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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慶王離去後, 室內寂然了片刻,陳風開口問道:“殿下今日喝什麽茶?府裏帶來了龍井,葉青, 尚有花果茶?”

李佑白:“沏一壺龍井來。”

陳風口中稱“是”,又轉而問周妙和簡青竹道:“二位姑娘呢?”

周妙答道:“龍井。”

簡青竹只胡亂地點了點頭。

慶王先前來得實在突然,簡青竹還沒回過神來,臉上的茫然尚未退卻。

周妙瞧在眼裏, 落座後, 輕拉了拉她的袖子, 示意她也坐下,簡青竹适才回過神來落座。

臺下擊鞠場中,一個擎鑼的宮人, 手執金錘, 铛铛铛,敲了三下。

他拉長了聲音唱道:“時辰到。”

周妙不由探身去瞧,場中的擂臺已經準備齊全, 兩根木柱上挂上了彩旗,一側為青, 一側為紅,擂臺四邊以麻繩為界。

這是擊鞠之前的角抵戲,用以助興, 是百戲中頗受京中權貴人士追捧的一種。

兩個角抵士, 赤身肉搏, 先将對方掀翻落地者, 為勝。

為了湊趣, 每一場角抵都設有賭局。

角抵共有三場, 第一場出場的是, 周士與柳士,兩人一出場,看臺便爆發出了喝彩色。

二人身形高大,壯碩,每走一步,滿身橫肉都要抖上一抖。并且,兩人皆是飽經訓練的角抵士,周士十比八贏,柳士十比七贏,贏面上而言,周士略高一些,因而押周士者多,柳士者少。

不一會兒,便有兩個宮侍端着木盤行到簾前,問:“殿下,落籌麽?”

李佑白:“進來。”

宮侍躬身而入,周妙适才看清了他手中的木盤,共有三格,左描青,右描紅,中間一格留白。

周妙遙望了一眼場中站位,周士為青,柳士為紅。籌落青,則押周士勝,籌落紅,則押柳士勝,若二人在半個時辰內,難分勝負,此局為和局,則是留白。

李佑白揚手,點了點青格,陳風便将一錠金放進了青格。

周妙趁機假咳了一聲,李佑白聞聲,朝她望來。

“殿下,我也可以下注麽?”說着,周妙摸出了腰間的一枚金餅,正是前幾日下棋後,僅存的一枚碩果。

李佑白:“哦?你對角抵亦有興趣?”

當然,誰不感興趣,誰是傻子。

穿書的金手指此時不用,何時再用?

她記得書中的擊鞠賽,自然也記得角抵戲,不過三場,每一場哪一方獲勝,她記得清清楚楚。

好比一個穿越回過去的人,記住了當期的彩票號碼。這簡直就是她生財的不二法門,周妙恨不能仰天大笑。

然而,周妙收斂了表情,面目隐藏在帷帽的薄紗之後,只矜持地點點頭,說:“今日如此熱鬧,我自然也想湊湊趣。”

李佑白無可無不可地問:“既然如此,周姑娘下注哪一方?”

周妙起身,毫不猶豫地将那一枚金餅投入了紅格,押注柳士。

“你想好了?”李佑白輕點了點青格,道,“周士,去歲贏過柳士,三戰三勝,周姑娘大概不知?”

周妙心中笑了一聲,語帶惶恐道:“我,我确實不知,不過,本也是湊趣玩兒,輸贏不計。”

李佑白揮了揮袖,那捧着三格木盤的宮侍便退了出去。

第一局角抵開場,兩方擊鼓而動,周士先發制人,朝柳士進攻,柳士節節而退,似乎應對吃力。

李佑白側眼看了一眼伸長脖子張望的周妙,可她的面目掩在薄紗下,并不能看清。

周妙察覺到他的視線,扭頭道:“殿下,适才将開場呢。”

李佑白笑道:“角抵士多愛速戰速決,興許等不了多久了。”

然而話音将落,場中的柳士站穩了腳跟,雙手搏擊,抱住了周士的腰背。

李佑白眸光一閃,不及細看,那柳士便已拽住周士的腰帶,猛地将他往左側拽倒。

周士下盤不穩,左腿又被他驟然一掃,“咚”一聲悶響,竟先倒地了。

誠然,速戰速決。

周妙拍手道:“妙啊!”

因為柳士并非熱門人選,賠率将近一比八,周妙僅用一枚金餅,轉瞬贏回了八枚。

李佑白淡淡地笑了一聲:“周姑娘眼光獨到。”

“哪裏哪裏,運氣好罷了。”周妙謙虛道。

簡青竹笑道:“周姐姐,好生厲害,怎知那人會反敗為勝?”

周妙又道:“胡亂猜的,我只是偏愛紅色。”

第二場角抵,場中兩位差異甚大,李士身經百戰,唐士初出茅廬,二人雖體格相當,唐士貴在年輕,但論經驗,李士技高數籌。

青格唐士,紅格李士,中間留白。

李佑白将一錠金投入了紅格,周妙随之将八枚金餅也放入了紅格。

李佑白問:“你孤注一擲?不留一枚金?”

周妙搖搖頭,谄媚道:“此一局,我信殿下。”

李佑白輕笑一聲:“我以為是你偏愛紅格?”

周妙反問道:“殿下呢?殿下為何選李士,不選年輕的唐士?”

李佑白沉吟片刻,方道:“角抵亦是搏鬥,短時間內以術禦敵,才是上策。年輕氣盛固然是好,可未經磨砺的刀絕非一柄好刀。”

周妙笑言:“殿下所言極是。”

鑼響,第二局開場。

唐士年輕,氣力,速度均在李士之上,然而面對唐士的強橫,李士應對自如,宛如四兩撥千斤般,卸去他的力道。

一局過半,唐士氣喘籲籲,反觀李士,氣定神閑。他等的便是這樣的時刻,李士遽然發難,使出渾身氣力,将唐士撂倒在地。

此一局,周妙以八枚金贏回了二十四枚,沉甸甸的金餅捧在手中,喜悅湧上心田。

“周姑娘,好運氣。”李佑白笑道。

周妙正欲答話,簾外忽而來了一位貴客。

道七和尚先念了一聲佛,在簾外拜道:“參見大殿下,得聞殿下歸京,貧僧特來拜見。”

李佑白斂了笑意,道:“禪師不必多禮。”

陳風旋即撩開竹簾,道七緩步而入,雙手合十,垂首道:“許久未見殿下,忽聞殿下生了腿疾,貧僧日夜為殿下祈福,盼殿下早日康複。”

周妙不由得多瞧了一眼道七,見他外罩白氅,容色肅穆,俨然一副久別之後略顯生疏的模樣。

奧斯卡沒你,我不看。

“勞禪師惦念。”李佑白轉而吩咐陳風道,“為禪師沏一杯龍井來。”

道七順勢落座幾前,陳風将茶碗遞到道七身前,笑道:“此龍井自不比禪師茶藝,望禪師見諒。”

道七接過茶碗,低眉道:“此茶一聞便知是好茶,一旗一槍,茶芽恰是正當時。”

“禪師謬贊。”

道七飲過一口茶,輕輕放下了手中茶盞,目光卻投向了坐于一角的簡青竹。

周妙見狀,嘆道,是啊,道七竟然還未親眼見過簡青竹。

不過他只看了一眼,便轉開了目光,問李佑白道:“下月十月初八,殿下會來寺中麽?”

十月初八?

還沒等周妙想明白,十月初八究竟是什麽日子,李佑白搖頭道:“恐怕要讓禪師失望了,因腿不能行,我便不往寺中齋戒了。”

道七垂低眼,念了一聲佛:“既已見過殿下,貧僧便不久留了。”

李佑白亦不挽留。

道七走後,簡青竹才低聲好奇地問周妙道:“先前那和尚是不是就是道七禪師?”

周妙微微吃驚,問:“正是,你見過他?”

簡青竹答道:“當日龍舟燈會時,遙遙見過一眼。”她的目光又望了望李佑白,卻未再說什麽。

場中幾聲鑼響,壓軸的第三場,雙方登場。

兩人袒胸露背,周身古銅,身材雖也健壯,卻不像尋常的角抵士。

場中執鑼人,唱道:“青格者,皇城衛戍官,方敢,紅格者,錦州軍麾下,趙憐。”

這兩個人不是久經角抵戲的力士,而是武人。

看臺之上接連發出了響亮的喝彩聲。

周妙不禁緊張地握了握手中的金餅,李佑白見她動作,問道:“此一局,你當如何落籌?”

周妙沉默了片刻,說:“我拿不定主意,不曉得誰比較厲害,殿下以為呢?”

京城衛戍由禁衛軍統轄,拱衛王都,是皇帝的軍,錦州軍轄入京咽喉要道,由鎮軍大将軍李玄掌兵,李玄非姓李,是由李元盛賜姓李,是當年削藩的一位猛将,是天子心腹。

可惜,李玄也老了。

李佑白輕輕撫過手邊的茶盞:“青格者,勝。”

待宮侍端着木盤來之時,李佑白果真将一錠金放入了青格。

那宮侍來過兩回,轉而又将木盤遞到了周妙眼前。

周妙雖也有些猶豫,可還是按照劇情,取了二十枚金餅放入了中間留白一格。

留白一格,一比二十五。

若是贏了,她便能換回五百枚金。

周妙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一局為和局,的的确确會是留白。

李佑白凝眉問道:“為何?”

周妙只道:“我拿不定主意,只好胡亂猜了。”

二十枚金,并非小數目,哪怕是賭籌所得,真是胡亂猜測?

李佑白眉心輕蹙,定定地看向周妙,可帷帽之下,他無法分辨她的神情。

宮侍見她落籌後,旋即轉身而去。

落籌再不能變了。

李佑白轉開了眼。

*

宮侍托盤,緩步回到了看臺正中央,最為寬敞的一間竹幕之中。

他跪地将木盤托起,孟仲元低頭看了一眼,不禁笑道:“大殿下慧眼。”

坐于他身側不遠的董舒娅聞言轉過頭來,也望了一眼那木盤,耳邊又聽孟仲元道:“大殿下雖傷了腿,可人瞧着,無甚變化,今日攜美而來,倒是稀罕,娘娘以為呢?”

董舒娅先前早已注意到了李佑白。他今日來時,除卻一直跟随他的忠仆陳風,同行的竟還有兩個妙齡女子,一個瞧着亭亭玉立,清雅靈秀,她從前從未在京中見過,不知是不是衆人口中說的,那個替他醫腿的醫女?而另一個頭戴帷帽,薄青紗遮面,董舒娅驀然地想到了之前在若虛寺中見過的周施主。

若真是她……

她原以為那周施主不過是道七和尚尋來的人,令她萬萬沒料到,她依舊常伴李佑白左右,又是為何?

自歸京後,李佑白的種種做派,她在宮中,亦偶有耳聞。

他留美在側,難道……難道真是因為她與自己生得頗為相像?

一念至此,董舒娅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她斜睨了一眼孟仲元,他一臉興味地注視着她,等待着她的回音。

董舒娅側頭,迎着他的目光,抿唇笑道:“大殿下能夠平安歸京,自是好事,将軍府中亦正是需要添人的時候,前些時日,陛下也提過,要賞幾個美人去将軍府。”

孟仲元聞言一笑:“娘娘能替陛下分憂,實乃賢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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