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章

第 68 章

兩個侍衛見了,不由得有些瑟縮。

高個侍衛壯着膽子問了一句,“娘娘,老鼠往哪邊跑了啊?”

李氏沒有說話,擡起手指了一個方向。

兩個侍衛對了一下眼神,看了看昏暗的角落,往李氏指的方向過去。

擦身經過李氏身旁,矮個侍衛聽得耳邊一陣長劍出鞘的聲音。

他的腳步一頓,慢悠悠下移視線……

空落落的劍鞘挂在腰間。

佩劍已經被抽走了。

“廢後李氏!你要做什麽?”高個侍衛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反應迅速地将劍架到李氏的脖頸上。

李氏的動作也很快,感受到頸間的涼意,她向反方向側頭躲了躲,順勢擡起手中的劍,将它抵到矮個侍衛頸間,“本宮要做什麽?”

李氏冷笑一聲,大喊,“本宮要見皇上,要見太子!”

“你當你如今還是從前的皇後嗎?你已經被打入冷宮了!”高個侍衛朝她喊話。

李氏一下黑了臉。

她斜眼去看高個侍衛,冷冷地瞪着他。

矮個侍衛見她的注意力被轉移,手探向前,想要搶過她手中的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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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腦後卻跟長了眼睛一般,手使勁一劃,帶着劍在劃出一條橫線。

那劍尖不偏不倚正好從矮個侍衛脖頸上過去。

李氏用的力氣不小,那血立即飛濺出來,落到她的衣服上,灑開一條紅線。

矮個侍衛吃驚得雙目瞪大,愣了一會,整個人就倒在地上,捂着脖頸抽搐,溫熱的血液流向石磚,染紅一片。

高個侍衛見了,雙腿發軟。

他握劍的手有些抖,面對當下的境況,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殺?

面前這人雖然是廢後,可身份地位還是擺在那裏的,到底是這宮中的尊貴人……

不殺?

若是不殺,感覺這廢後李氏就要砍過來了。

而且不殺,第二天上頭怪罪下來,他又不知道要落個什麽罪名。

李氏看出了他的害怕,與他商量,“你放我走。我只出去看看我的孩子,去替他到皇上跟前求一求,将他未來的路安排好,我就自己回來。”

高個侍衛不知道作何回答,緘默着閉口不言。

李氏以為他妥協了,後退着遠離侍衛架在她脖子上的劍,朝外面走去。

方才踏出宮門,右側拿劍的手被人用力一刺。

李氏的手一瞬有些脫力,疼痛自破口處向周圍傳遞。

李氏黑了臉,停下腳步,迅速替換拿劍的手,回身看準目标,不等高個侍衛反應,便将劍直直刺入高個侍衛心髒。

有些猝不及防,高個侍衛失去平衡向前傾倒,壓在皇後身上,吐出一大口血,噴在李氏臉上,背上,最後倒在她的肩膀上,失去了呼吸。

“你自找的。”

鮮血仿佛在李氏臉上顯出幾分豔麗,恍若地獄惡鬼一般妖異詭谲。

她惡狠狠倒了一聲,完全沒有殺過人的害怕,雙目堅定而冷漠。

李氏側身一躲,那尚還溫熱着的屍體即刻失去倚靠,向地上倒去。

她看也沒看一眼,快步向前走去。走向巷子的盡頭,隐沒在黑夜之中。

-

“讓我進去。”李氏舉劍,威脅太子殿前的侍衛。

前頭的侍衛出聲,“娘娘,您還是莫要為難我們了,回……”

侍衛的聲音一頓,整個人摔倒在地,頸側噴出鮮血。

李氏盯着餘下的侍衛,冷聲重複,“讓我進去。”

其餘幾個侍衛看看李氏身上的血,再看看倒在地上的人,心裏生了畏懼。

守在中間的侍衛在心中盤算了一會,想着這是太子殿,李氏盡管是廢後,那也是這太子的親生母親,就算心狠,那也不會把劍架在太子的脖子上,他開口,“好,娘娘您請。”

他說完,随即後退給她讓路。

餘下那些不知道怎麽拿主意的,聽到有人出聲,不作猶豫聽了他的指揮,跟着他向後退。

李氏對上中間那侍衛的眼睛,冷漠的雙眼柔和了一瞬。

她擡腿跨進太子殿,随即撒開腿跑了起來。

看着李氏的背影,中間那個侍衛再次出聲,“走,去将此事禀告給皇上。”

……

跑到寝殿門前站定,李氏擡手想要叩門,突然擡起的手有些疼,她吃痛地皺了皺眉,這才想起她胳膊上還有傷,手上還拿着劍,身上濺了血。

李氏突然慌張起來,她将劍丢到一旁的地上,雙手擡起來在身上一通亂擦,想要整理好身上的血漬。

就在這時,旁側一道腳步聲靠近。

李氏扭頭去看。

危宥年站在拐角處,停下了腳步。

他們隔着長長的廊道對視。

借着微白的月光,危宥年看清了皇後身上的血漬,他先開口打破兩人之中的僵滞,“殺人了?”

李氏有些怔愣,木讷地點了一下頭。

“要去見殿下?”

李氏再次點頭。

“你這身不方便,我帶你去換一身。”危宥年轉身朝前走。

李氏擡手看了看髒污的手心,跟了上去,“為什麽幫我?”

危宥年:“你是殿下的母親。”

“我不願殿下傷心。”

李氏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挺闊板直的脊背,突然覺得他好像沒那麽讨厭了,她主動問他,“你如今……疼到什麽地步了?”

危宥年頭低了些,“……”

“你的毒不過如此。”

“呵。”李氏突然笑了,“看來你對青歲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危宥年停下腳步,“旁邊那個屋子裏應該有些女子換洗的衣物,若是想與殿下見面,便快些。門口守着的侍衛走了許多,想來是去向上頭禀報了,你沒多少時間了。”

李氏正了正神色,推開房門,去裏面随意找了一身衣服換上。摸到舊衣裳裏藏着的藥瓶,李氏猶豫了片刻,走了出去。

危宥年見她出來,轉頭就要離開。

“年奴。”李氏最終還是決定喊住他。

危宥年停步。

李氏走上前,将手裏的藥瓶塞給他,“這是解藥,若是只疼在皮膚,連續服用一周便能解毒。”

“往後我不能替青歲打算了,還勞請你護着我的青歲,叫他平安喜樂。”

李氏擡起手,抓住危宥年的手腕,低下頭,懇切地憋出四個字,“算我求你。”

危宥年本來還将藥瓶攥得很緊,聽完李氏的話,他笑了,抛着藥瓶玩,“只可惜晚了。”

李氏有些慌神,“晚了?”

“是我給的不夠是嗎……”

“是,我如今給的不夠,只一瓶解藥而已……”

“只是這一瓶已經是我的全部,這毒……我也是從別人手裏要來的。”

“你還想要什……”

“我的意思是,這瓶解藥給的晚了,已經解不了我的毒了。”危宥年朝殿門走去,“殿下估計是想見娘娘的,你抓緊吧。”

李氏目送危宥年的背影離開,心裏一陣發麻。

反應過來危宥年的話,她立馬又小跑起來,向寝殿奔去。

……

她推開門,小聲叫喚着:“青歲。”

“青歲……”

沒有應答。

李氏加快了步子走去裏面。

淩青歲趴在床上,面色慘淡,雙眸緊閉着,聽到聲音,只是輕微扭了扭頭,再沒有其它反應。

李氏撲到他床邊,将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

“瘦了。”

“怎麽瘦得這樣厲害……”李氏心疼極了,撩開被子,看到他紗布之下透出的血色,喉頭哽咽。

“青歲,你在外頭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娘……”淩青歲突然出聲,一只手在床邊摸索,皺起眉,眼睛依舊閉緊,眉頭緊縮,看起來很是愁苦。

“诶,诶……”李氏連忙握住淩青歲的手,“娘在這,在這啊……”

淩青歲發出低低的嗚咽聲,恍如小兒一般,“娘,我好苦……好累。”

“我再也不想做太子了。”

李氏跪下來,低着身子,伸手輕拍他的肩膀,哄着他道:“好,好,不做太子了,我們青歲不做太子了,去做閑散富貴小王爺,就同你之前跟娘親說的那樣……”

李氏另一只手擡起,想要将他黏在額前的頭發撩開。

指尖感觸到的溫度格外滾燙。

李氏的動作一頓,攤開手掌仔細觸碰了一下他的額頭,再用另一只手碰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青歲,青歲!”李氏終于察覺到不對勁,拍了拍淩青歲的臉頰,可淩青歲現下是連一點動靜都沒有了,就趴在那,緊皺着眉。

多年前的無措和恐懼重新湧上來,恍惚之間,李氏覺得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夜。

那個淩青歲高燒昏迷,幾度在她懷中驚厥抽搐的雨夜。

外面的雨真的好大啊,大到沒有人能夠聽到她的呼救聲,大到雨幕幾乎要颠倒了夜色,雨絲閃爍着,快要花了人的眼。

她一家一家地敲門,換來一家又一家的沉默。

起先旁邊還有人替她和淩青歲撐傘,後來撐傘的奴仆也跑了,只剩下她和淩青歲在雨幕中徘徊。

終于,在雨勢減小的時候,她敲開了一扇門。

那是玉京中很有名望的一位大夫。

但是他認出是她,是玉京中剛被貶的禦史的女兒,三王爺的側妃,就立馬又關上了門。

那時雨聲不太大了,李氏将他口中的話聽得很清楚,“娘娘府中的禦醫,怕是比老朽高明,老朽就不買弄了。”

哈哈。

高明?

李氏的眼眸一下子暗淡了。

她擡頭看向漆黑的天幕,仿佛望着自己漫長卻已經塵埃落定的餘生……

禦醫的醫術是好,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她的父親近日因為命格不祥被貶了,連帶着整個府上都不待見她,王爺也有一整月沒去看她了。

青歲回來還跟她說,近日夫子全然當他不存在,旁人的功課他多少指點一句,可是一整節課下來,夫子連他的名字都沒叫過一次。

哈哈。

他們告訴她,這就是命!不吉祥的命!

自己得認!

見了人得躲,免得傳染,禍連他人!

雨幕愈來愈大,她越來越絕望,抱着淩青歲縮在街角等死。

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恍惚間,雨幕盡頭出現了一襲黑袍,像是地獄裏的黑無常,慢慢走向她……

“去他狗屁的天命!”李氏惡狠狠地怒吼一聲,斜眼瞪着眼前的黃金佛像。

她将淩青歲抱緊。

可感受到淩青歲身上的滾燙之後,她那副兇惡的面孔即刻變得惶恐,有淚花在她眼中打轉,她跪在床邊,看上去又是那樣的無助可憐。

“青歲!”

“青歲,醒醒!”

……

“娘來了。”

“娘來護着你了……”

李氏嘴唇打着顫。

見淩青歲久久沒有反應,李氏崩潰地嘶吼起來。

“——啊!!!”

“救命!”

“來人哪!”

“救命!!!”

……

寝殿四周圍着菩薩像佛像,他們靜靜端坐,在幾盞燭火之下晦暗而神聖,神情良久沒有動容。

李氏早已哭成個淚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奮力嘶吼,

——“救命啊!!!”

“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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