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少一人

金丹榜的排名自後往前顯現, 韓雲笙與林拾音都屏息凝神看着金光一點點顯現出來。

然此次金丹榜卻與上一次金丹榜有所差異!第九名及第十名位置竟是一片黯淡!那金色光芒在此處久久徘徊不去, 到底也是沒有填上一人的名姓。

“……這是, 怎麽回事?”面面相觑之人太多, 一時間在場的修士都陷入一種混亂迷茫的狀态。

到第八名位置開始,排名位置卻又恢複了正常……待到許多金丹修士收斂起了動搖的神思, 睜眼将金丹榜上刻有名姓之人的名字記下,且靜待着榜首的産生以後。

金光終于蔓延到了第一名的位置, 那前三名的金光之盛, 是前十位後三位光芒的總和, 然金光的未點的榮耀還有半數,不難想象這榜首之位顯出的那一刻, 将是怎樣輝煌的盛大景色!

鎏金色的光芒像是水流一樣緩緩流淌, 它似是帶有靈性,金色不斷的蕩漾仿佛陽光投下來時帶有漣漪的水波。

它本身金色的光芒卻又讓人聯想到呼風喚雨的龍的色彩,然而……在衆目之下, 這頗有靈性的宣告最後金丹榜結果的金光,卻是“身形”猛地一滞, 像是撞上了無形的屏障似的, 登時——

徹底黯淡了下來。

金丹榜榜首, 竟是無名!

韓雲笙身邊已經徹底亂了,就連她自己,也是眉目冷厲,暗自将手搭上了武器。

這是怎樣荒缪的一次宗門大比!?

不光第九第十未曾有人選誕生,就連那第一, 竟也是垂懸之位,無人問鼎!

“亂了、亂了。”韓雲笙遏制不住心底油然而生的荒缪感和危機感,不知為何,她就覺得,這樣的異狀與出生生秘境時那場異樣的動蕩脫不了幹系!

再加之……韓雲笙尋遍四周也未曾找到的寧英與那不知名的玉面修士的身影,更是在她心裏敲響了警鐘!

韓雲笙甚至有所猜想,這無法顯現出來的九名、十名末尾位置,是不是本該登上的是身為寧英隊友的她們?

趁此混亂,韓雲笙迅速抓住林拾音的手,在她手心刻畫下數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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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英。

不要生張,保持冷靜,慎重回答。

韓雲笙的直覺鮮有出錯的時候,這一次甚至波及到了四大宗門的屈辱事件,作為可能的嫌疑人,寧英的隊友,她們勢必是要很慘的被波及!

宗門不會輕率地下定論,可提她二人去談話,卻是萬萬避免不了之事!

在這亂象之中,無人注意到韓雲笙在人流中做出的小動作。而這場暴亂也很快被四大宗門聯手壓制……

宗門負責人宣布,金丹榜上暫登這出現了的七位人選。

然大聲的喧嘩暴亂可止,卻是讓人心給亂了一通。韓雲笙心思通明,知曉這荒缪的事件,怕是不過幾日就要傳的人盡皆知,成為笑話各大宗門的把柄。

……寧英,覓英魔君,真是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除卻韓雲笙與林拾音二人內藏的緊張,姜然反倒是最淡然的那個,他揚了揚手上的禁魔镯,問韓雲笙:“師姐,我們什麽時候走?”

“你要情願,那現在就可以走。”韓雲笙柔和了一點目光,緩聲道。

姜然看着自己小小的師姐幾眼,最後似是下了決心,眼裏似水面一般蕩起層層波紋:“我想再多看看劍峰。”

不僅是看的劍峰的山,劍峰的水,他還想看劍峰的所有人,那些或許年幼或許已經成長起來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

劍峰的人對劍峰的一切事物都是充滿感情的。

雖說劍峰是真窮,這千百年來卻也從無因了這個理由而離開劍峰的弟子。

“可以。”韓雲笙欣然應到,“他們,也該回來了。”

韓雲笙看了一眼姜然手上覆着的禁魔镯,這镯子現在完全由她一人掌控,她心念一動,這玉樣的镯子就披上了一層僞裝,讓姜然“階下囚”的身份暫時的被掩蓋住了。

“謝謝。”姜然輕聲道,他的聲音湮沒在風裏。

在金丹修士仍圍在新定下的有空缺位置的金丹榜旁欲要求個說法的時候,韓雲笙已攜美同歸,默認将林拾音與姜然一并領回了劍峰。

出了生生秘境固然讓韓雲笙生出松緩了的感覺,也同時更加警醒她驅除魔氣一事。

誰知道這能被抑制到多久才發作呢?韓雲笙莫名地就很信任林拾音,覺得到那時,她可能是一味救命的良藥……分明,韓雲笙與林拾音修為相仿。

“大師姐,師兄……額,音峰的林師姐。”在她們帶着姜然重新再看一遍劍峰的人與風景時,韓雲笙她們有撞上不少師弟師妹們。

喊前兩個稱呼的時候都熱切得很,這後邊的喚林拾音的稱呼嘛……就叫人感覺無形的尴尬。

林拾音自在得很,她這些時日一來二往習慣了,全然不覺得到死對頭的劍峰中陪着韓雲笙是什麽尴尬的事情。

厚臉皮子哩。

只是見着她的那些劍峰弟子,一個兩個就态度迥然,有一臉深沉、尴尬的,還有莫名第一眼見着林拾音身影就小聲尖叫一聲,眼裏放出點光的弟子——多是那些年紀小點的師妹們。

姜然全程挂着溫和而寵溺的微笑……韓雲笙側目看他時,發覺他的笑容很自然,沒有一點勉強的地方。

這樣從內而外都溫和的師弟,就算是做不成修仙者,也可以過得很好吧?

只是,終究有所不忍。

最後一個落腳處是在劍峰的田地處,此時這裏清閑得很,韓雲笙是知道的,若非是師長這些将日常播種加入了考量弟子的日常成績的組成部分的話,是少有人情願這樣親力親為的做事的。

姜然卻停住了,他罕見的,那仿佛完美無缺的笑容上,裂開了一條細紋,且越來越長,越擴越大。

韓雲笙也滞住了,她猛地想起雖說許多師弟師妹不喜歡這項活計,姜然卻似乎很青睐親手種植的感覺了。

偶然的幾次碰見,韓雲笙多見着姜然手心捧着一小盆貌不驚人的靈植,視若珍寶一般。

“……”

“該走了。”一陣長久的沉默後,韓雲笙壓低聲音說,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攜着暴風雨欲來的沉悶感覺。

“我知道了。”姜然正蹲在一塊田地上,用手翻着那裏的泥土,他手心裏本來捧着一小堆泥土,此刻随着他的起身,紛紛揚揚地重新落到田地當中。

看着竟莫名有點離別的意思。

“我們……走吧。”姜然将手上的泥土拂淨了,就似乎是在為他的過去做的一個無聲的道別。

韓雲笙不忍心去看,卻又終究對上了姜然的目光,一瞬間她明了,姜然此刻一片坦然。

劍峰議事堂處,燈火通明,大門緊閉,近看便又知那光并非是燈火,而是一縷又一縷的靈光,自那供奉的弟子的本命靈牌上緩緩地亮着。

韓雲笙與姜然都跪坐在冰涼的地面上,這本峰的私事,林拾音自是無法參與的,韓雲笙此刻虛握着空氣,竟覺得有些孤獨。

那關于彭琦冉的一切證據已經呈上,她灰滅的本命靈牌被篩選出來,放在所有玉牌的最前端。

“劍峰弟子姜然,屬詩應道君門下,金丹期修士,現已入魔,可否?”

姜然只是跪着,緩緩道:“……是。”

姜然的師父詩應道君是一位風姿不凡的女道君,她以詩入道,以詩韻禦劍,她為人亦與用劍一般,剛柔并濟。

而現在,她正站在臺上,不辨喜怒。

韓雲笙不知姜然是如何想的,他只是将背挺得筆直跪坐在那裏,一切言語都由她的口中訴說,姜然從始至終,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咔擦一聲,禁魔镯被韓雲笙自己給解除了,姜然耳邊那道魔紋迅速蔓延,蔓延至半邊臉,散出藍黑的光,過了一會兒才隐沒到皮膚下。

“嘶……”受命來押解姜然的劍峰弟子發出嘶的吸氣聲,這聲音裏夾雜着痛惜和塵埃落定後的不可置信。

他們的眼神其實是非常傷人的,只是他們自己或許不知。

韓雲笙将一切看在眼裏,她分明看不見姜然的臉色,卻仿佛能置身他的視野體會到相同的悲傷。

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這一瞬間,韓雲笙情不自禁地想要将腳上那侵染進去的魔氣連着皮肉一起撕離……

雖之這連飲鸩止渴的效果都達不到,韓雲笙這一瞬間卻差點壓制不住那種突如其來的暴戾和強硬的攻擊感。

韓雲笙整個人都為這種想法膽寒了一下,她的身體顫了顫,一種孤寂寒冷的感覺油然而生,那無數擺放在面前的本命靈牌散發出來的微弱的光放在處于此刻狀态下的韓雲笙看來,甚至也彌漫着一種不詳的冰冷。

“這是魔氣在影響我,我不能繼續這麽想下去了。”

韓雲笙如此想着,可該調整的心思還是沒有調整出來,低沉的陰暗的東西席卷填滿了她的心。

姜然的審判結果暫時未曾下來,他只是被人押解着,暫時壓入了劍峰的寒霜囚籠當中,最後的定性,還得等待着進一步的判決。

姜然毫不反抗地被曾經同為劍峰弟子的弟子押着,在走出議事堂大門最後一步時,忽然輕輕地說:“抱歉,師父。”

韓雲笙擡眼看詩應道君的神情,卻見她那不辨喜色,平靜而無波瀾的神情變了。

詩應道君微微嘆了一口氣,嘴邊帶上一點夾雜着不難辨認的憂慮的笑容。

這是,最後的道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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