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節

他突然擡起雙手,拿左右袖口擋着雙眼,使勁揉了兩把,嘴上依然在笑:“三十年築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結丹,對上這樣大的一方宗門……我如何才……”

他試了幾回,始終說不下去,只好捂着眼悶笑,嗟呀了許多聲。

好在喻仙長消沉了一刻,又輕聲笑起來:“不過也說不準,天道說不準也看我十分順眼,才叫我得了飛光。”

喻仙長心裏其實清楚,他此生全部氣運,早早在誅神極意寶陣一句一句賒盡了,哪還會有什麽天道眷顧,氣運加身?

但飛光萬般皆好,樣樣俱美,他也願當頂天立地的一介男兒,不做那滿腹怨憤之人。

眼前雲遮霧罩,他便穿雲破霧。

眼前地塌天崩,他便拼一個碎骨粉身。

就在喻仙長移開袖口,微微而笑時,忽聽得飛光低低回道:“我原本是打算來人間一趟,以三百年庇護之功,換些功德修為,算得上領命而來……跟你結下血契,難免會受天道壓制。

“若是萬霞山不曾重擺祭壇、連日禱祝,我就算罔顧了天道,也就是再小兩三圈。”

它明明不曾看到喻仙長以袖掩面,此刻卻莫名放柔了語氣,極輕地哄着:“即便擺下祭壇,萬事有我……我如今未必肯去了。”

31

飛光與那人糾纏打鬧三十餘年,還是頭一回這樣互剖心聲。

它将這熱乎乎一番話擲了出去,便再也不肯多說,團團縮在被裏,哪管被褥外的人與它是不是良緣彩鳳、一點靈犀。

可喻仙長并不肯放過它,偏要發出許多聲響。

屏息聽時,有人在門外驟然失笑,快活得團團打轉,不住撫掌擊膝,有說不盡的得意忘形、沾沾自喜之意。

飛光登時惱了起來,喝道:“喻炎……你不許這樣。”

那人霎時噤了聲,竟然變得十分聽它的話。

飛光不禁啞然,心裏火急火燎地湧出許多話來,想勸他常常如此,想寬解他莫急莫怕,未等它徹底想好,那人又蹑手蹑腳地動彈起來。

隐約有掩門落闩之聲,似月中銀桂一晃。

隐約有悠悠行走之聲,像一地白雲湧來。

隐約有呼吸聲,猶如潮生,一波一波興風作浪。

那人攪出點點雜音,還不肯作罷,将雙手壓在被褥上,就撐在被褥上那一團鼓包左右,嘴裏難辨真假地誇道:“卿卿既有經天緯地之才,又有拔山超海之力,還生得如花如玉、溫柔解意,我真真不知要如何愛你。”

飛光腦袋裏“嗡”地一聲,只覺得這一句話使它血液盡沸,身軀似熱油淹煎。

一字字咀嚼過來,堪比赴湯蹈火之苦。

極痛處,叫人烈焰焚身,混沌恍惚,汗水涔涔。

極樂處,叫人忘卻今夕應是何夕,從遙遙碧落黃泉中醒來,一寸寸生出鮮活的血肉。

它瑟瑟發抖着,企圖将這難言滋味分辨明白,喻炎那頭已合衣鑽入被中,在黑暗中伸手一撈,五指兜住了它,一把放在心口。

飛光一時間天地倒懸,糊裏糊塗躺倒後,才驚覺所枕之處,皮肉滾燙如火;胸膛一沉一起,又似舟行海上。

它像是卧于火上,像是浮沉在水裏。

就這樣繼續煎熬了許久,直至喻仙長徹底熟睡過去,飛光才茫茫然問道:“我分明是水靈根,喻炎,我身上為何會這樣燙?你摸摸,我爪心都是暖的。”

它忍不住仰起頭,沖着喻炎問:“是你那顆心燙得厲害,把我焐熱的……還是我自己心跳得快,是我自己變熱了?”

————

平安夜快樂

32

它等不到人接話,于是從側躺轉作仰躺,翻來倒去,好不容易墜入夢鄉。

夢裏依稀見到喻炎。

喻仙長夢裏也在笑,一雙笑眼彎如新月,薄唇翕張,對它欣然低語道:我真真不知要如何愛你。

但定睛看時,喻炎那雙眼睛仍是紅的。

這一場怪夢,直叫飛光陡然醒了。

它周身絨羽炸起,呼哧呼哧喘着氣,久久辨不清虛實,記不得身在何處。

待它驚魂甫定之後,放出神識四下一探,才發現院中已然天光大亮,喻仙長早早起了身,此刻正站在院裏,口中念念有詞,誦着口訣,沖自己連施了幾遍除塵咒,而後似嫌不足,竟然又走到水缸前,如凡夫俗子一般,仔細打水洗了頭臉。

可喻炎原是這般愛惜幹淨的人嗎?

飛光心頭一緊,忙以神識再看,喻仙長那頭已經整整齊齊地紮起道髻,披上了一件簇新的素紗道袍,手執絲縧一系,勒出勁瘦腰身,末了打了個雙錢結,打扮得十分端正體面,像是散仙赴宴,更像是俠士赴劍鬥。

可喻炎原是這般衣裳楚楚的人嗎?

就在飛光恍惚之際,喻仙長已是哼起含糊小曲,自儲物戒裏點出五六塊靈石,踏着滿院橫斜樹影逛了一圈,加固好了院裏的陣法。

等他直起身來,似乎被日頭晃了一晃眼,于是手搭涼棚,略略遮着眼睛,也不管飛光是睡是醒,徑自沖屋裏高聲喊了句:“飛光,你多歇一歇,我到道場賣些功法,去去就回!”

飛光這才知道喻炎是打算出門。

可自結契以來,喻炎這些年何曾獨來獨往過,何時抛下過它?

飛光昨夜歡喜過了頭,一覺睡醒,方覺處處不對。它忍不住往外使勁拱了拱,想從被褥底下,勉力鑽出一個頭來。

喻仙長似乎已經猜出飛光是何種模樣,竟在原地多站了片刻,忍俊不禁道:“飛光,外面這麽亮堂,我倒是想看你跳下床,一路小跑到我跟前……”

他哈哈笑了兩聲,然後才語氣一轉,極輕地哄道:“卿卿,別出來了,你等我就是。”

喻炎說到此處,揮了揮手,登着院牆往外一躍,落地後雙袖一甩,背在身後,沿山路大步向前行去。

飛光生性文雅,近乎腼腆,被喻炎調笑得半晌不敢現身。等它定了定神,再想尋人,即便全力祭出僅存的一絲微薄神識,也只能看一看方圓十丈,再遠處便難以企及了。

但喻炎說過的那些話還餘音可辨。

那些話像是沒心沒肺、冥頑不靈之人所說。知道它愛惜顏面,所以專往痛處落刀,唯恐它記不清。

那些話像是癡情之人所說。是将七情六欲咽盡,然後緩緩呵在它耳邊,輕得像撥一撥垂柳,點一點延綿春流,生怕它記得清楚。

飛光想着喻炎方才說過的渾話,心中忽而羞惱,忽而驚疑。

它此時又想起了那一場怪夢,心裏漸漸不能确信,昨夜隔着那重厚實錦被,喻炎是否當真和它一般的歡喜。

飛光在榻上輾轉複輾轉,一面掂量自己此時的靈力,一面遍尋能傳聲的功法,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将主意打到了自己那根真血羽翎上。

那尾翎養在喻炎心頭近三十年,在兩人之間,連成了一道細如懸絲的羁絆。

它放開神識,去尋冥冥中那一線羁絆——

然而天道之下有萬萬千千道縱橫交錯的因緣,旁人的因緣盡是三生緣定,粗如鐵索;而他們之間的血契羁絆,弱得一觸即斷,凡胎肉眼幾不可辨。

飛光如大海撈沙一般找了幾回,瀕臨力竭時,才循着自己留下的真血氣息,在千萬樁天定良緣裏,找到這細似蛛絲的一線孽緣。

它慎之又慎,輕輕将神識聯上契約一端,輕聲喚另一端的人:“喻炎?”

那頭的人呼吸聲忽然一頓,半晌才壓低了聲音,歡喜道:“飛光?這萬霞山……真高!我趕了半天的路,在道場占了個極好的位置,今日端的是人山人海——”

飛光禁不住問:“你真的去道場了?”

喻炎那邊似是在竭力調勻呼吸,緩緩笑道:“我這回位置極好,不便說話,一張口,南來北往的人都在看我。飛光,你歇着吧。”

飛光聽得心緒翻騰,斷然追問:“你是不是在騙我?喻炎,你要騙我嗎?”

那頭一時只剩喘息聲,伴着些許枝折葉落的趕路之聲,半晌才有人輕輕笑道:“飛光,你是仙體神魄,有所不知……這世上男兒總是會騙人的。不喜歡時要騙,免得傷人;喜歡時更要騙了,成日絞盡腦汁想些好聽的話。天底下哪裏有句句說實話的男兒?我已是當中極老實的了。”

飛光被他堵得一噎,而後才問:“你到底在哪裏?眼睛……還紅嗎?”

33

喻炎那頭随口笑道:“飛光啊飛光,我說了好些遍了,我當真在萬霞山道場上!怎麽又扯到我的眼睛了?”

但飛光仍緊緊攥着指爪,極輕地問:“我不是說過,萬事有我,你不肯聽我的話?”

喻炎聽得啞然,片刻之後,才照舊調笑道:“堂堂男兒,就當骨硬如鐵。要是飛光說一句,我照做一句,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