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林霖

周霖倒是沒有多不好意思，不是他臉皮厚，而是監獄裏那麽多人一個牢房，上廁所什麽的早就被看光了，雖然卓行遠是陌生人，可他和監獄裏的人也不熟。這麽安慰自己，周霖心裏就沒有任何不好的想法了。

卓行遠扶着周霖出去，正好林樾進來，周霖回到病床上，低聲對卓行遠道了謝。卓行遠沒說什麽，又待了一會兒後離開。房間裏又只剩下林樾和周霖。

這回周霖也不能再裝睡着了，躺在床上挺沒意思的，他和林樾不認識，也沒什麽可說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習慣了沉默，懶得說話。

林樾看了會兒文件，見周霖不睡覺了，擡頭看他，問：“睡不着？”

周霖點頭，病房裏的氣氛真是尴尬的不行，他一個一貧如洗的窮小子，在這個一看就高級得不行的病房裏也不知道住了幾天，多少天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交不起住院費。就算是肇事車主給他賠償，可車禍他也有責任，要不是他走路走神也不能出車禍，所以能賠多少還不一定呢，再說要是真給了很多錢他就更不可能在這兒花冤枉錢住院了，肯定是拿着錢走人，之後想辦法把日子過好點。

周霖就這麽一直走神，思緒也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林樾看他眼神空洞就知道周霖肯定沒聽他說話，他在周霖眼前晃了晃手指，周霖收回望向前方的目光，看了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他身邊坐下的林樾。

周霖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剛才沒聽清你說了什麽。”

林樾對上他的目光，眼神溫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沒聽清就對了，我剛才什麽也沒說。”

周霖：“……”有錢人都這麽不按套路出牌麽？

林樾笑了下，恢複了正經的語氣，“我要說的事情可能有點長，你做好準備聽了嗎？”

周霖：“那你可以長話短說。”

“好吧。”林樾道，“我們沒有認錯人，你真的是我們失散了二十多年的親人，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哥哥，林樾。”

林樾簡單地把事情說了，周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這種感覺大概就是以為自己要判死刑了，結果行刑前一天忽然告訴他無罪釋放，在死神面前溜達了一圈然後又回到了人間。周霖認為這種事發生的幾率大概也就是百分之零點零一，就像是奇跡一樣，而他，向來是不相信奇跡會發生在他身上的。

所以，周霖耐着性子又說了一遍：“先生，我想你們真的搞錯了，如果我真的是你弟弟，為什麽我們長得不像呢？”

林樾對于這個問題給予了回答：“我長得像爸爸，你長得像媽媽，所以我們長得不太像，我可以讓人把DNA報告給你看一下，你真的的的确确是我的親生弟弟。”

林樾讓人把報告送進來，周霖大部分都看不懂，但是最後的結果他看明白了，那就是，他，周霖，的的确确是林平川的兒子，他不應該姓周，而是應該姓林。

正巧，林霖剛看完報告，林平川夫婦就進來了，李爾雅已經鎮定了許多，手裏還提着一個保溫盒。

周霖還在消化自己有了一個特別有錢的父母這個事實，林平川和林樾到一邊去說話，李爾雅和周霖說話，“兒子，你也看到報告單了，現在相信你是我們的兒子了吧？”

周霖實在是不想說什麽，這種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就像是一場夢，他怎麽都覺得自己的身世不應該是這麽高大上的。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孤兒，之前的父母不是親生的。說實話，他不是沒想過尋找親生父母的事，但那都是小時候了，後來他就放棄了。

一是他被迫吸xi毒du了以後，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毀了，有沒有父母都沒什麽用。後來又殺人進了監獄，十二年，如果真的找到了說不定他們會覺得他是個污點，怎麽想都覺得沒有必要尋找，所以他就一個人生活了。

可他沒主動尋找父母，父母卻主動來尋找他了，周霖的生活的确沒有什麽目标，可父母這兩個字兒，的的确确已經很少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了。

還沒出來的時候，他的獄友都有人來探監，只有他沒有。有時候周霖也會情不自禁地想，要是他有父母的話，會不會也有人來看他，問他過的好不好，鼓勵他好好表現，争取早日出來。可是這些都沒有，這都是他的想象，開頭兩年他時常這麽想，後來他就不想了，沒有意義。

周霖從未想過被親生父母找上門，所以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會驚喜，會意外，會不知所措，可他除了驚喜外其他情緒都有，就獨獨少了驚喜。他很淡定，淡定的不像樣子，震驚完了他就沒其他情緒了。

周霖只是對李爾雅的話輕輕“嗯”了一聲，再沒有表示，他甚至連一聲“媽”都叫不出來，這個稱呼對他來說太陌生了，好像八歲以後他就再也沒叫過。

李爾雅知道他一時緩不過味兒來，也不催促他什麽，把保溫盒打開，一股香味兒傳出來，周霖一聞就知道肯定很好吃。

有多久沒好好吃過飯了，周霖不知道。和出來後的日子比起來，在監獄裏應該算是好好吃飯了。

李爾雅給他盛了碗湯，“兒子，你多喝點，我特意給你熬的排骨湯。”

周霖用沒紮針的手接過碗，“謝謝。”

“不謝不謝，和媽媽不用說謝。”看他的手不方便，李爾雅道：“媽媽喂你吧？”

周霖連忙拒絕，“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他可不習慣別人喂他，而且這麽大人了，被人喂總覺得怪怪的。

李爾雅還要堅持，又被拒絕了。周霖把碗放到桌子上，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喝得很慢。

李爾雅險些又要落下眼淚，她的兒子，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本來應該是他們林家最疼愛的小兒子，卻生生讓生活逼成了另一個模樣。

李爾雅把臉轉過去，捂住嘴，眼淚還是抑制不住地掉落，周霖心裏忽然就生出了一絲不忍，他想到了那個女鄰居。

女人獨自帶着孩子艱難生活，為了給孩子治病不得不去做令人不齒的職業，好多人都唾棄她，可她還是在堅持。可最終她還是和孩子一起去了。

大概真的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周霖喝着湯，似乎就真的感覺到了濃濃的母愛。他搖搖頭，自己怎麽被磨砺的心軟了許多。

林平川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也是一臉慈愛地看着他，周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不知道怎麽交流，就一直沉默着。湯真的很好喝，周霖這輩子喝過的最好的湯可能就是這個了。

“兒子，慢點喝，還有好多。”林平川勸道。

“……”這還快？周霖覺得自己喝的已經夠慢了，要不是手不方便，他早就喝完好幾碗了。可能有錢人都比較講究，周霖雖然沒說話，但還是把速度放慢了。

周霖一邊喝的更慢一邊在想，他為什麽要這麽聽話？讓他慢他就慢。沒想出什麽所以然來，湯喝完了，李爾雅還要給他盛，被拒絕。

雖然好喝，但他也喝不下太多，幾天沒吃東西，一直輸營養液，周霖的胃有些受不了。

“兒子你困不困？要不要躺下睡一會兒？”李爾雅在收拾東西，問話的是林平川。

“我不困。”周霖除了一板一眼地回答問題，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突然出現的親人和陌生人沒什麽兩樣，甚至還不如他那個鄰居齊景來的親切，好歹他們倆還相處了幾個個月呢。

“那咱們說說話好不好？”林平川說。

周霖除了點頭也做不了什麽。

公司還有事要處理，林樾先走了，病房裏就剩他們三個人，周霖很不自在，他不知道該怎麽和父母相處，以前和養父母在一起他就覺得和普通人家的父母不一樣，所以他沒有經驗。

“兒子，既然咱們相認了，那把姓氏改回來？”林平川問。

“可以。”周霖對于姓什麽還真就無所謂，他完全是因為名字面前必須要有個姓氏才随了養父的，現在改姓林了，那他以後就叫林霖了。

林霖的針打完，醫生護士進來給他拔完針，他終于可以正常活動兩只手了，感覺舒服了好多。還好他只是腿受傷了，胳膊沒事，要不然就和殘疾人差不多了，生活太不方便了。他估計自己這身傷得養幾個月……

林霖一直不主動說話，都是林平川和李爾雅問一句他答一句，他們沒問什麽，林霖這些年經歷了什麽他們都在資料上看到了，他們也不敢問太過分的，怕引起林霖不好的回憶惹他不開心。

林霖都沒問當初自己是怎麽走丢的，他總是這樣，不喜歡去問一件事情的原因和過程，他就是覺得既然已經發生了，追究也沒用，還不如計劃好将來。但是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他沒辦法計劃什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爾雅簡單敘述了當年林霖是怎麽走丢的，大致就是他們一家人去逛街，人太多，他就丢了。

過程簡單到可以一筆帶過。因為李爾雅沒說他們當初一直懷疑他走丢是有人預謀好的，可是查了好久都沒有結果，他們只好承認林霖的走失是一場意外。

找了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有結果，林平川夫婦沒想到原來林霖竟然是在監獄待着了，如果他沒進去，是不是他們就會早一點相認？人生哪有那麽多如果，如果林霖當初沒有走丢那後來的一切一切都不會發生。

林平川和李爾雅對林霖愧疚不已，李爾雅不住地對林霖說會補償他，林霖有點不理解，他走丢是他自己的問題，又不是父母的原因，而且他進監獄和他們也沒關系，他們有什麽愧疚的。他之前還想過自己進過監獄這一點會成為父母的污點，現在他們不這麽覺得林霖感覺已經很好了。

可他也只是感覺很好，沒有開心。

有什麽感到開心的呢？是開心找到了親生父母還是開心以後可以過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了？林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适應可能即将開始的一種新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卓行遠：和媳婦兒的見面時間好短，不開心。

林霖：你下次在床上的時間短一點，我會開心，我開心了難道你不開心嗎？

卓行遠：媳婦兒……你不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