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慕恒扶額，修長的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在掉漆的案幾上，發出清脆的“噠噠噠”聲。過了許久，才聽到慕恒的聲音再次傳來。

“現在，那玻璃制品，燒制出多少了？”

“回殿下，因為玻璃瓶燒制難度太大，目前只燒制出了一對雙耳牡丹美人瓶，一對天青藍長頸鳳尾瓶，可惜其中一只鳳尾瓶碎裂了，另外一只也有細微裂紋。另外還燒制了兩套酒具，至于旁的各式小玩樣兒擺件，斷斷續續也有上百件了。”

全權負責玻璃制品燒制的，是慕恒身邊的親信，姓蔡。李輕月瞧着蔡管事年歲也該有四十好幾了，不曾想才年過而立便兩鬓斑白，着實顯老了一些，可見最近這兩年，跟在慕恒後面的日子着實不太好過。

蔡管事看着人高馬大，虎背熊腰，是個粗犷漢子，實則粗中有細。當日，便是蔡管事在一旁試探着詢問，是否多燒制些小玩意兒擺件。

甚至，蔡管事不過轉身的功夫，便将荒城這邊能找到的所有會吹糖的百姓都給搜羅到了一塊。

要說這吹糖人，跟吹玻璃，技藝上多少有些類似。只不過吹玻璃擺弄的是高溫下半凝固狀态下的玻璃原液，并非麥芽糖，一個操作不當便極容易灼燒到自己。

好在，有了抗高溫的材料制成的防具，幾次磨合下來，一只只惟妙惟肖，半透明且中空的玻璃制小擺件便擺放在了慕恒跟前。

若在燒制過程中，額外再添加一抹金銀之色，越發顯得富貴奢華了。

“之後繼續讓匠人多燒制些中小器型，另外找幾個技藝高超的，盡快燒制一尊玻璃的壽星公出來！”慕恒思忖過後，也很快下定了決心。

“殿下，您這是為了兩年後陛下……”也不等蔡管事将話說完，便因慕恒的那冷冷的瞥了一眼，乖乖的閉了嘴。

此刻滿打滿算慕恒來到荒城，也不過大半年，既然三年之期未滿，為防再出些旁的纰漏，自然還是盡可能更低調些為好。但，正如此前李輕月看似随意的提過一句：不管将來如何，經濟基礎決定了一切。

所以，銀子那是必須賺的，而且還得多多益善。

偏偏荒城這邊，可以說出了漫天風沙外，真沒剩下多少可讓當地百姓安居樂業之物了。

即便真發現了鐵礦石，也有法子通過提煉海水得到可食用的海鹽，明面上依舊是朝廷管控的産業。哪怕慕恒貴為嫡出的三皇子，私下裏也沒資格插手。

以至于目前，能讓慕恒掌控在手裏，沒那麽容易被對手抓住錯漏的賺錢法子，也就只剩下面前這些個精巧易碎的玻璃制品。

自然送往京都的禮單上，不得不出現，卻也不能送最好的那一批。

最終，由蔡管事親自押運，前往京都的年貨禮裏，多了一只有細微裂痕的天青藍長頸鳳尾瓶，兩套幾乎一模一樣的酒器，以及十幾件形态各異，卻惟妙惟肖的小玩意兒擺件。

比起封地在魚米之鄉的大皇子，這區區兩個儲物荷包都沒能塞滿的年禮，真不過九牛一毛，完全沒法比。

大皇子慕忱，那運氣是真好。雖說前兩年不是鬧洪災，便是幹旱連着三個月都沒下一滴雨。偏偏慕忱前腳才到封地，後腳便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眨眼間的功夫，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砸落在地，痛痛快快的下了大半個時辰的雨，一下子緩解了幹涸的河床。

之後，哪怕最是炎熱的七八月份，本該飓風來襲，卻也消失得幹幹淨淨，好似壓根不存在一般。

如此一來，從魚米之鄉的百姓中間，便漸漸多了一個聲音。那是變着花樣在誇贊着大皇子慕忱，主流說法便是“天選之子”，妥妥的得了上蒼庇佑。

自古人皇便是“天子”，所以……怎麽個意思？！換個角度，這是當兒子的，着急着想替代人皇，繼位了？！

大皇子慕忱身旁自然不缺謀士，在年紀越大心性越發多餘的人皇察覺之前，趕緊派人阻止了流言繼續發酵。可饒是如此，大皇子慕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尤其魚米之鄉的百姓，那是水漲船高，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等到了淩冬将至，這一年魚米之鄉無疑風調雨順，收獲滿滿。

這不，伴随着黃門官扯着嗓子站在高高的石階之上，唱吟着大皇子慕忱送至京都的年禮單，是一擡接着一擡，幾乎要壓彎扁擔的大木箱子。

知道的，這只是大皇子按着習俗，往皇宮裏送年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權貴世家，十裏紅妝，送自家寶貝閨閣千金出嫁呢。

這大皇子慕忱，也着實嚣張了些。這般，可不僅僅只是狠狠壓制了封地在荒城的同胞弟弟，三皇子慕恒，更是引得另外幾位皇子，滿滿的警惕以及嫉妒之色。

事實上，人皇也并非只有嫡出的大皇子以及三皇子兩位皇子，除了二皇子一場風寒早夭，四皇子母胎裏帶來的羸弱，早早失了皇位繼承的資格。剩下，還有五六七三位已經成年的三位皇子，以及若幹即将長大的幾位皇子。

最主要的一點人皇，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十，有了各種仙丹靈藥的調養滋補，不出意外再過個二三十年完全沒問題。

蔡管事藏在隊伍的後面，見此也是連連搖頭，默默在心底感慨着，嫡長子的大皇子，到底着急了點。

但這跟他三皇子一派的，有關系麽？樂得見其作死，沒趁機落井下石，那都是自家主子仁義，還顧全着一母同胞的兄弟情誼。

之後的大半個月裏，考慮到路上極有可能大雪封路，蔡管事并沒有着急着離開京都，趕回荒城。而是帶上三皇子提前讓人備下的一些節禮，一一送上拜帖，替三皇子拜訪了幾位親友。

所送的節禮，大多都是荒城特産的吃食，無非葡萄幹之類的果脯，最多因為有儲物荷包，額外多了些新鮮的蜜瓜。旁的什麽的……那便是讓人皇連連稱贊的玻璃制品了。

當然，根據親疏遠近，饒是嫡親的長公主姑母那邊，除了一套精致的如意葡萄小擺件外，也僅僅多得了半匣子色彩缤紛的玻璃彈珠，外帶一支三尾琉璃鳳釵。

着實有些小氣。

但也無奈，誰讓這玻璃制品，很不容易燒制咧。

等到蔡管事，在京都多溜溜達達了大半個月，可算啓程往回趕時，那些嗅覺異常敏銳的商販們，都快趕到荒城了。

這些人，自然不會空手前往荒城，這不蔡管事進京送年禮面聖當天下午，便傳出了風聲。其實壓根不用人特意傳播，整個鳳國誰人不知那荒城，一年四季除了滿天黃沙，旁的什麽都沒有。

甚至私下裏，早在三皇子慕恒抽中了荒城那天，大部分人都覺着這倒黴皇子，基本已經被排除在太子人選中了。更何況，三皇子慕恒到了荒城這大半年裏，一次次沒少派人到旁處調運更多的糧食，以求解決荒城百姓的吃食問題，不至于活活餓死。

這不，第一批商販日夜兼程趕到荒城，特意送上了好些物資，而其中大多數便是粗糧，乍然瞧着尚且還未黴變的各種陳年粗糧。

“殿下，果然如您事先預料那般，這些人……還真是……”慕恒身邊，另一個親信，幾乎是咬着後槽牙，強忍着怒氣道。

“無礙，這些人能想到拿出陳年舊糧，已屬難得了。更何況，除了那些陳年粗糧，不還有旁的，荒城百姓需要之物嘛。”對此，慕恒不太在意地擺了擺手。

“殿下，那些陳年粗糧，不如就交給小婦人？”恰巧李母淩妙音也在一旁，便笑盈盈地開口道。李母除了擅醫外，更擅廚藝。便因此被慕恒安排負責管理豆幹以及薯芋粉絲加工事宜。

于是這些絕對不可能丢棄浪費的陳年粗糧，很快便有了去處。除了一部分着實不太好的，簡單清洗幹淨後，煮熟拌上草料，拿來喂豬跟雞鴨鵝。至于剩下的，則再加工成了各種容易保存的糕點。

哪怕缺糖少油，口感差了點，那也能填飽肚子不是。最主要的一點，經過李母那精湛廚藝，化腐朽為神奇過後，反手賣給前來荒城的那些商販，真沒少賺銀子。

裏外裏，不過是多費些功夫罷了，妥妥的借雞生蛋，雞蛋賣了不少小錢錢不說，順道還将年歲大了不再下蛋的雞給宰了炖湯喝。

如此自是極好的。

至于那些商販，一批接着一批，千裏迢迢過來，無非想要那些玻璃制品。慕恒得了李輕月的提醒，愉快地來了個饑餓營銷，順道價高者得。

畢竟哪怕再小的小玩意兒擺件，那都是獨一無二的，這價錢稍稍貴一點，很正常不是。而這些銀錢，慕恒選擇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也不過短短兩三月，整個荒城便換發了新的榮光。

望着青石板鋪就整潔的街道，兩邊錯落有致林麗的商鋪，耳邊是小販們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李輕月一瞬間似有回到現代古鎮的既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