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砂糖
第55章 砂糖
時間還早, 夜幕堪堪降下,遠處的天光還沒完全消失掉,交織着路燈昏黃, 給寒冷的空氣添了分柔色。
聽着賀浔的回答, 黎月筝彎唇, “怎麽陪?”
聞聲,賀浔眉尾輕擡了下,伸手牽住黎月筝, 掌心貼着她的手指, 輕輕揉按,低冷的嗓音罕見地添了分柔和, “走吧,帶你回家過年。”
除夕夜的超市營業時間較平常較短,好在現在的時間不算晚,離關門還有一個小時。
賀浔從超市門口拉了個推車, 又把黎月筝的包放進了車筐裏, 兩個人結伴在貨架中閑逛。
老實說, 黎月筝現在的心情有點奇怪。氛圍其實算得上好, 不過對于現在的她和賀浔來說有點奇怪。
太過日常平靜的生活,太過自然的親密,好像有些歲月靜好。
從前的生活比較辛苦, 就算是高三後的那個暑假,他們也鮮少有這樣的時候。
更別提重逢後,劍拔弩張冷眼相對是常态,沖動的激情有, 但像這樣恬靜的日常卻實在不多,溫情的可能像是一對和旁人無異的戀人。
戀人, 對于他們來說确實是比較陌生的詞彙。
細想來,就是從前,他們好像也沒有真正以這種關系自居的時候。
黎月筝有想回憶從前和賀浔相處的那段日子,可是十年過去,兩人之間多多少少有些變化,好像難以和過去直接做鏈接。
兩人并肩走着,偶爾閑聊幾句,賀浔會問她想吃什麽,再把需要的食材放進購物車裏。
但當賀浔避開黎月筝不喜歡的洋蔥和胡蘿蔔,轉而去拿西蘭花和蓮藕時,黎月筝卻又覺得賀浔對她和從前其實根本沒有差別。
從前日子苦,不過賀浔總是能想方設法給黎月筝那具單薄瘦弱的身子補充營養。久而久之,也發現了黎月筝的一些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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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的,賀浔把自己的那份也留給她吃。
她不喜歡的,賀浔把她的那份主動解決掉。
此刻的賀浔西裝革履,昂貴衣料下的身軀比從前健壯。眸中的戾氣收斂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愈發濃烈的冷漠感,周遭氣勢淩厲。
和這個滿是紅色布置,喜慶迎面的超市好像有些格格不入。
黎月筝偏頭看着賀浔,他正在貨架框裏挑選蔬菜,神情認真,姿态熟練。
黎月筝莫名喜歡他這副模樣,看着分外有煙火氣。
沒多久,購物車裏就已經滿滿當當,賀浔邊推着購物車邊問黎月筝:“還想吃什麽?”
想了想,黎月筝道:“想吃砂糖橘。”
聞聲,賀浔意料之內地笑了下,“已經提前買好了放家了,回去就能吃。”
有一年還在延水縣的時候,黎月筝偶然見筒子樓下小賣店老板娘的兒子在吃水果,看着像是橘子,模樣又過分小巧,不過聞着酸甜,讓人下颚發麻。
從前黎好還在的時候,黎月筝曾跟着她吃過,只不過後來到了延水,日子過得比從前還窘迫,能滿足溫飽已是難事,哪還有閑錢買什麽水果。
小姑娘臉皮薄,就算嘴饞也不敢多看,拉着旁邊的賀浔就要走。
只是沒想到吃砂糖橘的小想法在第二天就得到了滿足。
賀浔足足買了一整筐來。
對于當時的他們來說,那一整筐的價格可不是什麽小數字。
但是賀浔也沒和她說是哪裏來的錢,只是默默在邊上給她剝橘子,然後喂給她吃,問她甜不甜。
他剝橘子的時候,手掌不經意會顯露出來,黎月筝能清晰看到他掌心磨出的小傷口和紅痕,估計又不知道去哪裏頂着個假年齡搬貨賺錢了。
過去這些年,黎月筝已經忘記那一筐砂糖橘的模樣,腦中清晰的是當時口中的酸甜感。
甜的想讓人大笑,又酸的想讓人落淚。
剛才賀浔說已經買好了放到了家裏。
放誰家,自然不會是黎月筝家。
黎月筝睫毛微動,剛想說什麽,身後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月筝。”
聞聲回頭,黎月筝看到正拿着一壺陳醋朝他們走過來的湯照。
“巧了,在這兒碰上了。”沒穿警服的湯照看起來要溫和的多,她臉上帶着和善的笑意,目光在黎月筝賀浔身上掃了兩圈,最終又落到那個滿當當的購物車上,“怎麽這個時候才來采買這些,趕着回家做年夜飯吶?”
“嗯。”黎月筝點點頭,“您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除夕不放假嗎?”
“局裏有點事兒,剛處理完,這不是家裏少瓶醋,我順路捎一瓶。”湯照晃了晃手上的陳醋瓶子,視線又不由自主落到旁邊的賀浔身上。
停頓幾秒,湯照意味深長地看向黎月筝,“上次還沒來得及介紹,月筝,這位是?”
黎月筝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微微愣筝,偏頭看了賀浔一眼,繼而溫聲道:“他叫賀浔,是…我男朋友。”
話音落下,湯照微微一愣。
許是對賀浔的稱呼有些陌生,聽在黎月筝耳中也有些耳熱,話間有微不可查的停頓,不過倒是沒有多少猶豫。
她站在賀浔身前,看不到賀浔的神情,只曉得她在尾音落下的那刻朝前走了半步。
而後,賀浔向湯照伸出只手,微微彎腰,态度禮貌又恭敬,“您好湯警官,我是賀浔。”
看到賀浔主動打招呼,湯照倒是高興得很,連聲說了幾個好字。
不知為什麽,看賀浔這模樣,總讓黎月筝生出種向旁人介紹自家人的親密感,本就有些發燙的耳尖此刻更加紅熱。
她有意無意了看了賀浔一眼,才見他姿态從容,對旁人總是冷淡的臉龐也帶着溫和的笑意,對黎月筝方才的介紹毫無反應,看着像是對“男朋友”這個稱呼的接受度很高。
話題被帶過去,很快,黎月筝也對這個小插曲抛之腦後。
回到京樾府的時候時間不早不晚,從進了入戶玄關開始,黎月筝就已經發現不同。
門口地毯上有兩雙拖鞋,一雙是賀浔的黑色拖鞋,還有一雙款式相同的白色拖鞋,鞋碼小很多,一看就是女款。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黎月筝看賀浔一眼,就見他已經換了鞋,而後提着幾個購物袋大步跨進去。
幾步後,賀浔又扭過來頭,掃了黎月筝腳邊一眼,“拖鞋是你的,還不進來。”話聲稍有停頓,他唇邊微微勾起個弧度,“還是說,我給你換?”
“……”
黎月筝移開眼神,迅速換鞋進屋。
既然來了京樾府,黎月筝就沒有讓賀浔獨自做年夜飯的打算,可賀浔好像有。
跟着他走進廚房沒半步,黎月筝就被賀浔攬着肩膀推了出來,然後按坐到沙發上,“好好坐着,我自己來就好,你等着吃。”
“可是——”
“不用可是。”賀浔态度強勢,不給黎月筝反駁的機會,“隔了這麽多年,終于又能有讓我伺候你的機會,不好好把握?”
望着那雙深黑的眼睛,想了想重逢以來賀浔為她所做的,黎月筝抿抿唇,“我這是奴役。”
有些意外黎月筝會說出這兩個字,賀浔笑出來,手掌揉揉她的後頸,“奴役也行,聽着挺有意思的。”
黎月筝無奈,“賀浔,你是受.虐狂嗎?”
停頓半刻,賀浔反複思索了下這兩個字,而後道:“嗯,只受你的虐。”
黎月筝能明顯感覺到,分開的這些年,賀浔的廚藝精進了不少。她就在客廳坐着看了會兒手機,就能直接吃上絕對稱得上豐盛的一頓年夜飯。
兩個人其實都沒有看春晚的習慣,不過或許是為了此刻的氣氛,賀浔打開了從搬進來起就一直當擺設的電視,專門放出來給黎月筝聽個熱鬧。
偶爾黎月筝會擡頭看兩眼,收回視線時,就能看到餐盤中已經剝好的蝦。
飯桌上的聲音并不多,黎月筝和賀浔向來都不是多熱絡的性子,加之關系剛剛有所變化,或許是一時間還沒适應,動筷的聲音比閑聊多。
別家的年夜飯,春晚像是背景音樂。京樾府這頓年夜飯,春晚到像是整個夜的主會場。
黎月筝也會在考慮要不要找什麽話題來聊,總覺得這樣的氣氛好像有點怪異。說不上多差,也不尴尬,就是有點安靜,不像是情侶吃年夜飯,到像是拼桌的飯搭子。
經驗太少,黎月筝甚至在想自己之前和岑敘白談戀愛的時候會聊些什麽,只可惜腦子裏回回吃飯的話題都是工作,找不出什麽新鮮東西。
不過賀浔确實照顧她,好像恨不得把所有她喜歡的都堆到她面前。
盡管這一桌飯菜,已經全部符合了她的喜好。
酒足飯飽,碗筷也被賀浔通通收拾幹淨。
黎月筝不知道接下來幹什麽,就坐在電視機前看春晚。
從廚房收拾好出來的賀浔坐在黎月筝身側,從剝蝦夾菜改成了給她剝砂糖橘。
沒多久,桌子上已經壘了小山高的橘子皮。
黎月筝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些複雜。
耳邊賀浔的呼吸聲還沒有他剝橘子的聲音大。
難道他真就沒有別的話和自己說?
黎月筝本來就吃得很飽,那堆砂糖桔果肉也吃不下多少。春晚對她沒什麽吸引力,黎月筝覺着再待下去的意義也不大,就生了想回家的念頭。
在賀浔再一次剝開砂糖橘的時候,黎月筝攔下來,“我吃不下了。”
聞聲,賀浔看她一眼,止了動作。
黎月筝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而後,黎月筝在賀浔的注視下站起身,“你不用送我,這裏在市中心,比較方便,我打個車就好。”
說完,就要往玄關的方向走去,拿外套,換鞋。
“黎月筝。”
拖鞋還沒換下來,又被一道聲音叫住,黎月筝擡頭,就見賀浔已經站在了玄關邊上,身子懶散地倚着玄關櫃。
他身上是單薄的襯衫和西褲,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臉上神情懶散,不辨喜怒。
“怎麽了?”黎月筝問他。
賀浔深深地注視着黎月筝,眸色黑沉。
沉默片刻,賀浔淡聲開口:“來都來了,不先睡一下你男朋友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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