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他是我的白雪」

第32章 「他是我的白雪」

第32

“尹盼姐姐——”

尹盼剛從自己房間出來, 便見譚枳一路小跑着過來。她亮晶晶的眼睛裏寫滿了擔心，見着尹盼安然無恙才彎起眼：“姜且姐姐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吓死我了。”

又不放心地盯了她好一陣，譚枳才徹底松了口氣：“還好沒什麽事情。”

最近正趕上期末結課，學校裏大大小小的作業一堆, 譚枳央城、沽城兩邊跑, 多少有些分身乏術。方才中午姜且一通電話打來的時候，她剛剛落地央城機場。

姜且電話裏也一直含糊其辭的, 也不說清原委, 只讓她最近多待在尹盼身邊，處處小心着點兒。

說得譚枳一頭霧水。

“……我學校那邊事情忙得差不多了, ”譚枳笑着，“這幾天保證一直全勤陪着姐姐。”

尹盼擡手揉了把她茸茸的頭頂, 有些失笑：“姜且她太小題大做了，你不用這麽緊張我, 我都多大的人了, 還需要你個小鬼護着我？”

“我……”譚枳紅了耳朵, “多個人, 多份力量嘛——”

兩人說笑間，已經走到了錄制現場。

尹盼向譚枳揮了揮手, 便獨自落坐在先前指定好的位子上。按照流程的推進，今天這場錄制将正式進入調香環節。

屋子裏三三兩兩來了幾人，尹盼也無暇多餘的社交，便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座位上，餘光掃過屋子最前面的一排評委席。

江丞昱與舒缇兩人并肩的背影很是般配。

手機“嗡”地一聲。

尹盼連連解鎖屏幕, 緊忙地切了靜音模式。

【姜且：實話實說, 當年在游輪上看我江丞昱是不是也這麽吃醋？】

久留的視線被人發現，尹盼莫名心虛, 輕咳一聲掩飾着自己的心思，她目光淡淡橫掃過旁邊一衆的工作人員，揪住了正偷着笑的姜且。

她扔了個警告的眼神過去。

【尹盼：我哪有？】

又回想起了在輪船上初見江丞昱與姜且兩人。

當時她心中的芥蒂與現在相比，确是只多不少。

她最初覺得江丞昱與姜且兩人佳偶天成，是注定的戀人。

現在又覺得他與舒缇是氣場相合，如舒缇所言的“神雕俠侶”。

回憶裏，十幾歲的少女站在二十剛出頭的少年身邊，她的餘光裏充斥着的盡是江丞昱身上散發的光芒。

尹盼再垂眸淡掃過自己的身體，肌膚潔白如雪、細凝如脂。

映在她的眼底卻是通然密麻着傷痕，或輕或重、或新或舊，曾落于她身、更是永久地烙在她心。

【尹盼：和他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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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姜且幾句扯了幾句，便拖到了節目的正式錄制。

尹盼手裏反複地擺弄着節目組事先發下來的香水瓶，和普通的香水呈現的淡黃色截然不同，是淡淡的藕粉色，在自然光線的照耀下似乎還流動着點點流螢。

她正想湊近嗅一嗅，江丞昱的聲音便自前面不遠處傳來。

“請各位先不要動手裏的香水瓶。”

男人聲線磁沉，很抓人耳朵：“等會兒，會請各位依次上臺，淺談一下對各自手裏這款香水的理解。”

“哦……”尹盼按耐下好奇心，将手中的香水瓶放歸原處。

她聲音又小又輕，領口別着的麥都沒能将其放大到鏡頭能錄清的程度。

“這是為了保持神秘感，”舒缇續上了江丞昱沒有解釋清的話，“往往第一眼的感覺，最能看出一個人和一款香之間的羁牽。”

“哦對了，給你們個小懸念。你們手裏的香，都是我和江總特意從江禾成千上百款的香水demo裏面，按照對你們的初印象為你們量身定做的哦——”

尹盼這才往其他人的方向看去。

倒正如舒缇所說，每人桌上的香水都是形形色色，不說味道，就連瓶子的款式都紛繁多樣。

舒缇話音剛落，屋裏的幾個小女星便湊到一起，連連地誇贊起節目組的用心。

一陣嘈聲中，舒缇的聲音懶懶地響來：“第一位，尹盼。”

尹盼怔了半秒，而後向臺上走去。

她視線淡淡地掃過一圈臺下，而後落點在手中的香水瓶，在舒缇的眼神旨意下，旋開香水瓶蓋，對着空氣随便噴了幾下。

幾乎只用了一瞬間，尹盼便認出了那款香。

她對香味不算敏感，從上一環節的識香中更是證實了這一點。

能這麽快地被香喚醒記憶，許是因為它對于她太過地意義非凡。

舒缇講課時候的話語，精巧地鑽繞進尹盼耳朵裏。

她說，世界上沒有一模一樣的香水，這是因為香因人的記憶而不同、因每段故事而紛呈。

尹盼輕攥香水瓶的手緩緩下滑，自然而然地墜在腿側。她目光張慌了一瞬，随後重歸寡淡，殷紅的嘴唇曼然勾了弧度，在她精致眉眼的作襯下，更顯璨然明豔。

她故意錯開視線，沒去看臺下那位故事中的主角。

“尹小姐。”

臺下的江丞昱驀地凜聲道：“這款香，在你眼中是怎麽樣？”

“我……”

尹盼開口想應，卻覺得喉嚨發緊，想說的話堵在喉中，愈漸沉悶。

她捏着香水瓶的手越發收束緊，指腹已經因為用力而泛了白。

牙關也緊閉，在柔軟的嘴唇上印下一排輕痕。回憶不受控地發酵，在她腦中飛速地蔓延開。

六年前，在江丞昱自己偷偷租下的調香室裏——

十七歲的尹盼剛結束了一周繁重的課業，剛走出學校的大門，在江家司機常接她上車的“老地方”，卻沒見到張叔的身影。

反而是久未謀面的丞昱哥哥。

尹盼對着一旁的轎車車窗順了順額前碎發，又接着理了校服的衣領，對上鏡中少女一雙盈動的杏狀眸子，淡淡地彎起了唇。

她雙手背于身後，悄悄地溜到江丞昱身後。

“丞昱哥哥——”

尹盼嘴角兩個梨渦，随着她喚他名字而微微漾起甜膩，明知故問：“你來接我啦？”

江丞昱穿了件純白短袖，外面搭了件藍白條紋的寬松T恤，風吹來時少年的衣角随之輕起。斜碎劉海下，一雙桃花眼似時隐着些愉色。

“嗯。”他淡淡道。

“最近學習累嗎？”

兩人坐上車後，走了很久都相互無言。等紅綠燈的間隙，江丞昱率先開了口。

尹盼下意識地輕應了一聲。

微側過頭，視線落在駕駛座上的江丞昱身上。他單手扶着方向盤，神色專注地目視前方，落日的餘晖自他身後透來，将他原本溝壑深邃的側顏襯得更棱角分明。

偏長的睫毛忽扇地上下，徹底地吸引住尹盼的視線。

她輕咽了口水，開口：“還……好。”

“上次月考又進步了幾名。”江丞昱沒問，她便自顧地碎念了自己的近況。

江丞昱大她四歲，她高二那年正趕上了江丞昱最忙的大三。雖然他的大學就在央城，距離家裏也不過半小時左右的車程，但他也不常有時間回家，距離尹盼上次見他也過了近幾月的時間。

尹盼又偷偷地打量了他好幾眼。

那句想關心他的最近過得怎麽樣的話，卻遲遲沒能問出口。

“嗯。”江丞昱只淡淡一聲。

“哥哥，”尹盼淡淡喚了他一聲，自認只是最稀疏平常的語氣，“這次回家能待多久啊？”

“周一有課。”

“哦……”她乖乖地點頭來應，心裏默默地挂上了個倒計時。

“這是哪？”

尹盼的思緒都不在看路上，直到車子停穩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江丞昱帶她而來的目的地并不是自家庭院。

江丞昱沒答她的疑問，反而繞至尹盼身後，擡手輕擋在尹盼眼前。

他分寸拿捏得極穩，若即若離地沒觸到尹盼一份。

尹盼透過他的掌間，還隐約能看清些東西。她為了配合江丞昱，默默地阖上了眼，嘴裏嘟囔道：“什麽地方嘛，神秘兮兮的——”

卷翹的睫毛輕刷過江丞昱的掌心，他眸裏黯了一黯。

他帶她一路向前。将手從她眼前撤開，見她一副不明所以卻還是乖順地緊閉着眼的模樣，江丞昱不免一笑，還是輕聲叮囑她道：“閉眼。”

尹盼乖乖聽話。

正她納悶想開口詢問的時候，忽而聞嗅到了一陣香，按照時間推算來，似是江丞昱特意噴灑在自己面前的。

“阿秋，這款香，”江丞昱的聲音響起，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什麽，他的嗓音微顫了下，“在你眼中是怎麽樣？”

尹盼睫毛顫了顫，頓了一瞬而後，擡起眸。

重獲視野中的光明，赫然江丞昱的面龐。尚未成熟的眉眼線條仍算流暢，刀削般的鼻梁高翹，眼窩深邃，眸裏能看得清她的倒影和殷殷的熱切。

“我喜歡。”

初聞乍覺清冷，漸愈漸地品便覺更多是濃馥的花果香。但一切清甜的韻味似是都暗暗藏于清冽的木質香下，若不是有意窺探甚只能嗅得浮于表面的淡淡綠調。

正中她口味，尹盼喜歡得很。

她眸子亮亮的，仰起頭望江丞昱。

“這是……你調的？”尹盼雖對香沒什麽研究，但寄人籬下多年練就的觀察力，讓她幾乎在重獲視線的第一瞬間便看清了江丞昱背後的那些化學儀器。

“我的第一款香。”

江丞昱也不想否認，他神色如常、沒有絲毫的波瀾，依舊忱忱地回望着尹盼。視線不知在空中逗留了多久，他先一步地別開視線：“這款香，像你。”

或許尹盼從來不會知道。

江丞昱每次沒看向她時的視線，才最柔情，

“提前送你，當生日禮物了。”江丞昱的語氣裏堆砌起淡漠。

尹盼怔着地從他手裏接過那款香，淡黃色的液體擱置在最普通易見的圓球瓶內，她卻鄭重其事地将手攥得更緊了些。

少女的眉梢染上俏皮，湊到背過身的江丞昱身邊，語調輕快：“不能算提前。”

明明是蠻不講理的話，從她嘴裏一本正經地道出，莫名帶理。

“算補給我的十七歲禮物，”尹盼沖他狡黠眯眼，“明年我就十八歲了，到時候哥哥送我的禮物理應更特別又有意義的，怎麽能說提前送就提前送。”

“好。”

那是江丞昱調出的第一款香。

也是尹盼十幾年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在江家似有若無的壓抑氣氛下，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是他們不言而喻的秘密。

“哥哥。”尹盼收起嘴角的彎度，轉過頭認真地看向江丞昱。

她比他小了幾歲，或許也因此更多了幾分不谙世事的勇敢：“我看得到，你眼裏有光。”

說出“我的第一款香”時，江丞昱眼中的欣然是騙不了人的。

那一刻江丞昱眼中泛起的光，是在他金融專業裏攬獲再多大獎都無法比拟。

“我覺得，你該去追求自己喜歡的。”尹盼鄭重地勸他。

江丞昱沒想到小姑娘會說這些，面色一怔，苦笑道：“父親他……不會讓的。”

“反正我在，”尹盼重複道，“哥哥，我永遠站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