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章

第 70 章

眼前飛舞着各色花瓣,淩青歲有些眼花。

也是難為她們在這快要入冬,百花凋零的時節尋來這麽多色彩鮮妍的花朵。

大家這樣開心,淩青歲不想做掃興的那個,他壓下了心頭的脹悶,朝女子們笑起來。

他握住危宥年的手下了馬車。

剛踩到地面擡起頭,餘光之中,淩青歲遠遠瞥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愣了幾秒,他再次向那個方向尋過去。

那女子站在人群邊緣,與淩青歲初見她的時候很不一樣。

那時在四方殿,她坐在道士的腿上,衣着淩亂,妝容豔麗妩媚。

如今再見,她褪去了身上暴露的衣裳,換上了布衣,頭發用頭巾裹起來,溫婉賢淑,恬淡靜雅。

她一直盯着淩青歲所在的方向瞧,對上了淩青歲的目光,她款款一笑,沖他行了個禮。

見她過得這樣好,淩青歲心頭湧上一股熱流。

淩青歲也朝她笑了笑。

旁邊有的女子已經撒完了花,抱着空花籃,仰頭望着淩青歲,問他,“太子殿下,你預備給我們這條街起什麽名字啊?”

“是呢,人家師父說了,只等殿下起了名字,咱們這條街的漢白玉牌坊就要竣工了,就可以立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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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想想。”淩青歲視線掃過人群,又在菩柳身上停了一會。

糾結了一會,淩青歲釋然地笑了。

“不若……”淩青歲擡起手,“我先聲明,不是我偷懶不肯費腦筋,只是我思來想去,唯有這一項最得宜。”

“殿下快說……”

“殿下請說。”

大家十分期盼,叽叽喳喳地催着。

淩青歲張開嘴,話音還未落下,人群中便有人噓聲小聲道別說話了。

這樣的動靜從遠傳近,很快她們都安靜了下來,睜大眼睛等淩青歲說話。

淩青歲:“不若就不題字了,挂一個無字的空牌坊吧。”

女子們愣了一下,一聲不吭。

雖然她們一句話沒有說,但臉上逐漸退下去的笑容出賣了她們。

菩柳在後頭,将這些清楚明白納入眼底,她出聲詢問,“殿下不題字,是有什麽說法嗎?”

淩青歲本來正發愁要怎麽開口解釋,菩柳一問,他倒是有了機會,清了清嗓,他道:

“這世上的人,無論男人女人,都沒有完全一樣的兩個人。就算臉長得再像,那性子也不會一樣。捏繡花針,或是挽弓搭箭做人中豪傑,這兩件事與是男人還是女人并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全憑自己的心意做主。”

“其實我想了一路,該用什麽樣的詞彙來形容來命名,糾結了半晌,始終覺得不妥帖。”

“依我淺薄之見,我覺着人不該被幾個字束縛住定義住。今日我想做野草,明日我想做牡丹赤芍便做不得了嗎?或者又可以這麽說,若是我今日做了野草,明日做了牡丹赤芍我便不是我了嗎?這話也不該這麽說。”

“總之,我不起名,是因為這是大寧第一條全部都是女子商鋪的長街,我也想要告訴咱們大寧的女子們,你可以去抛頭露面,可以倚靠自己的雙手謀生養活自己。倚靠自己并不可恥,女子不是只有賢良淑德這一條出路。”

“她可以潑辣,可以市儈,更可以有力量……”

因為下頭一直沒有反應,那些女子都眼巴巴望着他,所以淩青歲不停地在拼字湊話,想要細致地将自己的心意說明白。

他的視線停在每一個女子身上,想要她們給自己一點回應,于是他盡量将用詞貼近生活,“也可以飽讀詩書……一餐吃幾碗飯都可以。并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不用接受別人的審判,說女子讀什麽書,吃那麽多做什麽……”

“這我懂了!”一個大娘叉着腰,一副被點透了的模樣,皺着眉很認真的說,“太子殿下你要這麽說,我就明白了。”

“就是我們應該以吃飽為主。我平日吃一盆飯才能飽,可別人總覺着我這樣吃太多,覺得我像豬。但我不應該理他,就該吃完一盆飯填飽肚子。讓自己吃飽快活才是最要緊。別人說我像豬的話,簡直跟屁一樣不用理。反而該用扇子将它的臭氣扇走,免得臭到自己。”

“所以太子殿下不題字,意思就是告訴我們,我們每個人的飯量都不一樣,他為了照顧我們每個人,所以就不規定我們每餐吃多少飯了。”

大娘說完,兩手一拍,看向淩青歲,“是這個理不。”

淩青歲細細聽完,覺得頗有道理,只是這個形容……

淩青歲有些哭笑不得,歪了歪頭,“倒是也沒問題。”

“話雖然糙了點,但理不糙。”

*

離開長街之後,淩青歲一行人就正式踏上前往雁北塞的路途了。

将近傍晚,他們行至一個小村莊附近,于是他們決定前往那裏找個客棧落腳歇息。

奔波了一路,馬兒有些渴。

看到村頭有一口井,危宥年當即便想要上去打水上來給馬兒喝。

危宥年的動作叫回村的大爺看到了,大爺趕忙上來攔他,“這水喝不得,可喝不得。”

危宥年看着桶裏清澈的水,不解,“為何喝不得?”

大爺正眼向危宥年打量過去,“你是外來人?”

危宥年點頭,皺起眉,“外來人便喝不得了?”

“诶呦,何止外來人,咱們自己人都沒有這樣随意喝的,咱們村裏頭的水啊,不曉得從什麽時候開始,喝了便會得病,那水的味道也是……”大爺擰起眉,一副嫌棄的模樣。

淩青歲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下車來查看,“發生了何事?”

大爺見淩青歲衣着不凡,多看了他兩眼,“快些同你手下說吧,叫他別随意喝路邊的水。也別怪我多嘴,我見你們這副行頭,是要出遠門走遠路,往雁北塞方向去吧?”

淩青歲點頭,“正是。”

“你們若是想要一路平安,那從此往後的水,便不要亂飲。咱們這的水都不知道怎麽了,一股子臭味哪。”大爺說。

“那哪裏的水才可以喝呢?”

髒污的瓷碗重重放在泛着油污的桌上,皺紋堆疊的手拎着水壺傾斜,淺紅色的水從壺口流出,填滿髒污的瓷碗。

“這就是可以喝的水。”大爺坐在三人對面,拿手點了點。

淩青歲伸手拿起瓷碗,打量了一下瓷碗中的水,聞了聞它的味道,放到嘴邊預備喝一口。

一直在旁邊盯着的危宥年趕忙伸手去攔,“阿歲,當心。”

聽到這個稱呼,淩青歲愣了一下。

危宥年随即乘這個時候拿走危宥年手中的瓷碗,将它重重放到桌上,他看向那個大爺,“你方才說井裏的水喝不得,這裏的水為什麽就喝得了?”

“不信我?”大爺哼了一聲,向後一靠抖起腿來,“要不信我,你還信不過別人,別人碗裏可都是這樣顏色的水,你看誰喝了倒下去了?”

淩青歲聽話地轉身扭頭去看。

但事實上,早在剛進門的時候,淩青歲就偷偷觀察過周圍了,大家碗裏的水顏色都是紅的。

所以看到大爺倒出來的水也是紅的時候,他的戒備才放松些。

但并不代表他完全相信了對面這個老頭。

之前花冠客棧一事,淩青歲已經見識了梁碩的手段,之前也有一樁怪事,是花棺客棧掌櫃吃了帶毒的飯菜,卻安然無恙的事情。

他方才喝水,其實并不是真的要喝,只是做出個動作,想要試探對面的大爺……

誰知道被攔住了。

淩青歲看完一圈坐好來。

大爺再次問,“是不是,是不是大家都好好的?”

淩青歲三人不做聲。

這樣的沉默在大爺看來就是不信任,十足十的不信任。

他來勁了,胸腔起伏着,似乎有些被氣着了。

他重新拿了個新碗,拎起壺子倒了一碗水,水滿之後,他舉着碗在淩青歲三人面前晃過一遍,“看清楚了啊。”

随即他二話不說就全部喝了去。

因為喝得太快,大爺嘴邊流下一些淡紅色的湯水,他擡手擦幹淨,将空碗甩到桌上,“你們就看我有沒有騙人嘛。”

空碗在桌上咕嚕嚕轉了幾圈。

一直沒什麽話,靜默得像不存在的王康突然有了動作,他拿過桌上的碗,沖大爺笑笑,“多謝款待吶。”

王康拿着碗,像淩青歲一樣聞了一下味道,仰頭猛喝起來。

為表心意,喝完之後他還不忘将空碗給大爺看了看。

大爺拍了拍大腿,暗自點頭。

王康開口問大爺,“所以為何此處清澈的水不能喝,有顏色的水才能喝呢?”

大爺眯起眼,回憶了一下,“其實原本不是這樣的,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清澈的水才喝不了的。”

“若是喝了會如何?”危宥年問。

大爺身子前傾,朝他們快速說道一嘴,“喝了就得見閻王。”

“竟然這般嚴重?”淩青歲不免感慨,“老人家您可否跟我們說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見他們來了興趣,大爺先前不被信任的委屈上來了,他搖搖身子擺起譜,“要說……”

“要說也可以。”

“就是那件事,沒有酒肉實在是不好說,說了,平白無故瘆得慌啊。我老頭子心髒受不了。”

“若是有了酒肉就能受得了了?”

“酒肉是為大補之品,吃完補好了心髒,我自然就能說了。”大爺眯着眼睛嘿嘿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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