素蘭總能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些。
後來黎月筝猜想,估計是去給人家飯店洗盤子,幹完活兒順便帶回來的。
餃子很少,徐素蘭總是全都分給黎月筝。
她會說,這東西我吃不慣,不愛吃,然後直接推到黎月筝面前。
但每當黎月筝用同樣的話術把餃子推回去的時候,徐素蘭又會用她那雙滿是厚繭粗糙不堪的雙手捂着她的耳朵道:“冬至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
後來徐素蘭離世,黎月筝過得比之前還窘迫,卻還是能吃到熱乎乎的餃子。
有回冬天,賀浔自己在廚房忙活半天,讓黎月筝在房間裏等。最後,端了盤奇形怪狀的餃子出來。
黎月筝吃了第一顆,嚼了兩下後,看着賀浔眨了兩下眼睛,“好吃。”
然而,沒來得及阻攔賀浔嘗試,被他發現了自己的謊言。
當時賀浔直接上手捏黎月筝的臉,又把手掌放到她唇邊,板着臉讓她吐出來。
可當時的黎月筝真沒覺得有多難吃。
就在這時,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嗡動了起來。
黎月筝低頭拿出看向屏幕的來電顯示,「賀浔」兩個字直直映入眼底。
冷風刮過耳邊,嗡動順着掌心紋路傳到心髒,又麻又癢。
良久,黎月筝還是按了接聽。
她沒說話,也不知道賀浔那邊在做什麽,聽筒裏傳來的是呼嘯的風聲。
“黎月筝。”男人的聲音傳過來,寒風給這道嗓音覆了層厚重的質感。
“嗯。”她溫聲應。
下一秒,人行橫道的綠燈亮起。周圍的行人烏泱泱向前走,比肩疊踵。
黎月筝往前邁出半步,一擡眼,卻看見路對面的男人。
賀浔站在路燈旁,深深地望向她。
人頭攢動,車燈來回,男人的輪廓明明滅滅。他穿着裁剪利落的大衣,身形寬闊,人海裏他最顯眼。
綠燈的倒計時亮起,男人的聲音也再次渡過來。
“你男朋友不在,正好我也沒有女朋友。”
“我們要不要約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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