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相逢

相逢

“聽說沒,丞相府那位大小姐逃婚了!到現在還沒找到人影呢!這都整整七天了!”

“哎呦這事不早就傳遍了嗎!你也太落伍了!迎親那天太子高頭大馬親自去接的人,結果怎麽着,新娘不見了,給人家新郎官氣得臉都綠了!就剩個小侍女哭天喊地,問什麽都答不知道!”

“你們說她逃什麽啊!那可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啧啧啧,我要是她,夢裏都笑開花了!”

京城某個嘈雜的小茶館內,幾個書生圍着木桌坐了一圈,吃着瓜子花生讨論得熱烈。

角落裏有個戴着帷帽,身形窈窕的女子,聽到小侍女哭天喊地的時候攥緊了茶盞,半晌終究沒有忍住,上前與那幾人道:“幾位,叨擾了。我前些日子于山中閉關練武,對太子娶妻之事不甚了解,方才聽各位說了幾句,有些好奇,不知可否多問一二。”

她聲音壓得低低的,聽不出男女,再加上戴着帷帽看不清模樣,竟真的有了些世外高人的味道。

那幾個書生巴不得有聽衆,趕忙熱情招呼她過去,給她添了個位置,事無巨細地将那事兒重新講了一遍。

韓素安靜地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終于講到了那小侍女,趕緊抓住時機問:“那小侍女後來如何了?”

“嘿喲,還能怎麽辦,關進大牢審問呗!聽說哭得眼睛都腫了!啧啧啧,攤上這麽個主子還真是倒黴!”

韓素的心重重沉了下去,那大牢是審問犯人之所,初荷自小待在她身側,與她情意深重,名義上是主仆,實則更像姐妹,那大牢裏的刑罰她哪能承受得住?

她正想開口多問幾句,茶館外卻突然傳來些躁動。

緊接着,只聽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響起,領頭男子一手持令牌,一手握刀,高聲道:“皇上有令!全城尋找韓家女!”

說罷,衣着金甲的士兵大刀出鞘,攔在了茶館門口。

可奇怪的是,人群只稍稍躁動了一下,就見怪不怪了。

七日前,韓素逃婚的消息在民間掀起了軒然大波,太子大怒,親自求到禦前,得了一紙聖令,全城搜尋韓素,将其帶回相府。

韓素的心砰砰狂跳起來,士兵已然按着畫像一個個查過去,再這麽下去,查到她是遲早的事。

與韓素同桌的一個書生抱怨:“又來了又來了,這都幾次了,人家堂堂丞相府嫡女,怎麽的也不可能看得上這小茶館啊……诶,小兄弟,你上哪兒去?”

韓素內心緊張,表面卻未表露分毫,她行至門口,果不其然被人攔住。

領頭男子嗓音粗犷:“幹嘛去,把帽子撤了!”

韓素壓低聲音:“官爺,小人得了傳染病,摘了帷帽怕是得傳染,小人不要緊,但若是害了官爺,那真是百死難辭其咎了。”

男子狐疑道:“得了病不去醫館來茶肆做什麽。”

韓素冷靜道:“小人吃壞了肚子,來借個茅廁。”

男子皺眉,但聽她聲音頗似男聲,便也放松了警惕,韓素見狀,故意咳嗽了幾聲。

“算了算了,走走走。”男子捂住口鼻後退幾步,嫌惡道,“當心別傳染給爺!”

“是是是。”韓素低頭哈腰,松了一口氣,哪知出門的瞬間,忽地吹來一陣狂風,将她的帷帽吹開些許。

那男子還未來得及将目光收回,便借着風吹開的縫隙看清了韓素的模樣,一時愣住了。

千鈞一發之際,韓素當機立斷,一把扔了那礙事的帷帽,在街上狂奔起來。

下一秒,身後傳來男子暴躁的怒吼。

“那是韓素!快追!”

一時間街上雞飛狗跳,韓素呼吸急促,發絲在背後亂飛,領口鼓風,幾乎産生了飛起來的錯覺。

男子在身後怒吼:“站住!速速停下!我等不會對你動粗!”

韓素冷笑一聲,速度越發快。

她深知自己不可能跑得過那些常年訓練的士兵,便使了巧勁,憑着自己的身形專往犄角旮旯裏鑽。

可即便如此,那些人還是如同狗皮膏藥一般,死死咬着她的尾巴,像魚咬着鈎子,無論如何也甩不走。

韓素喘着粗氣,雙眼發黑,她能感覺到,那群人與她的差距逐漸拉小。

又是一個拐角,卻見一堵水泥牆橫在道路中間。

韓素猛地回頭,心髒狂跳,火燒眉毛之際,身旁的角落伸出一雙手,拉住她狠力一拽。

韓素疼得眼前一黑,像有人生生扯斷她臂骨,還未等她反應過來,那人卻摟着她蹲下,緊緊捂住她口鼻。

外頭傳來男子的怒喝:“人呢!”

韓素被捂得快窒息,身子僵硬,就像一塊鐵。

那群人四處搜尋一陣,終于還是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韓素心頭猛然一松,下一秒又掙紮起來,那人卻遲遲不松開,将她摟得越發緊了。

韓素心頭火起,眸中一抹狠厲閃過,一個手肘就往他要害擊去。

她這一下使了五成的力氣,雖說不至于讓人廢掉,但也夠讓人喝一壺的。

那人悶哼一聲,倏然松手,韓素趁機轉身,目光警覺地望向他。

那男子身着棉布麻服,咬牙捂着下身,面色慘白,撞上韓素的目光,卻又忍着劇痛直起身,艱難地沖她扯出一個笑。

韓素:“……”大可不必如此要面子。

她正欲開口,外頭卻又傳來幾聲嘈雜,方才追擊她的人去而複返。

韓素臉色一變,腦中電光火石閃過,擡眸望向男子。

所以方才他不是不放她走,而是知道,那群人會回來!

韓素面露尴尬,男子卻攥緊她的手,低聲道:“跟我來。”

曲折的小巷彎彎繞繞,韓素随着男子的腳步左轉右拐,心中默默将路途記下。

出了小巷,入目的是一個集市,人群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韓素低頭拿黑發遮住臉,不讓人看到自己的面容,男子腳步不停,最終将她拉到了一個小木屋前。

“好了。”男子開口,“這裏沒人。”

韓素跟着男子進了木屋,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此地雖小,卻幹淨整潔,牆上挂着幅挂畫,木桌上擺放了支尚未幹涸的狼毫。

男子倒了杯水,遞給韓素,韓素倒過謝,拿在手中,開口道:“你……知道我是誰?”

男子動作一頓,沉聲道:“知道,相府嫡女,七日前逃婚的韓素。”

韓素慢條斯理地轉着茶杯:“既然知道,為何要救我,将我綁了送至朝堂,得到封賞,豈不是皆大歡喜。”

男子蹭蹭鼻尖:“剛好路過,就順手救了。”

韓素:“這世上沒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那群人武力不低,你不怕自身難保嗎?”

男子:“我自小習武,硬碰硬也不會落于下風。”

韓素盯着他。

他在說謊,倘若從小習武,掌心必然會出現老繭,但方才她刻意感受過,這人手心光滑平順,更何況,這房屋中并沒有刀劍等利器。

可從他剛才的體力及反應力來看,又确确實實像個練家子。

這便奇怪了。

韓素抿了口水,笑道:“原來如此,抱歉,剛剛有些過激了,你……”

她的目光不動神色地瞥了眼男子下半身:“還好嗎?”

男子臉色一黑,艱難道:“……不礙事。”

韓素:“不知少俠如何稱呼。”

男子思考了幾秒,慢吞吞道:“旁人都喚我阿月。”

韓素點頭,起身笑道:“多謝少俠出手相助,不過我方才想明白了,與其日夜逃命,還不如安安心心回去當個太子妃來得舒服。”

韓素雙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月,她在賭。

方才她仔細思考了一下,身體沒有痕跡,武功卻又出奇高強,倘若不是體質原因,便只剩下一種解答了。

如果真的是季白檀,以他對自己的喜歡程度,必定不會答應自己去結親。

“不行!”阿月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大,吼完卻又不知如何作解。

韓素裝作頗為訝異地挑挑眉。

阿月蹭了蹭鼻尖,嗫嚅道:“我……我就是覺得,好不容易逃出來,再回去,多不值當……”

韓素盯着他沒說話。

阿月見狀更是着急:“何況那太子看着儀表堂堂,背地裏誰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他內心是崩潰的。

想他季白檀暗戀韓素十年,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好不容易熬上太子之位,就為光明正大地将人娶回去。

眼看喜事将成,大婚前夜卻身穿到了另一個人身上,宮中那個冒牌貨頂着他的臉,就要将他的心上人娶了去。

他還沒算好搶婚成功的幾率,更讓人崩潰的消息來了。

她的心上人,韓素,逃婚了。

得到消息的那刻,他心中半喜悅半酸澀,來不及多想,匆匆忙忙便去找她,三日前才于某個酒肆找到了她的身影。

他藏于隐蔽角落暗中保護,直到今日才不得不現身。

但現在韓素竟然要去和那個冒牌貨成親!他怎麽可能答應!

韓素盯了他許久,倏然一笑:“阿月說得在理。”

季白檀狠狠松了一口氣,錯過了韓素眸中的一抹精光。

賭對了,他還是和先前一樣,一緊張就喜歡蹭鼻尖。

韓素也松下一口氣,這七日她不眠不休幾乎快找遍了小半個京城,誰也沒想到最後兩人竟是以這種方式重逢。

“不過,我還是得回丞相府。”韓素緩聲道,“而且必須得盡快,我的貼身侍女初荷現下被關在大牢,生死未蔔。”

季白檀剛放下的一顆心又高高提起:“但皇上已賜婚,倘若不結便是抗旨。”

“放心,我自有辦法讓皇上收回成命。”韓素支着頭,“阿月,你武功這般高強,可願做我的貼身侍衛?”

這話聽上去頗為唐突,但韓素确定,季白檀會同意的。

果不其然,季白檀雙眸亮了:“自然願意,韓……”

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齒,嗓音帶了點委屈:“韓姑娘。”

能不委屈嘛,先前他都是直接叫人素素的。

“叫什麽韓姑娘。”韓素心口湧起欺負太子的愉悅,頓聲笑道,“叫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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