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宣言

第9章 宣言

其實派克只是有些力竭，腿軟才沒站住摔在地上。人并沒有昏迷，意識還是清醒的。

楊勝跑過去看到派克還睜着眼，還有餘力沖自己讨好的笑笑，頓時心裏松了一口氣，腳一軟也差點坐在地上。

很快陳教練帶着隊醫擠進來，幾個小夥子扛了個病床把派克送到醫務室。

——

“沒什麽事，就是孩子還太小，身體的爆發不夠，比賽的時候體力透支，力竭了，才會發生這種狀況。”隊醫診斷完之後跟楊勝說道。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想拼盡全力都可以力竭成這個樣子的，必須是往死裏跑才可能有這樣的結果，這樣逼迫自己，這個孩子到底在想什麽，又經歷了什麽……隊醫複雜地看了躺着的派克一眼。

“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就可以，但是今天下午的決賽是參加不了了。這孩子正是發育的年紀，絕對不可以再這樣透支了。”隊醫反複囑咐道。

楊勝點點頭趕緊稱是，心下仔仔細細記住醫生的每一句囑咐。

等隊醫出去，楊勝進去坐在派克床邊。

派克正看着窗戶外面發呆，他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操場上青少年組的比賽。青少年相比他們少年組身高發育得更好，個個都比他們這些小蘿蔔頭高出一大塊，自然跑起來也更快速。

青少年組的比賽關乎選送名額，賽場的氣氛更加緊張，就算是隔着窗戶，派克也能呼吸到那種透過來的與衆不同的空氣。

“小派克，感覺怎麽樣？”楊勝坐在床邊關心道，“今天跑進了12秒，狀态怎麽這麽好啊，真棒，來吃點巧克力。”他從兜裏掏出一把巧克力塞到派克手裏。

本應該對此非常興奮的小派克，卻一反常态，有點蔫噠噠地接過巧克力塞進嘴裏，把多的放進兜裏。

平常很珍惜的，需要一點點含化感受滋味的巧克力，卻在舌尖變得有些淡薄。

剛才激動的血還沒有涼下來，皮膚還殘留着緊張的氣氛。

本來有機會下午依舊感受到更刺激的賽場，卻因為現在這個羸弱的身體無法參加。

派克抿了抿唇，還是頭一次想說話表達自己的心情，卻又不知道怎麽表達，還好他出什麽聲，楊勝都有耐心聽着。派克蠕動了一下嘴唇，慢慢組織着語言。

“我，我想，去，看看。”派克指着窗戶外面，轉頭看着楊勝。

他看向窗外的眼神，比看到巧克力的時候明亮了百倍。

楊勝看着他亮晶晶的雙眼，不知道為什麽，喉頭突然有些酸澀。

“好。”楊勝點點頭。

但是派克的腿還是發軟，下不了地，楊勝就背着他回到賽場上。還好派克還小，也就幾十斤，楊勝背他完全沒什麽壓力。

陳教練看他倆又回來吓了一跳，趕緊過來問道：“沒事了吧，怎麽不在醫務室歇會啊？”

楊勝笑着搖搖頭，拒絕了陳教練要接派克下來的手，回複說：“這孩子悶不住，非要出來看人家比賽。”

他倆聊着，趴在楊勝肩膀上的小派克，眼神卻直勾勾盯着比賽場。

決賽時間已到。

他們已經錯過了少年組的決賽，現在是更重磅的青少年組。

最終省隊的三個選送名額就要在這場比賽中決出。所有的運動員都眼中冒着火氣，眼神更是堅定得可怕。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只有沖破這道坎，他們才有機會往上更走一步。

不能落于人後，永遠不能！

省隊的隊內賽是半公開的，有條件的田徑迷也會抽時間過來看，觀衆席上稀稀拉拉坐滿了一半，這些人也有自己關注的小選手，都在為自己支持的選手加油鼓勁，甚至有些人還拉了橫幅。

一陣一陣呼聲像是海浪般拍打下來。派克緊緊盯着賽場那六個仿佛承載着整個賽場目光的人。

裁判面容肅穆地舉起發令槍，砰得一聲，比賽開始！

省隊頂尖的小選手們素質都非常好，反應速度也非常快，幾乎不相上下。

派克親眼看到他們大腿繃緊的肌肉在一次次蹬地中用力，脖子上爬上青筋。他們咬着牙，沖着目标奔跑着。

但是起跑之後，六個人還是逐漸地拉開了差距。

前三名緊緊地擠在一塊不分前後，剩下的三個人緊追猛趕。觀衆席上的田徑迷們都紛紛站起來，也不管選手們聽沒聽見，高聲呼喊着選手們的名字。

“加油！加油啊——！！”

幾乎相當于成年人的力量感和少年組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第一名為了擺脫身後的陰影，咬着牙，眼球都幾乎充血。

爆發力從每一寸肌肉中炸開，他就像一只出籠的猛獸，調整自己的步伐，加快，再加快！

最終沖刺的時候，派克幾乎能感受到他們經過自己臉前帶過的勁風。

帶着血雨腥風味道的勁風。

沖刺！沖過終點！

第一名的那位少年激動的直接舉起手臂繞場一周，他所過之處無一不掀起觀衆歡呼的浪潮！田徑迷們絲毫不吝啬自己的熱情，為這個以後要為國家增光添彩的少年獻上自己最大的支持。

“加油啊！沖進國家隊！”

“沖啊！”

第一名環場一周，在體育場中間高高舉起一只手臂，用來回應觀衆的呼聲。

同時，成績也播報了出來。

“第一名，周宇，成績11秒56！……”

比自己快，比自己強。

派克緊緊盯着場中的那個人影，幾乎要把他刻在心裏。

原來跑步可以獲得這樣的呼聲，可以引起這樣的注視，可以有這樣刺激的對決。

派克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幾乎比自己剛才比賽還要激動。

他趕緊拍拍身下楊勝的頭。

“嘿嘿嘿，幹嘛呢嘿，沒大沒小的。”楊勝呲着牙被自己養的混小子砰砰打頭。

“楊勝！”派克大聲喊道。

楊勝還是頭一次聽他叫自己，剛才想把這小子扔地上揍屁股的心思一下消失，高興地哎了一聲。

“我想要，跑步！！”

派克的聲音很大，震得楊勝耳朵嗡嗡的。

楊勝卻好像沒聽清楚一般，一下子愣在原地。

“你說什麽？”

“跑步！”

孩子稚嫩的聲音響徹這片空曠的操場。

這樣的聲音傳達到了每一個聽到的人，有些人一笑而過，楊勝卻心神震動。

“好，咱們，跑步去！”楊勝笑得眼睛彎彎的，笑得十幾年來的陰霾都消散而去。

那天，八歲的派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對楊勝表達了想要跑步的想法。

這天，楊勝也下定決心，不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要送這個孩子站到國際的賽場上，為國争光。

——

楊勝帶着只蔫噠噠的派克回了家。

陳杏吓了一跳，這爺倆出去好好的，怎麽比個賽就這樣了？

“怎麽了這是？”陳杏趕緊幫着楊勝把背後的派克放在床上，問道。

“沒事，跑步跑累了，歇兩天就好了。”楊勝說着，眉頭卻都隐藏不住笑意。

陳杏看着他好像傻了的一樣的神情，陳杏拍拍他的臉龐。

“怎麽了，傻了？”陳杏一臉疑惑，“孩子都這樣了，你笑什麽啊？”

“你不知道。”楊勝大刀闊斧地坐在桌前，喜滋滋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說，“今天小派克跑進了12秒。”

“這麽厲害！”陳杏也坐下摸了摸派克的頭，笑起來。

“這不重要。”楊勝擺擺手，眼睛都亮亮的，“重點是今天派克還跟我說了，他想跑步！他說他想跑步！”

陳杏的笑容一下就僵在臉上，撫摸派克的手也停了下來。

楊勝卻沒看到，喜滋滋地哼着歌準備去廚房做兩個好菜，今晚喝口酒。

派克擡頭，是陳杏憂心忡忡的臉。不知道為什麽，她身上的氣味變得低沉下來，讓派克也變得難過起來。

“阿姨。”他拉了拉陳杏的衣角。

“別擔心。”陳杏低頭又笑起來，摸了摸派克的頭發，掏出一顆巧克力塞進他的嘴裏。

“阿姨是開心的，開心你楊叔叔有了新的目标，你也有了夢想。派克今後要好好努力跑步哦！跑出成績來！不過……派克你要記得，永遠要快快樂樂的才好，如果跑步讓你不開心了，就不要跑了。不要像你楊叔叔那樣耗一輩子。”

派克坐在床上狠狠點頭。

之後，楊勝每天都帶着派克放學後去省隊訓練。

經過隊內賽，省隊的人對派克完全沒有了任何聲音，之前的非議紛紛消失。

運動場上用成績說話，年幼的派克跑出了隊內頂尖的成績，自然沒有人再質疑他的特殊待遇了。

一天天的訓練中，派克跟這一幫半大孩子很快混熟起來，他也漸漸熟悉了在學校和在省隊一群人坐在一起聊天的氛圍。有時候訓練結束之後，有的學長還會給派克買冰棍吃。

幾個接近十八歲的學長坐在一起，叼着冰棍看最近的成績單。

在長長的排名中，那個讓他們關注的名字在短短幾個月迅速竄了上來。

“咱們國家，要出一個不得了的人物啊。”

想到自己馬上成年了，卻在花了最多心思的田徑上前途渺茫。他輕嘆着，把排名表随意扔到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