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真心

真心

想法有了,實行起來卻很難。

剛巧這個周末是中秋節,兩人每次一起在福利院做完義工後,時奕都會送許遠汀回學校。

因此許遠汀心想,不如這個周末請時奕在S大轉轉,感受一下“校園情侶”的氛圍,興許很多事就都能說開了。

她提前準備了兩份小禮物,于是讓時奕在宿舍樓下稍候,自己上去取。

回到寝室後,發現周元元正在試衣服,她今天晚上師門聚餐,這會兒正糾結到底穿哪件好。

許遠汀簡單提了兩個小建議,不想讓時奕久等,就匆匆下樓了。

樓下有好幾個等女朋友的男生,時奕是其中最高最顯眼的。

許遠汀走到他面前,他很自然地将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移動到她身上,輕聲詢問:“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好問題,注意到周遭若有似無的目光,許遠汀直截了當道:“跟着我。”

帶你去個人少的地方。

每個大學都有那麽幾個适合小情侶談戀愛的“聖地”。許遠汀今天要去的,就是其中一個聖地旁邊——人更少,環境也更清幽。

兩人穿過重重掩映的樹木,來到一個相對空曠之處。

許遠汀很滿意:“這裏景色不錯,右邊那幾棵月季樹開花的時候可漂亮,左邊有條小河,是S大的校河。然後擡頭——就能看到月亮。”

時奕好奇道:“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我畢設答辯前特別想找個地方排練一下,就誤打誤撞過來了。一般小情侶都在那個小樹林裏談戀愛,”許遠汀伸手一指,“大家看到會習慣性避讓,也就很少有人再往裏走,所以知道這兒的人不多。”

“那這裏算不算是你的秘密花園?”時奕笑問。

“當然,”許遠汀點頭,“我是一個喜歡在戶外背書的人,以前本科的時候,每次期末考試前,都會早起去棠大操場複習兩小時。”

說話間,兩人在一張小石桌旁面對面落座。許遠汀這時才展示自己一路來一直拎着的東西——

兩個月餅、一瓶氣泡酒、兩只小杯子,以及兩個禮品盒。

她将禮品盒放到桌面正中央:“送給你的,要不要現在就打開看看?”

修長的手指快速解開了盒子上的綁帶,映入眼簾的是一只男士機械手表和一個小木雕。

小木雕是一個跳舞的小人,許遠汀逛商場時偶然發現,一下子想到時奕,于是買了下來。

眼角眉梢都漾起笑意,時奕鄭重道謝:“謝謝,我很喜歡。”

說着,他将機械表從禮盒中拿出,咔嚓一聲,表帶便系在了他細細的手腕上。

都說人靠衣裝,其實衣裝也靠人,許遠汀心想,不過幾百塊錢的表硬是被他戴出了幾萬塊錢的感覺。

氣質這東西真的蠻玄學,即使時奕全身上下沒穿一件大牌,也讓人覺得他是矜貴的。

眼見他的手輕輕觸碰了下小木雕的頭,許遠汀頓時開始後悔:“這次準備得倉促,下次有機會的話,可以試試手工制作。”

她的重點本來是在“下次”,但時奕顯然關注到了另一處,他揚眉:“你喜歡手工制品?”

“是啊。”

其實也不算,只是因為她突然覺得,這些來自商場的、沒有傾注她半分心意與時間的東西,不值得他如此珍視。

時奕若有所思地點頭,将禮物收好後,把目光轉向桌面上的另外三樣東西——月餅、氣泡酒與杯子。

許遠汀連忙回神,她為兩人各倒了一小杯酒,裝作不在意地問:“你以後會留在北城嗎?”

時奕在大三時就開始參加北城歌劇舞劇院的實習,因此許遠汀這個問題,只是想稍微把話題往“以後的打算”這個方向引。

誰知時奕回答:“不一定。”

許遠汀詫異擡眼,只見時奕單手摩挲着杯子,發呆般地說:“我奶奶最近身體不太好,在北三醫住院,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要回老家。我可能……得回去照顧她。”

在時奕的視角,他是不知道許遠汀在北三醫實習的,更不知道她已經見過他奶奶了。

許遠汀也就只能裝作不知道,她很想安慰時奕,但話到嘴邊,又發現話語很蒼白,而且她和時奕處境不一樣,他是奶奶唯一的孫子,和奶奶感情很深。

這是許遠汀又一次感受到語言的無力,如果能擁抱就好了。

這次,卻是時奕率先打破沉默,他反問道:“你呢?”

許遠汀想了想,她似乎沒跟時奕聊過自己的家庭狀況,于是簡單描述之後,總結道:“我不是獨生女,現在也基本經濟獨立,所以是比較自由的。”

她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又說:“但我其實也不确定,我挺迷茫的。高中時聽說計算機賺錢,就稀裏糊塗地報了。後來發現自己還是更喜歡和人打交道,于是保研跨保到心理。”

“你要問我真正喜歡什麽,我說不出來。”不單對人,對事也一樣。

許遠汀不知道,這是否因為,小時候自己從來不是家人的第一順位,所以她喜歡什麽也未必能得到,久而久之,就幹脆麻木了。

明明應該聊感情的,聊着聊着就有點跑題,許遠汀有點懊惱,忙把話題拉回來:“那你呢?你喜歡什麽?”

酒後能不能吐真言不知道,但确實是能壯膽的,借着夜色的掩護,許遠汀幾乎是直勾勾地盯着時奕,等着他的答案。

但她失望了,他沒有迎上她的目光,也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低頭用手摸了下表帶,說道:“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許遠汀心想,也許他是這樣溫柔委婉地拒絕了她吧。

擡頭望去,今夜月色真美。有生之年能度過這樣一個中秋節,也算此生難忘。

有微風輕輕拂過,送來一陣月季花香,時奕的話夾雜在風裏,如同在她耳畔纏綿:“好像還沒問過,你生日是哪天?”

看來今晚是不得不表白了啊,許遠汀心一橫,嗓音也變得發顫:“520。”

“嗯?”

“我生日,5月20號。”

一種暧昧的氣氛在湧動。

時奕好似也愣住了,大概他問這個問題前,沒想到會是這樣巧合的答案。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突然聽到不遠處的小樹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意識到這聲音是什麽後,許遠汀和時奕的臉同時一紅,在夜色的庇護下看不太清,但兩人默契地屏息凝神,不再說話。

晚風一陣陣,兩人沉默地對坐拼酒,只有月光下的影子間或彼此交纏。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喝到最後,許遠汀心知不能再放縱下去了,于是伸出指尖,蘸了幾滴酒,在桌面上寫字。

月光調皮地跳到桌面,照亮了她的心事——一串接着一串的520。

我敢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賭上我的全部真心。但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包括你。而且,你最好不要有所回應,因為我,不值得。

眼角滲出幾滴淚珠,許遠汀聳了下肩,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嗝。

幸好聲音不大,沒被小樹林中的另外兩人察覺。

她垂下頭,唇邊卻突然覆上一片柔軟。許遠汀下意識想要掙紮,在發覺自己的嘴唇與時奕的手掌不過一毫之距時,立馬停止了動作。

“親吻”只發生在一剎那,似乎感受到她灼熱的吐息,時奕的手往後移動了稍許,但還是,幾乎覆蓋住了她大半張臉。

從手指的間隙中擡起頭,許遠汀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時奕伸出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放在嘴邊比了個“噓”的手勢,月光下,他手腕處的金屬表帶泛着冷冽的光,但他本人,目光卻溫柔。

仿佛為了應景似的,許遠汀又打了個酒嗝,還好時奕及時捂住了她的嘴,才不至于發出太大聲音。

他的手掌寬厚,修長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掃過她的眼尾,拂去了她眼角淚花。

似乎只是,不經意間的動作。

許遠汀後知後覺地感到尴尬,她忍不住閉上眼,不敢蠕動嘴唇,也不敢大聲呼吸,只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旁邊的那對小情侶快點結束。

大約十分鐘後,小樹林中的聲音不再響起,剛剛那種暧昧的氣氛也不複存在。

時奕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似的。

許遠汀不敢看他,只自顧自地收拾桌面,偷偷用手掌抹去了那些酒漬:“好晚了,你是不是得回學校了?”

時奕“嗯”了一聲,再次道謝:“謝謝你的禮物,祝你中秋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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