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段景曜大概是忙着趕通告,對喬澤态度十分冷淡,隔了一整晚也不過回了句謝謝。

喬澤倒是早就習慣了,一邊打車,一邊給他發去日常問候。

順便關心一下對方今天在哪裏工作,看看和自己要去的目的地距離有多遠。

也許是手機正好在手邊,這次段景曜回複得很快,他在市中心的攝影棚拍雜志封面,這會兒已經開工了。

喬澤看了眼地圖導航,那地方和秦煊的工作室隔了有大半個市區,離得夠遠,不會意外撞見。

他于是放心地打開外賣軟件,估算着現場工作人員的數量,給他們點了星巴克。

又給段景曜發消息:“工作辛苦啦,給你點了咖啡,提提神!”

段景曜正在化妝間做妝造,化妝師拿着小刷子在他臉上掃來掃去,看着他精致完美的五官,似乎也沒發現什麽需要再添補的地方。

“OK了。”化妝師道,“小段老師看看呢?”

段景曜從手機屏幕上擡起眼睛,眉心仍微蹙着,看起來不大高興。

喬澤每次問了他在哪裏,卻不來探班,只給他點各種外賣,還讓他分給在場的工作人員做人情。

他又不缺這仨瓜倆棗的小恩小惠,喬澤那麽喜歡他,應該主動來看他才對,以前在學校都知道跑來看他們排練,怎麽現在還不如從前了?

難道還要他來提醒?顯得好像他多在乎一樣,絕對不可能。

化妝師看段景曜皺眉,只以為他對妝容不滿意,連忙問:“還有哪裏需要改嗎?”

她端詳着鏡子裏俊美的年輕人,又真心實意地補充說:“不過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小段老師這顏值,原生條件太優越了!稍微強調一下輪廓上鏡就很絕,随便拍都是大片,完全不用再畫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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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段景曜回過神來,舒展開眉頭,禮貌性地颔首道:“沒問題,謝謝。”

開始拍攝之前,他先讓助理給自己拍了幾張照片,助理邊拍邊問:“小段哥是要當做花絮發微博嗎?”

“不用。”段景曜道。

他拿回自己的手機,把照片一股腦發給了喬澤,末了也不等對面回複便按滅了屏幕,又把手機遞給助理:“等會兒有個星巴克外賣,你記得接一下電話。”

助理應下這差事,不多時果真從外面提回兩大袋咖啡,各種品類的都有,數量足夠所有工作人員分,可能還有剩。

小段哥不是會做這種事的性格,也不是孫經紀打點的,那點這些外賣的人大概率就是傳說中的嫂子。

助理也是個嘴甜會來事兒的,對着比自己年紀小幾歲的藝人都能叫哥,管對方的女朋友叫嫂子更是毫無心理負擔,拎着咖啡便對中場休息的段景曜讨好似的道:“嫂子對段哥真好,每次都準備得這麽周到。”

段景曜沒否認他的話,對這恭維還頗受用的樣子,輕嗯了一聲,開口道:“你拿去分一下吧。”

“哎。”助理忙不疊點頭,笑眯眯地揚聲招呼大家道:“各位老師辛苦了!我們段哥給大家點了星巴克,想喝什麽可以自己選……”

衆人紛紛道謝,影棚裏充滿了輕松快活的氣氛。

段景曜也讓助理給自己拿了杯冰美式,明明沒有加奶也沒有加糖,他卻莫名從裏面喝出了一絲甜味。

秦煊給的地址也是一片別墅區,出租車只能開到大門口。

喬澤下了車,給對方發消息說自己到了,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秦煊便親自出來接他。

男人的打扮還是一如既往的富有藝術家的氣息,半長的頭發有些微卷,随意地散在肩頭,襯衫的袖口挽起,恰好露出手臂上一小截新痊愈的傷疤。

他笑着朝喬澤招手,保安把門禁打開,喬澤一路小跑過去,臉上也帶了盈盈的笑意。

看到秦煊手上的傷痕,喬澤心知肚明這是苦肉計,故意露給他看的,面上還是作出心疼的表情,擔憂地問:“秦老師,你的手還好嗎?”又自責道:“都是因為我……”

“皮外傷而已,早就沒事了。”秦煊安慰性地拍拍喬澤的肩膀,順勢便攬住了他,“走吧,帶你去看我的剪輯室。”

男人溫熱有力的手臂搭在喬澤肩上,喬澤也沒推開對方,和秦煊保持着一個近乎親密的姿勢,跟着他走向工作室。

說是“工作室”,其實倒更像是什麽藝術展,或者是某個私人博物館。

整幢別墅從外觀看便極具設計感,內部也是後現代風格的裝潢,刻意挑高的層高讓空間顯得格外寬闊。

室內錯落地擺放着主人的收藏品,各種雕塑、裝置藝術和牆上挂着的油畫交相輝映,甚至還有一整面牆的藏書和CD。

喬澤左看右看,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秦煊攬着他往別墅裏走,一路給他介紹那些雕塑和油畫的由來,從表現主義畫派講到卡夫卡和斯特林堡,又講世界現代戲劇和電影……

雖然秦煊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但無法否認的是,他的确才華橫溢、學識淵博。

在專業領域上,喬澤仍然願意将他視為偶像和老師,他講話總是風趣幽默不枯燥,要是來他們學院開課,喬澤一定會選修。

不過一碼歸一碼,仰慕秦煊的才華,不代表就願意被他玩弄,喬澤分得很清楚。

秦煊想騙他上床,還想欺騙他的感情,他将計就計陪對方演戲,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順便再忽悠秦煊給自己拍個片子,不過分吧?

一路上都沒看見其他人,喬澤正覺得奇怪,秦煊便停下腳步,略帶歉意地向他坦白道:“抱歉,小喬,其實今天工作室在放假。但我太想見你了,這裏是我家,如果你介意的話……”

啧,怪不得外面安保這麽嚴格,果然是私人住宅區。

喬澤竟然一點都不意外,畢竟秦煊對他的企圖,可以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佯裝訝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似的道:“真的嗎?秦老師家這麽大——簡直像個藝術館!”

七分真心加三分誇張,再配上恰到好處的崇拜目光,極大地滿足了男人的虛榮心,喬澤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不介意。”

“那就好。”秦煊笑起來,淺色的眼眸微眯,像是抖開尾羽的孔雀,按下牆邊開門的按鈕,兩人身前的大門如幕布般朝兩側徐徐拉開,展現出裏間的別有洞天。

“哇……”

這回喬澤是真沒忍住驚訝,門後是另一片更加寬闊的空間,弧形的巨幕完全是電影院的規格,還配了全套杜比音響,直接連到剪輯臺上。

就連那剪輯臺也像是科幻電影裏飛船的操作臺一樣炫酷,比起學校裏只有幾臺破舊電腦和帶毒硬盤的寒酸剪輯室,簡直是降維打擊。

有錢真好啊。

喬澤默默感慨,他一個編劇都看得眼熱,但凡是個學電影的,沒有人會不羨慕這樣的工作環境。

秦煊攬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不覺已經滑到了他腰間,半摟着他低頭問:“我已經做了一部分粗剪,想看看麽?”

喬澤裝作感覺不到對方暧昧的動作,一臉純良地點頭:“好啊。”

粗剪的版本還沒有調色,整體色調偏灰,聲音也還有些粗糙,但經過導演的親自剪輯,故事已經基本成型,放在大銀幕上看,倒有種特別的味道。

喬澤就坐在剪輯臺前看片子,秦煊站在他身側,半撐着椅背和他一起看。

看着看着,目光卻從銀幕上挪到了喬澤身上。

昏暗的剪輯室內,只有大銀幕的光亮着,不斷變化的畫面光影落在青年臉上,襯得他神色格外認真。

從秦煊的角度看過去,正能看到喬澤秀氣的側臉。

青年的眼睫濃長、眼尾微垂,鼻梁不高不低,鼻尖有一點挺翹的弧度,唇色偏淡,下巴略尖,并不是明豔濃麗的第一眼美人,卻十分耐看,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生動感。

他是那麽的年輕、純粹,聰敏與愚鈍矛盾地結合在一起,讓他像捉摸不透的謎團,帶着蓬勃的鮮活生氣,引得秦煊忍不住想要追逐。

或許有過那麽短暫的一瞬,他對他說過的那些虛假的甜蜜情話,也曾摻雜着幾分真心。

只是謊話說得太多,秦煊早已分不清楚,究竟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又或是像他的某個前任說的那樣,他根本就是一個不懂愛的冷血怪物,戴着多情的假面,以吸取別人的愛意維生。

在電影裏拍過再多濃烈的愛恨,也終究是拙劣的模仿,他永遠得不到真正的愛,沒有人會愛真實的他。

繁華的假象背後,他注定是個孤獨的失敗者。

剪輯室內忽然安靜下來,半成品的戛然而止喚回了秦煊飄遠的思緒。

喬澤正看得入神,畫面驟然停滞,還以為是設備故障,不解地擡頭問秦煊:“秦老師,怎麽沒有了?”

秦煊垂眼看他,抱歉地笑了一下,解釋道:“熬了一個通宵,剛剪到這裏,後面還沒做呢。”

“還想看?”秦煊彎腰,離喬澤更近了些,氣息幾乎灑在他耳畔,低聲對他說:“我正打算再剪幾場戲,現場剪給你看怎麽樣?”

喬澤對電影頗感興趣,對秦煊接下來到底想做什麽更感興趣。

于是眨巴着眼睛點點頭:“真的嗎?太好了,我想看後面的劇情,也想看老師是怎麽剪輯的。”

秦煊直起身,牽着喬澤也站起來,把剪輯臺前的燈光打開,調出操作界面,先給他簡單講了講各個按鍵的功能和使用方法,便繼續編輯起素材。

男人專注于剪輯時的模樣,比起平日裏總是笑吟吟的樣子,倒莫名更英俊迷人了幾分。

常年挂在嘴角的溫和笑意退去,薄唇微抿,英挺的眉頭蹙起,深刻的輪廓線條變得冷峻而不近人情。

喬澤盯着對方看了好一陣,直到秦煊停下動作,轉過臉重新對他笑起來:“好了。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段。”

秦煊說着,按下播放鍵,喬澤擡頭看向銀幕。

逼仄昏暗的洗頭房,沉默的女人和躺在她面前窄床上的少年,搖晃的手持鏡頭、水箱裏紅藍相間的燈光……熟悉的場景勾起了喬澤的回憶。

這不是那場他和段景曜對過的戲嗎?兩個人在酒店演着演着,就真演到了床上,後來正式拍攝的時候,喬澤在片場都還有些想入非非。

此時在大銀幕上再看這段情節,演員體驗派的演技和高超的鏡頭語言加持,讓本就濃烈的情緒達到了頂峰。

放大無數倍的特寫,細碎的衣料摩擦聲、壓抑的低喘與水中氣泡破碎的咕嚕聲混雜在一起,透過杜比環繞音響放出來,還沒有精心修飾過的聲音帶着同期聲特有的粗糙,更有一種真實的身臨其境的現場感。

喬澤看得莫名有些臉熱,影片中旖旎而粘稠的氣氛,不知為何竟與現在無端相似。

在段景曜低沉的喘息聲裏,喬澤不禁神情微妙,忍不住側過一點視線,偷看秦煊的反應。

秦煊果然也正在看他,深邃的眼底帶着喬澤熟悉的欲念。

兩人隔着極近的距離四目相對,并不長的粗剪片段恰恰在此刻結束。

周遭一片靜默,襯托得他們沉重的呼吸和心跳聲越來越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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