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相看媳婦嗎
第一次見面就要摸臉,這樣的要求實在是唐突了,尤其對象是宴黎。哪怕宴黎對溫梓然的觀感還不錯,這時候也靜默着不曾答應。
秦雲書見着氣氛不好,忙解釋了一句:“還請公子不要見怪,梓然并沒有旁的意思,她只是想知道公子的相貌而已。”說是這樣說,但秦雲書自己心裏也有疑惑,畢竟溫梓然可不是那種好奇心重,見了誰都想要摸一摸對方相貌的人,只對眼前這位小公子,倒似特別上心。
宴黎聞言略微驚詫,目光在溫梓然無神的雙眸上停留片刻,這才真正敢确認眼前之人目盲。倒并非他眼力不濟,實在是溫梓然的做派半點兒不像個眼盲之人——她沒有目盲之人的那種小心和畏縮,她“看”人之時落落大方,走起路來也是不疾不徐,好似從不擔心自己會磕碰難堪。
這确實是個特別的人!
宴黎心中再次下了判定,只不過摸臉這種事,他還是有些猶豫的,畢竟他不喜與人接觸,更不習慣與人親昵。
溫梓然卻并不放棄,小心翼翼的又問了一回:“阿兄,可以嗎?”
前一刻宴黎心裏還是拒絕的,但此刻見着溫梓然臉上的期盼和小心,心中不知怎的就是一軟。他微微眨了眨眼睛,別開了目光,而後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溫梓然聽見了,唇角微揚杏眸輕彎,那溫柔的淺笑落在宴黎眼中,只讓人覺得心都跟着柔軟了起來。于是宴小将軍面上不自覺柔和了下來,對之前貿然答應的舉動,也不在後悔猶豫。
少女的長袖微微垂落,露出雪白的皓腕,纖細的素手緩緩探出,試探着伸向宴黎的方向。
許是只有這一刻,眼前這從容的少女才真正像個目盲之人吧?宴黎想着,腳下同時向前踏出了一步,他也沒有去牽溫梓然的手引導,只微微彎了腰,小心的将臉湊到了溫梓然的指尖。
溫梓然的手有些涼,但指尖卻細膩柔軟,落在宴黎臉上時就好似被最溫潤的玉石輕觸一般,并不會引人反感,反倒是讓人有些喜歡。只是溫梓然自己察覺到了兩者的溫差,于是收回了指尖,有些擔憂的問道:“我的手是不是太涼了?”
宴黎忍不住盯着溫梓然的手瞥了兩眼,心裏略微有些異樣——向來讨厭與人接觸的他,似乎并不讨厭面前少女的觸碰,相反莫名便生出了一股親近之意。就好似他其實跟眼前的少女已經認識了許久許久,于是相互熟悉,于是心防卸下……
這可真是一種怪異的感覺,反常的親近感讓宴黎心中陡然生出了兩分警惕來。可是看看面前目盲的少女,這警惕似乎又顯得那般多餘,于是他抿了抿唇說道:“沒有。”
宴黎是個直接的人,并不會說什麽客套話,他說沒有便是沒有。所以溫梓然聽後也不再多問,直接伸手再次摸上了宴黎的臉頰。
這一次她抹得很仔細,從宴黎飽滿的額頭,到他飛揚的劍眉,再到他有着濃密睫毛的眼眸,而後是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唇……一寸寸一點點,溫梓然的手指在宴黎的臉上緩緩劃過,被摸臉的人眸光微閃,摸臉的人卻漸漸在心中勾勒着眼前人的容貌。
其實溫梓然并沒有摸過幾回宴黎的臉,剛開始時因為兩人并不熟悉,後來便是都長大了,繼妹去摸繼兄的臉,無論如何都有些于禮不合。所以在前世,溫梓然只摸過宴黎的臉兩次,一次是在他出征時,一次是在他的棺椁內,可宴黎的容貌卻被溫梓然深深的刻在了心底裏。
再次觸碰,有些差別,但差別似乎有沒那麽大。
眼前之人尚且年少,臉部的輪廓明顯要比記憶中柔和許多。沒有經過風沙的磨砺,沒有經過戰火的洗禮,他的肌膚尚且細膩嫩滑,就如女子一般,只不知是否也如女子一般白皙?
溫梓然想着,腦海中勾勒出了阿兄少時模樣,有些歡喜,又有些遺憾不能親眼看上一看。但好在她從來是個知足的人,還停留在宴黎臉頰上的素手只是略微留戀停頓便收了回來,而後笑眼彎彎的誇了一句:“阿兄生得好相貌。”
宴黎本就生得俊秀,稍一打扮也是個翩翩少年模樣,但以往那些人在注意到他容貌前就會被冷眼吓退,所以長這麽大,宴黎還是頭一回被人誇獎好相貌。一抹薄紅緩緩爬上臉頰,宴小将軍目光飄忽了一下,又鎮定的問道:“你摸清楚了?那記住了嗎?”
溫梓然點頭,很認真的答道:“記下了,不會忘的。”
宴黎不知怎的心情就有些好,但今日臉紅的次數也太多了,實在不正常。他并不想讓旁人看見自己羞赧的模樣,于是終于松口道:“那你們先回去吧,我就不遠送了。”
說完這話,宴黎甚至不等母女倆登上馬車,轉身就快步回了将軍府。
牽馬的兵丁這時恰好将宴黎的馬牽來,誰知就看見小将軍一個回轉的背影,還走得十分決絕。他牽着馬兒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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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梓然的出現似乎撥動了宴黎的心弦,但似乎又什麽都沒有改變。回府之後的宴黎去洗了澡,比平時擦洗的更認真了些,多換了一道水,然後又繼續與往常一般無二的作息。
宴擎是這邊城的守将,看似忙碌,但沒有戰事的時候其實還算輕松。
傍晚的時候,父子二人準時出現在了将軍府的飯廳裏,然後一同用膳。武将家也不是十分講究食不言寝不語那一套,所以吃着飯宴擎便問道:“阿黎,你覺得今天溫家那小姑娘如何?”
宴黎夾菜的動作一頓,然後誠實的答道:“還不錯。”
這個答案看似敷衍,但從宴黎口中吐出卻是十分難得了,落在宴擎耳中更是直接理解成極好。父親大人頓時欣慰的笑了笑:“既然覺得不錯,那今後便多相處些。阿黎你也這般年紀了,卻還沒有幾個朋友,将來更是……”話未說完,嘆了口氣。
宴黎知道父親在憂心什麽,可他并不想改變什麽,眼下的生活就挺好。所以他眉頭壓了壓,說道:“我有朋友,大山他們就是。”
說起這個宴擎都不想提,那幾個小子哪裏是想和宴黎做朋友的,他們那一夥人純粹是被宴黎揍怕了。宴黎打架是不要命的,一個打一群,那些小子都被揍過幾回之後也只能委委屈屈的認了“兇神惡煞”的宴小将軍做老大,平時見面都躲着。
老父親在心裏抹了把辛酸淚,然後說道:“不不不,阿爹的意思是讓你不要總和男孩子在一起,像溫家小姑娘那樣乖巧的女孩子也可以多接觸接觸啊。”
宴黎看着他爹默了默,忽而皺眉問道:“阿爹是要讓我相看媳婦嗎?”
差點兒噴出一口老血的宴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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