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一樣的秋 (1)
班主任并沒有因為三個人的逃課而多責問什麽,畢竟耿秋都将謊話給編圓了, 編得連宋城這個棒槌都無可挑剔、心服口服, 只有每天晚上去接耿秋的耿懷月知道這幾個小渾球都做了些什麽壞事, 回家就拎了根棍子虛虛指了指耿秋:“來來來, 還會騙人了啊?你還頂着我的名頭去騙老師, 出息啊!?”
寧琬先是吓了一跳,然後小短腿兒一邁起來往前一撲,便直楞楞地栽地上抱住了耿懷月的腿, 死死地抱住不說, 眼淚也說來就來,噼裏啪啦一個勁兒往下掉!耿懷月先是一愣,然後被寧琬這臭不要臉的架勢給氣笑了, 她指着寧琬的鼻子輕哼:“走開小王八蛋!就你這眼淚說來就來的架勢,你怎麽不去演戲呢你!?”
“那也得人家要我去啊!”寧琬邊說還不斷地将眼淚往耿懷月的褲腿兒上抹。耿懷月新買的一套衣服, 褲子腿上就全粘上了寧琬的眼淚和鼻涕, 氣得她也不想要這個小王八蛋了,直想一腳踢出去,眼不見為淨, 落個痛快。
耿秋輕輕地咬着牙, 看着寧琬死抱住耿懷月的腿不放手,還火上澆油地往耿懷月的褲腿上蹭, 一時沒忍住,險些笑出了聲兒來。藏着捂着的一聲“噗嗤”被演戲入迷的寧琬抽空出來瞪了一眼,堪堪給瞪了回去, 這才用背在身後的手死勁兒捏了一把自己後背上的肉,才将笑意給憋了回去。
老實巴交地,乖乖巧巧地站在耿懷月的面前,不吭聲了。
那委屈的小模樣,活像做錯了事兒的是耿懷月自個兒似的。
“行啊你倆!全世界都欠你倆一個奧斯卡是吧?”耿懷月推開了寧琬,消氣歸消了氣,但這兩個無法無天的小姑娘又不得不罰,耿懷月指了指安靜站在面前的耿秋,剛一對上耿秋的目光,就見耿秋眼裏也閃着淚花,還想說的話就一并給堵了回去,最後只得長嘆了一口氣。
一直在家裏聽牆角的寧澤可算是從幾個人的只言片語當中咂摸出了一些苗頭,見耿懷月無話可說便悠哉悠哉地出來做一個和事佬來了。
他先是将臉一板,然後接過了耿懷月手中的小木棍子,轉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準備轉移戰線的寧琬,這才嚴肅了一張溫和的書生氣息的臉來面對着耿秋。
“私下逃課,先說原因!”
寧澤畢竟書生氣太重,平生很少同別人急眼,更是不曾将音調提高半分,此時雖然有些像模像樣,但自來捧着書給孩子們講睡前故事的溫和父親,怎麽也沒給過這兩個小丫頭多嚴重的警示。
但一聽到寧澤問起原因時,耿秋先是将眉頭蹙了起來,然後抿了抿嘴角。
寧澤雖然是個男人,但好歹也是個溫和的男人,自來就心疼家裏的這兩個孩子,小孩子有個什麽不太一樣的舉動他都會掰出來細細地想上三分,自然沒有放過耿秋這個細微的小動作。
“來,從頭講。”他的聲音很溫和,很容易給耿秋以平和,頓時就讓耿秋放松了下來,可還沒等到耿秋開口,寧琬就氣鼓鼓地站了出來:“慧茹姐的爸爸在家裏打慧茹姐!”
“琬琬!”寧澤擰着眉心制止住了寧琬的話,他轉頭看向還抱着耿懷月腿的寧琬,“別人家裏的事,你怎麽能亂說?”
“我沒有!”寧琬也氣急了,她松開耿懷月正想踏出一步的時候卻被耿秋一把抓住拉了回去。
“我今天上學的時候碰到慧茹了,她爸爸正在打她,慧茹身上很多傷,都是被她爸爸抽的。”耿秋挺直了脊背,她一字一字地将這事講給了寧澤聽,然後抓住了寧澤的手:“爸爸,我學過了,慧茹她爸爸這樣做是犯法的……”
“住嘴!”耿懷月猛地上前一步,制止住了耿秋後面的話,正準備再訓斥的時候,卻被寧澤擡手攔了下來。
寧澤長吸了口氣,然後看向了耿秋:“小秋,告訴我你想做什麽?”
耿秋只微微抿了抿唇角,許久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倒是剛剛被耿秋拉住的寧琬上前拉住了寧澤的手:“她爸爸做錯了,送他進局子呗,姐姐都說了他是犯法的!”
“警察叔叔會斃了他!”
寧琬搖頭晃腦地給出了自己的觀點,然後得意洋洋地看着寧澤,等待着寧澤和耿懷月的鼓勵。
相反,寧澤只是看了眼寧琬,沒有說話,半晌後才站了起來:“快去洗澡吧。”
耿秋上前半步叫住了寧澤:“爸爸。”
寧澤回頭看着耿秋,耿秋擰着眉心,很久很久,才輕輕問:“因為就算抓了慧茹爸爸也沒用是嗎,是因為這是他們家的家事嗎?可是書上說過了,是犯法的。”
“小秋,琬琬。”寧澤将兩個孩子拉到了自己的身邊,然後讓耿懷月去将剛買回來的水果都洗了洗,“我現在跟你們說你們也許還沒法理解,但是我們現在真的無能為力,如果家暴嚴重到一定的地步,你想追究慧茹爸爸的責任,其一,你要有足夠的證據,其二,你要讓慧茹有足夠的勇氣出來指認她爸爸,其三,自此以後慧茹的監護人不會再是她父親了。”
“可是如果達不到第三條這個階段,你再如何為慧茹殚精竭慮,她爸爸一旦知道了,必然會加大這種家暴程度,所以你一朝不能扳倒對方,那就不能輕舉妄動。”寧澤拍了拍兩個小姑娘的小腦袋,“我很高興你們都能為慧茹着想,但是你們也應該記住,如果你們不能從源頭對慧茹進行幫助,将來也只會是越發傷害慧茹。”
寧琬聽了個暈暈乎乎,只有耿秋聰明些,大概是明白了寧澤的話,她只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不會亂來,這才被寧澤趕去吃水果了。
耿懷月看了眼這兩個小姑娘,而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她拿了個蘋果來遞給了寧澤:“慧茹那小姑娘向來寡言少語,這還真是被她那個爹給打出來的?”
“我沒見過那姑娘幾次,但是小秋說,大概也不會錯。”寧澤嘆了口氣,“挺好一小姑娘,回頭你讓小秋周末的時候多帶她過來坐坐,在家裏的時間相對較少一些,也好少受一些罪。”
耿秋沒吃什麽,嚼了兩顆提子便心事重重地去沖了個澡,然後裹進了小被子當中。
窸窸窣窣好一陣,寧琬也跟着裹進了被子當中,她先是如一個小皮球似地在被子當中滾了滾,然後笑嬉嬉地滾進了耿秋的懷裏,抱着耿秋就不撒手了。
耿懷月打開房門來打算給兩個孩子掖掖被角,一見寧琬那黏乎勁兒就嫌棄,她推了一把将耿秋裹成了粽子的寧琬,然後指了指另一個跟耿秋的床差不多大小的另外一張床:“趕緊回去,你姐姐生病剛見好,你再給她踢踢被子,鐵定了又要進醫院!”
寧琬實在不死心,掀開被子露出兩只可憐兮兮的大眼睛盯着耿懷月,眼淚眼見着就又要跟着滾出來了,耿懷月趕緊一把捂住了寧琬的眼睛:“祖宗!我的小祖宗!我可求求你了!省省你的小金豆子吧!”
兩個小姐妹被耿懷月這無奈的小語氣給逗樂了,同時嬉嬉哈哈地又鬧騰了起來。
“我跟琬琬一人一張被子,她踢不了我的。”
一旁的寧琬不住地點頭應承,耿懷月拿兩個小崽子沒了辦法,只好由着她們去了。
兩個人一人裹着一床小被子,如兩個大小不一的粽子似的,在床上滾一滾,然後撞在一起,撞出嘻嘻吵吵的聲音,又分往兩頭滾,然後回頭又撞在一起,樂此不疲,好似找到了其中的樂趣一般。
耿懷月沒好氣地跑過來敲了敲門,拉開門縫的時候,兩人乖巧地同時用兩雙大眼睛無辜無奈地盯着門口的耿懷月,盯得耿懷月氣得想跳腳!
等耿懷月一走,兩人又開始了自己的游戲,直到兩人都累了,這才慢慢地消停了下來。
耿秋像同寧琬一般大小似的,寧琬喜歡什麽,她便順從着寧琬,也同寧琬喜歡的相似。
“姐姐,爸爸是……讓我……我們,不要去警察叔叔那……那兒,告狀嗎?”
耿秋輕咳了一聲,她的後背上全是一層細密的汗水,剛剛同寧琬胡鬧的那一小會,早讓她的後背全濡濕了,洗的澡跟沒洗似的。
“是我們還不足夠厲害,只有當我們厲害了,我們才有機會打敗慧茹的爸爸。”
倒是沒想到寧琬聽了這話後居然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然後撇了撇嘴,又不要臉不要皮地掙脫了自己的小被子,小圓身子麻溜地一裹,便滾進了耿秋的小被子裏去,一把抱住了耿秋的腰,在耿秋的脖頸間來來回回地蹭了蹭。
“怎麽那麽多壞……壞人啊。”
這好似只是一句平和的感嘆,卻讓耿秋忽然蹙起了眉角,是啊,從小到大,她和寧琬遇上了那麽多人,的确也有很好很好的,可的的确确又有特別壞特別壞的人。
耿秋想不通,寧琬更是無處可想。
生命中來來去去那麽多人,耿秋才十幾歲,就已經見過許多不公平,她和寧琬所經歷的,或者她所看見的,惡意都如潮水一般彙聚而來,面對梁弘燕那樣的,她倒是還能理直氣壯地站出來,赤手博拳地跟對方揪在地上打,可是如果遇上像方慧茹家裏那樣的成年人呢,如果她是方慧茹,她會怎麽辦?
當初是她的父母不要她了,她不知緣由,不曉因果,襁褓中的孩子沒有選擇權,只能吱哇亂叫地應和。那如果自己的父母沒有放棄過她,他們到底會和寧澤耿懷月一樣呢,還是跟慧茹的父親雷同?
這一晚上耿秋翻來覆去沒有睡着,期間寧琬果真踢了被子,然後又懼寒,扒拉着耿秋就不撒手了,左右蹭蹭,才又安穩地睡過去。耿秋來來回回給寧琬掖了好幾次被角,直到天将明的時候,外頭霧氣不散,濃郁地化散不開,耿秋這才在懷裏抱着寧琬,心裏壓着慧茹,壓得她喘不過氣,可也總算是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周一,天氣不好,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但外頭霧重,天光不甚明朗,寧琬比耿秋醒得早,光着小腳丫跳上窗臺一把拉開了湖藍色的窗簾。光便順着窗臺溜了進來,溜進了耿秋的噩夢當中,成了引她走出來的第一道光。
耿秋揉了揉眼睛,然後迷迷糊糊地瞪了眼寧琬:“趕緊去穿鞋。”
被批評的人也不怕,還佯裝吐了吐舌頭,轉身跑出了房間。耿秋擡頭看了眼窗戶外,濃霧未散,但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她起床洗漱完同寧琬一起吃過早飯,提着書背準備出門的時候卻見寧澤黑着一雙三眼皮大眼睛拉住了自己的背包帶。
寧澤将耿秋的背包帶捋好,然後随手拉了個小板凳在耿秋的面前坐下,緊接着又捋順了耿秋的那一頭長發,他微微擡了些下巴,這樣正好能看見耿秋的眼睛,好讓耿秋知道他接下來所說的話的重要性。
耿秋一見寧澤拉凳子坐下,便已經站直了,後背直挺挺地拉抻,等待着寧澤的教導。
寧澤卻好似不知道從哪裏開口似的,只将耿秋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最後順了順耿秋的長發:“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被晾在一邊的寧琬聽得莫名其妙,她歪着腦袋問寧澤:“你也會讀心術?”
“對,我最能讀懂的就是你們兩個的心。”寧澤輕輕地笑了笑,跟寧琬笑早來的時候有幾分像,但寧澤的書生氣則比寧琬那小流氓重得多,“你想多跟慧茹呆在一起,他爸爸就不會動手打她了對嗎?”
耿秋微微一愣,然後點了點頭。
寧澤拍了拍耿秋的小腦袋:“我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爸爸有點自私,我和你媽媽允許你把慧茹帶家裏來玩,但是你,和琬琬,必須盡可能少地去慧茹家。”
“為……”寧琬急得直跳腳。
“因為慧茹的爸爸連自己的女兒都打的話,你們是別人家的孩子,壞人那麽多,爸爸和媽媽怕你們會被欺負。”寧澤說着又看向耿秋,“小秋你記住了,我說的是你和琬琬,你單獨去也是不準的!”
最後一句話仿似在耿秋的心口上開了一槍,但蹦出來的并非是一枚殺傷力迅猛的槍子兒,而是一種名叫“溫柔”的海綿,正巧堵住了耿秋昨夜撕扯開來的傷口。
直到得到了耿秋和寧琬的确認後,寧澤才打開門讓兩個小姑娘出了門。兩個孩子剛出門,寧澤便收拾了公文包,沖着還在收拾桌子的耿懷月擺了擺手:“早飯我不吃了,我去找張警官問問這事兒,回頭真要出了事兒就不好了!”
說完便也跟着拉開了門,急匆匆地穿好了鞋子,追着往張易的那頭跑。
耿懷月只輕輕地嗤笑了一聲,總覺得耿秋不是家裏的親女兒,可性格啊脾氣倒像是跟着寧澤長的似的,倒是那個未來的奧斯卡小影後才有一點點自己的樣子。她收拾好了後便也提了包出了門。
寧琬一路上都在抓耳撓腮地想寧澤最後跟耿秋說的話,她這年紀又還小了些,沒明白寧澤話裏的意思,一門心思停在“我不是你女兒你不可能打我”的死循環裏走不出來,直到快走到十字路口與耿秋分道揚镳的時候,她才突然一拍腦袋。
“哦!爸爸的意思是慧茹姐的爸爸是個壞人,我們就應該離壞人遠點兒!”
這會倒是又聰明又不結巴了!
耿秋好笑地推了推寧琬,然後沖着她揮了揮手:“趕緊去上課吧,你這學期可真是厲害了,又是打架又是去學跆拳道的,說好的要去讀一中的呢?”
被耿秋提到了學習這茬事兒,寧琬突然反應了過來,腳下生風,跑起來跟扇動了翅膀似的,小馬尾在腦袋後面一掃一掃地跳動着,一只靈動的小麻雀忽地飛了出去!
宋城歪着頭看了一眼那小怪物,然後啧啧兩聲:“我家裏要是有這麽一個小祖宗,我估計得禿了頭!”
耿秋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靜靜地等着還沒有到的方慧茹,面上相對平和,但話卻夾槍帶炮地含了攻擊性:“可別不要臉,首先你家裏得有一個小祖宗,其次這個小祖宗還得願意纏着你。”
這話一出口,愣是讓一向由着耿秋的宋城狠狠地瞪了耿秋一眼。耿秋卻好似找到了好玩的開關似的,噗嗤一聲輕輕地笑了起來。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一彎,正好濃霧散開,日光印在耿秋的笑容上,一件粗線針織衣正好稱出她小巧的臉,如畫似的眉眼,笑起來的時候眉稍眼角都展開了往上揚,別提多開懷。
跑着趕到的方慧茹以及騎着自行車的張致嚴都被這開懷的一笑晃花了眼,方慧茹看着耿秋的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也将自己的嘴角揚了起來,和着耿秋的笑意,一道露出了一個滿滿溫情的笑出來。
只有張致嚴單腳蹬着單車,長嘆了一口氣後迅速路過了這三人,然後吹了一聲口哨:“快遲到了。”
方慧茹本就是因為快遲到了才跑着趕到十字路口的,衆人一聽張致嚴的提醒,吓得魂兒都快散了!
他們這三人昨天還撒了謊光明正大地翹了晚自習,今兒早上要是還一起遲到,那就真是說不過去了。
耿秋是頭一個回神兒的,抓緊了書包肩帶就往前跑,張致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快蹬了兩腳騎到了耿秋的身邊,沖着耿秋吹了一聲哨:“來啊小美人兒,我後座空着呢!”
“你可滾吧臭不要臉的!”宋城反應也不慢,立馬就跟在耿秋的身後撒開了蹄子開始狂奔,只有方慧茹緩了好一會,才緊跟上了前面兩位的步子。
耿秋邊跑邊側頭看了張致嚴一眼,就在張致嚴準備蹬着腳踏走自己的算了,哪曉得耿秋動作極快,只見耿秋腳尖一點,輕輕往前一跳,迅速跳到了張致嚴的後座,手往張致嚴的肩頭上虛虛搭了搭,以便穩住身子。
張致嚴被耿秋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吓了一跳,手把沒拿穩,車頭跟着晃了晃,好在他反應快,很快又将平衡給穩住了,就這麽兩三秒的時間,他的額前早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好不容易才輕輕地吐出一口長氣。
便聽宋城在後頭氣急敗壞地嚷嚷:“耿秋你這個小王八蛋!你怎麽跟寧琬一樣壞!”
耿秋喘着氣,挪了挪,确定自己坐穩了後才回頭看了宋城一眼,然後沖着後面的人挑了挑眉頭:“快遲到了!”
迎着初升的驕陽,張致嚴加快了速度,帶着後面笑得跟銀鈴似的姑娘,倏然沖進了剛剛響起朗朗書聲的校園裏,後面跟着一個破口大罵的渾蛋小子和一個邊跑邊喘的小姑娘。
後來這四個人一起遲到了,耿秋低順着眼捧了一本書站在教室外低頭輕聲地念,宋城悄悄地踹了她一腳,被耿秋拿白眼翻了回去:“你們明明來得及,你們等我們做什麽?”
耿秋只看了宋城一眼,但沒有開口說話,只又低頭念自己的課本。
宋城用手墊在自己的腦後,擡眼瞥了耿秋一眼:“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個特別乖特別聽話的女生,小秋啊,是我錯看你了啊!你壞起來真是在座的各位都只能甘拜下風啊!”
“可別,第一次注意到耿秋時,她瞪我一眼,我就知道我當時要是替梁弘燕說話了,我之後肯定死得特別慘,求生欲讓我閉上了嘴。”張致嚴也跟着摻和了一句,但耿秋卻并沒有擡頭看這兩個唱雙簧的一眼。
只有方慧茹在暗中悄悄地打量着耿秋,然後像是認可了這兩人的指摘,抿起唇角來跟着笑了起來。
早自習結束的時候梁弘燕抱着一摞練習冊要去辦公室,路過的時候狠狠地撞了耿秋一肩膀。耿秋微微後退了半步,然後迅速站直了身子,她一把拉住了梁弘燕,然後另一只手拉開了自己的背包鏈:“我們的練習冊還沒交呢。”
經耿秋這麽一提醒,另外三個愣在一邊看戲的看觀們這才反應過來還真沒交練習冊,忙跟着點頭,拉開自己的書包鏈掏出了練習冊。
梁弘燕險些沖着耿秋翻個白眼,這兒要是只有耿秋的話,梁弘燕理她個球,可現在還有幾個人眼睜睜地等着呢,她就算看不慣耿秋、宋城、方慧茹,這還有一個無辜呢。
這個無辜者從兜裏掏出練習冊給遞給了耿秋,耿秋眉頭微微一挑,側頭笑着問張致嚴:“你是哪組的?”
張致嚴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三組?”
耿秋抿嘴點頭,然後順着一摞書往下數:“這兒呢。”說着她将上面一摞全從梁弘燕的手中抱了下來遞給了宋城,然後将張致嚴的那本練習冊歪歪斜斜地摞在了剩下的一部分上面,又将遞給宋城的那一摞給梁弘燕摞了上去。緊接着耿秋又找了找,重複着上面的動作兩三次,将自己的、宋城的以及方慧茹的練習冊都一一地塞進了一大摞練習冊當中。
但與先前不同的是,梁弘燕此時手中的練習冊已經歪扭地再稍稍一碰就要散一地去了。梁弘燕氣急敗壞地一跺腳:“耿秋你有病啊!”
宋城還沒上前,耿秋便輕輕地笑了起來:“勞你關心,病都好了呢。走路小心點兒啊,別碰到別人了,這一碰該全散地上了吧。”說完耿秋還調皮地側了側頭,兩人誰也沒做最後讓步,還是後來預備鈴響了後,耿秋挑了挑眉頭拉着方慧茹進了教室。
張致嚴和宋城兩人站在耿秋的身後看得目瞪口呆,見耿秋進了教室後,宋城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媽耶,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怕的小秋。”
“媽耶,原來女生這麽可怕。”張致嚴跟着宋城話頭也感嘆了一句,兩人對了對眼神,都從各自的眼神當中讀出了惺惺相惜的感慨來。
方慧茹在第一次見到耿秋和梁弘燕對峙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耿秋厲害了,可當再次遇上的時候,她才發現,有些時候不是像寧琬那樣用拳頭才能解決事情的,相反,機智、言語就已經可以做到兵不血刃了。
就像耿秋一樣。
之後的兩三周裏梁弘燕都沒有再來作妖,耿秋也在死命趕着自己欠下來的功課,也沒有時間去和梁弘燕多加見識。加上緊跟在之後的期末考,耿秋急得頭發都跟着往下掉,寧琬每天晚上跑到書房去坐在耿秋的對面看着耿秋做作業,她本來不吵也不鬧,就是喜歡突然之間問上一兩句,耿秋生怕應了宋城那一張烏鴉嘴的驗,回頭別頭發沒了,自個兒跟着先禿了。
每次做完作業耿秋擡頭的時候,便發現寧琬早已坐在自己的對面支着腦袋,睡着了。耿懷月總是會在這個時候湊個腦袋進來:“喝杯熱牛奶再睡。”耿秋便乖乖點頭,她想叫寧琬起來去房間裏睡,又有些舍不得,最後總是寧澤過來将寧琬抱回房間裏的。
耿秋回到床上倒頭就睡着了,原先睡了一覺的寧琬此時卻有些睡不着了,她支着頭瞧着耿秋,偷偷地伸出一只短粗粗的小食指來在耿秋的臉上描,先是描過了耿秋的眉,然後描過了耿秋長長的眼睫,最後一點,點在了耿秋眼皮下方的那顆小痣上。
她就着小手描着耿秋的眉,來來回回,睡着了。
多年以後耿秋為自己那稀缺的眉毛想盡了辦法,楞是沒能補救回來,但她卻也一直不知道這是寧琬的手筆,還道是讀書讀多了,沒禿頭,倒先禿了眉毛。
寧琬對于自己學習跆拳道的熱情一直沒減,每次去了之後教練給她做拉伸都能讓她哭爹喊娘嚎得整個場的人都低聲笑她,宋城老是會捂着臉一臉嫌棄地嘆氣:“我能不能說自己不認識她啊!”
耿秋不在意,依舊坐在看臺上認真地看着寧琬。她見證着寧琬的每一次進步,從寧琬撐不住一直嚎到後來只尖聲叫兩嗓子,她總是溫和地看着寧琬,第一個為寧琬鼓掌。
至于方慧茹,她知道寧澤是為了自己和寧琬好,便從來不提要去方慧茹家陪她的話,但她總是以各種理由讓方慧茹去自己家,或者一起出去玩、做作業,方慧茹的性子與從前比要開朗了許多,雖然不知道方慧茹的爸爸之後有沒有再打過方慧茹,但耿秋知道,寧澤說得對,沒有一定的能力,他們都只能忍着。
寧琬的考試時間更早一些,她早早地考完了試又跑去了一中門口與門口的保安叔叔唠嗑,那小保安一見這小姑娘就先笑了出來,這就跟個開心果子似的,走哪兒嘴都甜得含着一顆糖,惹得小保安每次都會給寧琬留兩顆糖。
一顆進了寧琬的小甜嘴兒,另一顆總是被寧琬剝開塞進了另一個文文靜靜的姑娘的嘴裏。
寧琬先起會跟人家聊天聊地地胡吹,一瞅到時間差不多了的時候總是伸長了脖子往學校裏面瞧,心思便也沒放在聊天上了,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寧琬才跳了起來,手中不停地剝糖,腳下也不停,跳到了耿秋的面前,将糖塞進了耿秋的嘴裏。
“今天叔……叔叔給的糖是……蘋……蘋果味兒的!”
“寧琬,你可不可以一視同仁一點兒啊,這兒還有三個喘氣兒的呢,你怎麽只看到了耿秋?”宋城輕瞥了寧琬一眼,寧琬倒還真就在自己的兜裏掏了掏,然後掏出了一顆糖放進了方慧茹的掌心中:“別給宋城啊。”
方慧茹還真就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沖着寧琬笑了起來。
張致嚴也沒人宋城那般較真,他推着自己的自行車走了過來,看了眼耿秋後又笑了起來:“小美人兒,要載你一段兒嗎?”
“不用了。”耿秋沖着張致嚴擺了擺手,“我陪着琬琬走走。”
“我也有車的,我帶姐姐!”寧琬一瞧張致嚴想要帶走耿秋,立馬就變了臉,就她那輛自行車自來很少用過,畢竟她現在與耿秋也不在一個學校了,讓她自己騎個自行車去學校她也不樂意,便一直被她鎖進了雜物房裏,哪裏知道如今冒出一個要用自行車來跟她搶耿秋的人,簡直不可忍!
張致嚴也只是說說,他沖着一行人揮了揮手:“城哥,明天早上十點打球啊!”
“好勒~”
耿秋拉着寧琬的手往回走,她将寧琬的手揣進了自己的大衣兜裏,又仔細地搓了兩把,直到寧琬的幾個小手指都有了些溫度後才往自己的兜裏捂了捂:“下個星期就不要過來了,下星期我就考試了,晚上過來怪冷的。”
“保安叔……叔叔那兒,有……有火爐呢!”寧琬不依不饒,小嘴輕輕地撇,突然擡頭看向了剛剛張致嚴騎車走的方向,她心頭一跳,一把拉住了耿秋的手:“姐姐,是不……不是,想跟他騎……騎車?”
耿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巴掌拍在了寧琬的頭上:“瞎想什麽,是怕你在外面等着冷。”
“我下次騎……騎車過……過來!”
“你敢!”耿秋簡直快被寧琬氣笑了,她拉過寧琬的另一只手輕輕地呵了口氣,然後輕輕地暖着,方慧茹等人在十字路口與他們分了路,耿秋便捏了捏寧琬的手,“我前兩天聽媽媽說有同學過來找你玩,怎麽不去呢?”
“晚上要來……來接姐姐,不……不去!”
耿秋沒有接話。
兩人走到了樓下,耿秋輕輕地笑:“琬琬,姐姐有朋友,琬琬也有朋友,朋友之間如果不聯系不一起玩,那還能是你的朋友嗎?朋友之間要常聯系,常常一起玩,你們的關系才會越來越好,而琬琬和我是姐妹,我們就算一兩個小時不見面,但總是會回到家的,我們之間就算有一段時間不聯系,你也依舊是我的琬琬,我又不會跑不是。”
“琬琬,如果你是我的朋友,你來找我玩,一次我不去,兩次我不去,三次、四次我都不去,你以後會來叫我嗎?”
寧琬将耿秋的話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出去玩一會,放了學,我還能不見了嗎?”
“不!不許!”寧琬突然咆哮了起來,耿秋心頭一緊,突然之間明白了寧琬的炸點,她輕輕地抱住了小寧琬,然後順了順她的頭:“我開玩笑呢。”
“不……不許。”寧琬嘟了嘟嘴,讓耿秋的心也跟着顫了顫,“還有宋城、慧茹呢,沒事的啊。”
“姐姐,你……你也去學……學功夫吧。”寧琬眉心緊擰,她向來只跟耿秋和耿懷月說自己學好了,一定可以保護姐姐,保護媽媽,可是真到用時,她只要一想到有些時候她不是會時時刻刻與耿秋在一起的,便怕耿秋沒有傍身的功夫,那可怎麽辦呢。
她的一門心思都挂在了耿秋的身上,越想越是害怕,一時之間就失了控。
好在耿秋心較細,很快就知道了寧琬的炸毛點在哪兒,她便不再瞎口胡說了,只拉着寧琬的手輕輕地順着。
這事倒也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定了下來,周末的時候耿秋叫方慧茹來家裏一起複習,寧琬在一旁乖乖地寫作業,等到耿秋将作業都完成後,她才小心地跑去問耿秋自己不會的題。
寧琬的确很努力,她如今的成績已經慢慢爬了起來,爬在了班級前五,期末完了開家長會還得到了表揚,喜得寧琬都快飛上天了。
耿秋耐心地給寧琬講完,寧琬便裹着一件厚大衣跑出門兒了。
耿懷月在家裏轉了兩圈也沒看到寧琬時還有些吃驚:“那小壞蛋去哪兒呢?”
“她說周妮叫她出去玩呢,我讓她去了。”
“稀奇,從前打着她讓她出去玩兒她不去,現在居然主動要出去玩了?”耿懷月笑着半倚坐在了耿秋的面前,“你教訓的吧?”
“她老是窩在家裏都快發黴了。”
耿懷月也跟着笑了起來:“那以後你就多教教她,讓她多出去轉轉,現在倒是不結巴了,都快在家悶成了個啞巴了。”
耿秋和方慧茹都跟着笑了起來。
耿秋掐着時間點兒,等着快到點兒的時候去電影院接寧琬。還沒出門時居然下了雪,這城市當中下雪還是一件特別稀奇的事兒呢,何況今年都還沒過年,就已經下雪了,時間是真的早。
耿秋在家裏找了把傘後匆匆忙忙就出了門,生怕寧琬電影結束得早這小姑娘冒着這小雪一回家,可別凍感冒了才好。
她出了門又往回跑,跑去房間裏翻出了一件厚大衣這才又轉身出了門,寧澤看着耿秋這匆忙的架勢吓了一跳:“咱們小秋是在談戀愛嗎,這麽急去幹什麽?”
耿懷月瞪了他一眼:“小秋那木頭腦袋也就會做點兒題吧,談戀愛?你是有病啊?外頭下雪了,你閨女又沒帶傘,你說她去幹嘛去了!?”
寧澤輕輕地笑:“真好,這兩小閨女自小感情都這麽好,我以前還特別怕琬琬不喜歡小秋,怕琬琬知道小秋不是咱們孩子,她心裏不高興不平衡。”
“有什麽不高興的,在她還不知道這些的時候,叫的第一句可是‘姐姐!’”
寧澤笑了起來:“你居然還在氣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媽媽’啊?”
耿懷月輕哼了一聲,沒再跟寧澤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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