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無歸路

痛！

靈力沿着經脈上湧到面部, 就仿佛油砸進沸水裏, 痛得令人面部扭曲。

好在林拾音這種死馬當活馬醫的做法有起到效果, 韓雲笙只痛了很短的幾秒, 就松活了下來。

生生秘境的規則再次逆轉了展露在外的韓雲笙的相貌，面頰爬上的紫黑的魔氣的凝結體也悄無聲息匿了行跡。

可是……韓雲笙與林拾音沒有一個就因此放下心來。

魔氣何嘗頑固？

林拾音扒開韓雲笙腿部的遮掩物, 那處被抓傷留下的傷痕已然好了，未曾留在腿上。

只是韓雲笙腿部光潔而無瑕疵, 皮膚表面卻隐有魔氣纏繞。

韓雲笙滿額大汗地撐起身體, 揮手将汗水盡數擦去, 努力讓自己恢複到最自然的狀态。

她自也看到了腿部的情況，變色幾變之下, 還是傳音與林拾音說：“不能聲張。”

是的, 不能聲張。

魔修向來都是引人唾棄的存在，宗門中出了入魔弟子一事倘若被捅出去，指不定多少修士上趕着戳脊梁骨。

修士可以風輕雲淡地修仙, 似乎完全不問世俗，也可以在某些時候不吝于爆發最大的惡意。

人心難料, 就算是有一點危害宗門聲譽的可能, 韓雲笙也都不會允許。

韓雲笙一直都知道, 劍峰倘若不是有了她的師父撐腰，在清藏宗內的位置将一落千丈。

畢竟劍修……從天生上來說就有一種劣勢，因為太過專注于劍的修行，往往在權謀算計上沒有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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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一下就是，把智商全給了自個兒的劍。

“嗯。”林拾音回應道, 說完她掐斷了兩人間的傳音，轉過頭去看向已經反應過來，生了惑意的姜然。

既然要隐瞞，那既是要隐瞞個透底的。

林拾音這般謹慎的性子，不容許有一絲意外的因素發生，同理，身為當事人的韓雲笙默許了這種作為。

“沒事了。”韓雲笙站起身，狀似無恙地看向姜然。

可其實她腿部一陣麻癢，這癢意并非是蚊蟻叮咬殘留下來的淺淺的癢意，倒更像是數以千計的白蟻啃食實木而帶來的痛感。

只是……能忍。

也僅僅是能忍了。

韓雲笙自知自己其實是在強撐着，實際上，她也就只能站着，幾乎不能夠自由地動作了。

偏生在姜然的注視下，她不可能依賴于林拾音的協助。

韓雲笙強忍着不适，看着姜然道：“彭琦冉已被我代為清理，而你……”

“需得随我一同歸去宗門，靜待宗門的判決。”

她如此冷淡的開口，心裏卻在思考姜然會不會選擇逃走呢？

姜然身上的魔氣不重，就算混在一衆修靈力的修士中其實也并不突兀。

魔氣這種東西，混在大批量的靈力裏其實相當如魚得水，當初要不是韓雲笙有近距離接觸彭琦冉的傷口，也是決計沒法發現得了的。

……其實就韓雲笙心裏自己的意願，姜然還不如逃了的好。

像姜然這種的情況，去宗門接受審判多半是走個形式，落得的處罰十有八九是廢去靈力，逐為凡人，且要在宗門的監視之下度過作為凡人僅有的幾十年壽命。

韓雲笙想着想着，越發覺得魔氣的侵染讓她身體深感不适，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她艱難地等待着姜然的抉擇。

她對姜然其實還是比較放心的，至少……就直覺來看，韓雲笙沒有在姜然身上感知到任何對她不利的東西，沖着她來的陰暗的情緒之類的是不存在的。

韓雲笙将時間留給姜然選擇，搭在劍上的手卻在不經意地放松，以便讓她無法第一時間抽出劍來追擊。

韓雲笙這是意圖要放水。

留影石可以記錄過去發生的事情，卻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韓雲笙手握武器的角度是不會被記錄下來的。

要是姜然下定主意要逃走，他可以只受一點輕傷就遁逃出去。

林拾音眼中微光閃過，她放任了韓雲笙的作為，目光轉而落在狼藉死去的彭琦冉的屍身上，剎那間竟生出了邪惡的念頭。

林拾音這念頭動得時間有些長，約是有所顧慮的緣故。她這猶豫着猶豫着叫正感難受的韓雲笙都感覺到了，韓雲笙一臉莫名地看向林拾音，在她與地上彭琦冉的屍體分別望了兩眼，福至心靈地……

沖林拾音搖了搖頭。

總感覺，要是不制止的話，拾音就要變成恐怖分子那款的了。

韓雲笙的直覺準的很，她忍着痛楚的時候這直覺沒因此消退，反而還更清楚了些，誤打誤撞地就打消了林拾音鞭.屍一類的想法。

林拾音接受到韓雲笙的信號，斟酌一下得失，頗為遺憾地将變态的苗頭掐斷掉了。

雲笙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寵着她點，才好收取更多的“報酬”啊。

韓雲笙給姜然的時間很充足，她根本沒有逼迫姜然做出選擇，而是轉頭跟林拾音眉來眼去，這眼神交流的內容只有她二人知道。

姜然的背挺直地立着，他沉默半晌，眼中的一抹光亮始終沒有消失。

然後，他緩緩開口，堅定而沒有再回頭的機會：“我會同師姐一并回去的。”

緊握的手顯出他并不平靜的內心。

韓雲笙不知他這一句話經過了多少番激烈的思考與心靈的碰撞，她不解，卻又仿佛是了解的。

她朦胧的思緒好似捕捉到了些許姜然此時此刻的情感。

韓雲笙忽地想，要是自己身上的魔氣也無法驅除，長久拖延之下也到了姜然現在的地步……她會怎樣選擇？

這實在是道有難度的題。

理性告訴她該保全自己，感性卻又催促着她想想這與宗門間的情誼，叛逃絕不是什麽好看的字眼，這是最令修士不齒的背叛。

姜然顯然是感性之人，所以他的選擇，也就不足為奇了。

韓雲笙想通了這一關卡，複雜在眼中稍縱即逝，她靠近姜然，在他布滿皺紋的手上戴上一個鐵一樣的镯子。

這是禁魔镯，克制入魔修士的一件器物，能讓入魔的修士無法動用魔氣，與禁魔镯本身排斥現象重點的，還會嚴重一點甚至昏厥過去。

姜然任由韓雲笙給他戴上這镯子。。，眉梢帶着憂愁的味道，下一秒，禁魔镯穩穩困住他的手腕時，姜然猛地全身一震，直直暈厥了過去——

韓雲笙趕忙搭了把手沒讓這把老骨頭摔了個嚴實，生生秘境帶來的衰老，就是完全肖似凡人生活一樣的衰老。骨質疏松什麽的症狀是真的會發生。

韓雲笙這一搭手，感覺手上一沉，腿上一軟，根本支持不住，作搖搖欲墜态勢……

韓雲笙的身體往後傾斜，腰上的骨頭嘎吱作響，仿佛下一刻就會因為衰朽而咔擦一下裂成兩半兒。

“我這老骨頭承受不起啊。”

韓雲笙情不自禁代入老年人的思想想。

她此刻渾身酸爽，魔氣又在不停往上灌，姜然又太重承擔不起，簡直是分分鐘要摔下去的節奏。

“拾音！”韓雲笙短促地叫了一聲，喘息的聲音粗啞得很。

林拾音瞳孔一縮，将韓雲笙的身體撐了起來，略略低下頭持續不斷地輸入靈力以克制魔氣蔓延的速度。

韓雲笙的狀況比姜然好些，還有徹底清除的機會，姜然更慘一些，沒能在他的青梅彭琦冉下毒手的那一刻意識到情況的不對。

待過個兩三天後，事情就已經定型了，再沒有補救的機會。

韓雲笙将姜然暫時平放在地上，額上大滴汗水淌下，她看着姜然昏厥過去顯得平靜的臉，百味雜陳：“也許對師弟來說，昏過去要更好一些。”

其實姜然因為排異感昏迷對韓雲笙自己也是好事，意味着她被襲擊成功的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就暴露出去。

只是韓雲笙不提……在她心中，姜然身上發生的事情讓她會投入的關注值更多。韓雲笙一直都是個偏感性的人。

“嗯。”林拾音安撫着韓雲笙痛得抽搐的身體，試探着用親吻面頰的方式促使她放松。

韓雲笙順着林拾音意來，注意力漸漸不再局限于身上綿綿的痛苦，注意力轉移法還是頗有用的，讓她感覺好多了。

韓雲笙側壓在林拾音臂彎裏，頭頂是碧天白雲，可她總覺得那雪白的雲彩之後翻滾着烏黑的事物。

為什麽會中招？

法則不能夠直接幹涉本世界發生的事情，那就只能說明，她很早之前就被法則暗下了黑手。這次的意外的爆發恐怕是趁機行事。

平常的修士要是接二連三遭遇這種打擊恐怕早就退卻了，以便明哲保身。可韓雲笙偏偏就是那異類中的一個，不知為何，她總是覺得，自己能夠達成最後的目的。

緩了一會兒，韓雲笙自覺自己能夠暫時适應這種魔氣不斷沖刷擁堵經脈的刺痛感了，撐起身起來，示意林拾音與她一同帶着姜然走。

“雲笙，你不用這麽累的。”林拾音道。

她看出了韓雲笙精神的緊繃，累這一詞也并非是在針對目前所經歷的這場試驗，而是在針對自她們交往以來林拾音看在眼裏的所有經歷。

“我能怎麽辦？”韓雲笙無奈說，“我已經走在一條不歸路上了，不能回頭，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為了畢生的信仰。

她就仿佛一個虔誠的信徒，劍峰是她心中不朽的神明。

作者有話要說：  要加更的話加更時間是在周日，早上八點一章，晚上八點一章。不嫌棄就好癱死～懶癌作者在線肝字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