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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010

顧平章早上起便在那張書桌上寫東西。

一炷香功夫,陶姜從他身邊來來回回路過十趟。

第十一趟時,顧平章終于搭理了她一下。

“你要不坐桌上來看?”

“真的嗎?”陶姜湊過去,客氣道,“坐桌上也太放肆了吧,我也沒有很想看。”

“那算了。”顧平章冷漠收起紙張。

“!”

陶姜猜想那是王縣令的罪狀。

趕緊把王柳那厮處理了吧,她晚上睡覺都做噩夢,夢見王柳來找她,被顧平章當面抓獲,然後奸夫□□一起喂狗。

“夫君,不久就是縣試了吧?我看縣衙張貼了告示。”

“嗯。”

“你準備得怎麽樣?”

顧平章終于擡頭看了她一眼。

額,總歸不是什麽很友好的眼神。

“身體未好。”顧平章冷漠。

“哦也對!得先把身體養好,以夫君你的才能,縣試而已,倒也不必過于緊張。”

一副對他充滿了信心,仿佛知道他會高中的樣子。

這時候吳阿大的聲音傳來:“儀哥兒?在嗎?”

陶姜在顧平章開口前向門外探出頭,使勁招手:“阿大哥,在這裏,來西屋!”

顧平章被她的大嗓門吵得耳朵疼。

吳阿大進來,憨憨一笑:“儀哥兒,你要帶什麽東西?”

“勞煩吳大哥将這包東西交給四時棺材鋪的老板。”

“曉得了。這點小事,放心!”

“謝謝阿大哥!”陶姜熱情地将人送出去,半路還跑到廚房拿了幾個顧薇山裏撿的野果塞給他。

“慢走啊!”

吳阿大黝黑的臉因不好意思而泛紅,陶姜不給他說話機會便将人推出門去。

她回過頭,對上顧平章的視線。

“你讓阿大哥送什麽?”陶姜湊到他跟前,眨巴眨巴眼睛。

“你不是不想看?”顧平章挑眉。

“額。”陶姜盯着他,“顧平章,你沒有心。”

她的臉白裏透紅,眼睛憨憨的,渾身上下一股子熱情,用不完的精力。

顧平章一頓,淡淡道:“與你無關。”

陶姜捂心,好吧,男人,算你狠。

她哼哼兩聲,跑去後院找顧薇玩了。

顧薇又在劈柴。

自從那日大家見識了陶姜劈柴後,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她別想再碰斧頭一下。

顧薇瘦瘦弱弱的,經過這幾日陶姜的喂養,臉頰上看起來有了些肉。

只皮膚還有些黑。

她輕輕松松拎着斧頭,玩兒似的欺負那些木頭。

它們在顧薇的斧頭下瑟瑟發抖。

小姑娘手起斧落,一塊木頭就散了架,變成一堆柴。

陶姜看她耍得虎虎生威,還挺像樣。

“薇姐兒,你力氣有多大?能舉起那塊磨盤嗎?”

顧薇抹了把汗,羞澀道:“可以。”

陶姜大吃一驚。

她站到磨盤邊,指着那大石頭盤子:“這個?”

顧薇走過去,兩只細細的腕子垂下,手輕輕一抓,一擡。

那個在陶姜看來重幾百斤的磨盤,它它它被舉起來了!

陶姜兩腿戰戰,額頭冒汗:“快,快放下!”

額滴神,原主能活到她來真是個奇跡。

還有,這姑娘空有一身蠻力,最後卻被老瘸子打死。

哪怕一指頭把老瘸子摁死呢?

顧薇漂亮的臉蛋黑紅黑紅的,怯怯地看向陶姜:“嫂嫂,我力氣大,能幹活,吃的,吃的是多。以後我會少吃點的!”

陶姜:“啊?”

這丫頭缺心眼啊。

這可不行。

她哥倆好地攬着小姑娘的肩:“來來來,你跟我來,我給你講個故事。”

顧薇一頭霧水。

顧平章倚在窗邊,牆角一從竹子的陰影随着日光轉移。

陶姜拉着顧薇坐在竹子底下,一人坐個小板凳。

她表情嚴肅道:“我要講的,是一個女俠的故事。”

“女俠?”顧薇茫然。

“女俠沒聽說過?”

顧薇搖搖頭。

陶姜站起來,拿起一根竹子咻咻咻耍了幾個劍花。

顧薇眼睛睜大。

陶姜又蹭蹭蹭拿竹子當劍比劃了幾個招式:“看到沒,我剛才比劃的呢,是劍招。”

“女俠呢,仗劍走江湖,武功出神入化,可移山填海。”

顧薇發出驚呼:“啊!”

陶姜更得意了:“她們劫富濟貧,行俠仗義!”

“我今天要講的,便是郭襄女俠的故事。”

……

顧薇聽得如癡如醉,顧衷趴在陶姜腿上,聽得津津有味。

顧平章斜倚着窗,竹影透過窗戶照進房間,映在他的衣衫上。。

“嫂嫂,世上真有郭襄女俠嗎?我,我怎麽沒聽過。”

“你相信有,她就有。”陶姜抓着顧薇的手,語重心長,“薇姐兒,你聽我說,你天生蠻力,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個習武的好材料。”

“啊?”顧薇驚呼,“真的嗎?”

陶姜狠狠點頭:“真的!”

“嫂嫂,看看,衷哥兒,衷哥兒?大俠嗎?”

陶姜裝模作樣摸了摸他的骨頭,搖搖頭:“你還太小,看不出來。”

“啊。”小孩失望。

“不過你可以從小習武,文武兼修!這樣等你長大根骨好的話就可以接着練了。”

“哇!”顧衷跳起來,拍着掌原地蹦跶了幾下,興高采烈。

他彎腰撅屁股去檢那根陶姜耍完的竹子,由于竹子過長,導致小孩起身時被竹子壓在了地上,摔了個屁股蹲。

“咳咳。”陶姜狠狠壓了壓瘋狂上揚的嘴角,“哎呀,這招平沙落雁使得不錯,已經有大俠風範了。”

她還蹲在旁邊呱唧呱唧鼓掌。

顧薇不懂,但大受震撼。

她看着弟弟在嫂嫂的鼓舞中迷失自己,站起來,拿着被嫂嫂折斷,只有它小手長的竹節開始滿院“行俠仗義,劫富濟貧”。

她嘆了口氣,果然,嫂嫂是騙人的吧。

她再看一眼玩得比弟弟還興奮,扮演壞蛋的大嫂。

陶姜在顧衷一個狠狠沖鋒下,倒地了,她發出誇張的聲音:“啊,大俠饒命。”

顧衷興奮得臉蛋通紅,笑得跟老母雞似的,咯咯咯滿院亂跑。

顧薇滿臉茫然地擡頭,正看到哥哥不知何時看着院中。

她又看看嫂嫂。

偷偷許願,嫂嫂就現在這樣挺好的,雖然傻了點,但不打她和衷哥兒。

*

下午要割稻子,陶姜拿着鐮刀滿院亂舞,咻咻咻耍得好不起勁。

沈三娘一人發一頂鬥笠,交代陶姜:“戴好,不然臉上曬掉一層皮。”

陶姜乖乖戴好。

沈三娘又擔憂地走到顧平章身邊,壓低聲音道:“平章,你媳婦留家裏吧?你看她砍柴的樣子,我怕她把自己割了,還得請大夫。”

這幾日顧平章身上傷口已結痂,可以自己走,不用人扶。

他視線從陶姜興奮得白裏泛紅的臉上掠過:“不用,讓她去,生死有命。”

顧薇從旁邊經過,正好聽到,她迷茫:生死有命?說嫂嫂嗎?

哥哥果然還記恨嫂嫂。

沈三娘臨走前跟陶姜拐彎抹角道:“陶姜,稻子我們三個慢慢割,不急,地裏又曬又髒,待家裏做做飯也挺好。你廚藝那麽好。”

“什麽?”陶姜不可置信地指着正忙着給自己戴鬥笠的顧衷,“他也割?”

“衷哥兒可以撿稻子,幫忙整理。”

陶姜松了口氣,拍拍胸脯:“衷哥兒都去,我這個大人怎麽可以不去,走吧。”

她牽起顧衷,雄赳赳氣昂昂,一大一小背着背簍下山了。

顧薇不知怎麽回頭去看哥哥。

看到哥哥正盯着嫂嫂的身影,目光平靜。

她搖搖頭。

*

山下是一片片的水田。四面環翠,水道交錯。

沉甸甸的稻子彎下腦袋随風搖晃。

稻田中村民全都忙着收割。

一路上沈三娘跟路過的每個熟人打招呼,大家再把驚訝的目光投向陶姜。

經過蟲病一事,顧家在金田村人心中的地位很高。大家都知道治病的藥是顧平章跟縣太爺讨來的。

好些人病好後已經在田裏忙活。

陶姜一路上被熱情包圍,笑得臉發僵。走過去了,還能聽到背後議論:

“顧小子的媳婦真俊吶,笑起來真好看!可惜了以前臭着臉,現在多稀罕!”

陶姜汗顏。

走了好久,陶姜感覺不用幹活她都開始累了,不由氣喘籲籲:“薇姐兒,咱家稻田在哪,怎麽還沒到?”

顧薇看了她一眼,小聲道:“才走了小半。”

陶姜感覺那一眼裏有很多不解和疑惑。

“啊?”

陶姜跟顧衷對視。

顧衷立即哄她:“不遠不遠,很快很快。”

陶姜看了看天,懷疑人生。

她睜大眼睛:“衷哥兒每日都走路去地裏幹活?”

沈三娘點點頭,一臉理所當然,仿佛這有什麽奇怪:“他去年就來撿稻子了。”

她委婉道:“陶姜,你累了便回家去吧。”

“不累!”陶姜立馬挺直腰。

她看了眼蹦蹦跳跳滿身活力的顧衷,再看看顧薇。

比不上顧薇,還比不上顧衷嗎???

離了個大譜。

“走!”她牽着顧衷走前邊去。

好不容易走到地裏,她将背簍一扔,先幹掉一壺水。

好熱。

沈三娘和顧薇已經提着鐮刀彎腰開始收割了。

陶姜走過去看了一會兒,握着手中鐮刀躍躍欲試。

“這個看起來不難,我能會。”而且稻子多細,就算割不動顧薇那樣多,少一點她還不行嗎?

她覺得很有信心,是時候洗刷劈柴之恥了!

來吧!

顧薇也鼓勵地看着她:“這個很簡單,嫂嫂你肯定行!”

“是吧!”陶姜激動了。

沈三娘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低下頭“咔擦咔擦”收割了一大塊稻子。

一炷香後。

“不行了。”陶姜四平八穩躺在地上,也顧不上土不土的。

她渾身汗如雨下,又熱,又悶,胳膊還抖得不行。

整個人夯吃夯吃大喘氣。

顧薇疑惑地看了看手裏的鐮刀,又過去拿起陶姜的看了看。

确認沒問題後,把疑惑的目光投在陶姜臉上。

那張曬得黑紅的俊臉,露出真實的不解。

仿佛不解陶姜才來,怎麽就這副樣子了。

“嫂嫂,是不是生病了?”她有些擔心起來,畢竟嫂嫂做的飯真好吃。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陶姜顫抖着閉上眼睛。

“薇姐兒,讓她歇會,她沒事。”沈三娘的聲音傳來,她已經割第三壟了。

想到這兒,陶姜羞憤欲死。

休息了一炷香,陶姜終于緩了過來。

顧薇也已經開始割新的一壟。

陶姜看着她比自己小一圈的身形,長嘆口氣。

算了,比不過比不過。

顧衷懷裏抱着滿滿的稻子跑過來,熱得紅彤彤的臉上都是汗。

陶姜忙抓過來給他擦了擦。

擦完小孩就跑走了,滿地跑着撿稻子。

跟個小陀螺一樣忙。

“嬸娘,我幫衷哥兒撿稻子好了,我覺得我能行。”

沈三娘看了她一眼,繼續低下頭割稻子。

那一眼怎麽說呢,陶姜回味了下,大概是三分嫌棄四分無力還有三分幸災樂禍。

她嘴唇顫抖。

不是吧,她怎麽可能連五歲小孩都幹不過?

她把顧衷叫過來,給倆人分配好工作:“你跟着嬸娘撿,我跟着姐姐撿,知道了嗎?你不能搶我的哦。”

顧衷漂亮的小臉揚起:“知道!”

“去吧。”陶姜拍拍小屁股,小孩一溜煙跑了。

她擦了把汗,不熱嗎這小孩子?

她也忙跟着顧薇開始撿,沈三娘幹了一輩子活,速度也才堪堪跟顧薇持平。

這樣想,她心裏有了稍許安慰。

她也不是很菜。

她咧開嘴露出個笑。

可她沒想到,這是她今天最後一次笑出聲了。

傍晚,太陽挂在山邊,顧平章正在柿子樹下看書。

遠遠的,嬸娘背着背簍,腳邊跟着撲蝴蝶的顧衷,一行人正順着青石臺階上來。

他視線掃過顧薇,一怔。

顧薇的背簍挂在胸前。她背後一顆腦袋仿佛是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忙往後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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