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雖然原因不同，林載揚、周譽然二人急切地想要離開“江南”的心情，卻是一樣的。

林載揚将車開得飛快，心裏有一種正在跟周譽然私奔的隐秘快感。

周譽然身上那清新、雅致的梅花香氣彌漫了整個車廂，令林載揚醺醺欲醉。

沃爾沃轎車駛進六環路之後，林載揚減慢車速。

“譽然，有沒有興趣到我家坐坐？”

林載揚慢慢開車，不時看一眼副駕駛座上的周譽然。

周譽然從漫無邊際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偏頭看着戴着太陽鏡的林載揚，問道：“你家在哪兒？”

“三元橋，錦秋莊園。”林載揚回答。

周譽然在腦海中查找了一下四九城市軌道交通圖，答道：“好，那我就打擾了。”

林載揚居住的“錦秋莊園”，是金鼎實業集團下屬子公司——華遠地産投資開發建設的高檔住宅區。

汽車駛進“錦秋莊園”後，周譽然放下車窗玻璃，注視着窗外。

花壇裏的菊花開了，紅、黃、白、粉、紫等等各色花朵在中午的明媚陽光中錯落有致地排列着，共同編造出一張絢麗多姿的花毯。

和煦的秋風送來花的芳香，遠處噴泉那嘩啦啦的水聲襯托出住宅區的幽靜。

林載揚将車停在8號樓的地下停車場，引領着周譽然乘坐電梯上8樓。

“我住8號樓A區8層，這裏是一梯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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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載揚看着身旁的周譽然，心情激動地介紹着。

打開房間大門時，林載揚那拿着鑰匙的手一直輕微地顫抖着。

一想到周譽然跟着自己回家，他的心便怦怦亂跳起來。

“譽然，請進！”

林載揚推開大門，很有紳士風度地邀請周譽然進屋。

周譽然輕輕點了下頭，帶着一絲好奇跨進林載揚家的大門。

田園風格的裝修，帶着清新的大自然氣息撲面而來，令他眼前一亮。

原木地板、家具，顯露出木材的紋路紋理，體現了原木的原始風貌，表達出返璞歸真的意味。

紅玫瑰花朵圖案的壁紙、布藝沙發，仿佛水粉畫一般柔潤、朦胧，彌漫出浪漫、唯美的氣息。

天然石料、藤草織物、植物等等将純樸、自然的田園風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周譽然站在玄關處，将目力所及的地方全部掃視了一遍，心裏有些驚訝。

他轉頭望向身旁的林載揚，正對上後者溫情脈脈的雙眸。

“你家很漂亮！”周譽然由衷地贊嘆，暗想，“原來，你是一個溫情、浪漫的人啊！”

“謝謝。”林載揚笑彎了眼，高興地說道，“我帶你參觀一下吧。”

“好。”周譽然點頭。

換好拖鞋之後，林載揚領着周譽然參觀房間。

“我這兒只有150平方米。因為是一個人住，所以我沒有買大房子。住在這兒最大的好處就是，離公司近、上下班方便。”

“面積太大不好，打掃起來很費時間。”

周譽然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一個多月以來繁重的家務活，令他對打掃房間産生了抵觸心理。

“我哥那兒，一直都是你一個人打掃？”林載揚問道。

“嗯。”周譽然點頭。

“那怎麽行？”林載揚不滿道，“他那兒房子那麽大，你又要打掃，又要做飯，又要洗衣服……一個人幹那麽多活，哪忙得過來啊？”

“确實有些累。”周譽然輕輕嘆了口氣，無奈道，“沒辦法！”

“怎麽沒辦法？”林載揚皺眉道，“你辭職不就完了？”

“陳先生需要人照顧。”

“讓他招別人。”林載揚憤慨道，“那家夥從來不知道心疼人，逮着誰都往死裏用。他以為每個人都跟他一樣，精力旺盛得跟怪物似的！”

聽林載揚這麽一說，周譽然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委屈。

從小到大，父母兄長都把他當成寶貝似的寵着、疼着，他何曾吃過一丁點的苦、受過一丁點的累？

即使他回國讀書，周譽先也将他的衣食住行安排得井井有條，不需要他操任何心。

可是，他卻為了接近陳載遠而跑到郊區買別墅，還讓大哥特意從美國帶來的廚師、傭人等人全部回國。

如今，他又為了幫助陳載遠，身兼護工、廚師、傭人等多種職位。

“我為了他做了那麽多事，他從來都不知道。”周譽然傷感地想，“在他眼裏，我只是一名合格的員工。如果我辭職了，他肯定很快就會忘記我吧？”

見周譽然低垂着眼簾、面上結着愁怨，林載揚語氣輕柔地說道：“譽然，如果你有什麽心事，不妨跟我說說。我可能幫不上什麽忙，但至少是一名忠實的聽衆。”

周譽然擡頭望着一臉誠懇的林載揚，感激道：“謝謝你。”

他想了一下，歉疚道：“載揚，對不起，昨晚我不該吹簫，害得你不愉快。”

“我沒不愉快啊。”林載揚連忙解釋，“我只是從你身上看到了我爸的影子，稍微有些傷感。”

“叔叔他……”周譽然特意停住，等着林載揚接話。

“已經去世了。”林載揚輕嘆一聲，“快10年了。”

“對不起！”

周譽然其實很想從林載揚這裏多了解一些情況，卻又怕觸動對方的傷心事，只好壓下自己的好奇心。

“沒關系。”林載揚輕輕搖頭，“都那麽多年過去了，早淡了！”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林載揚主動開口。

“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想起他了。昨晚，看着你吹簫，我突然發現，你跟我爸很像。”

周譽然回想着照片上林清秋那張清俊的臉，疑惑地問道：“我跟叔叔長得很像嗎？”

“不像。”林載揚搖頭，“他沒你這麽纖細、精致。不過，你們的氣質很像，淡雅、飄逸。”

周譽然腼腆一笑，心想：“要是能親眼見見林先生，就好了。”

“我爸是薊京大學中文系畢業。”林載揚主動介紹父親的情況，“他博古通今、學識淵博，在大學裏有‘才子’的美譽。”

周譽然輕輕點了下頭，心道，“我知道。不過，他卻入贅了富商之家，還當起了商人。”

“在我爸的影響下，我從小就喜歡讀書，四書五經、唐詩宋詞之類的，我都能倒背如流。”林載揚說得驕傲，“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些文字依然清晰地刻在我的腦海裏。”

“厲害！”周譽然豎了一下大拇指，心道，“不知道遠是不是也這樣。”

“不過，我爸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卻不行。”林載揚慚愧道，“我圍棋下得還行，其它的，就不值一提了。”

周譽然淡淡一笑，安慰道：“你已經很厲害了。像叔叔那樣的人，畢竟還是少數。”

林載揚注視着周譽然那蘭花一樣幽雅、靜谧的笑容，心道：“你也是薊京大學中文系畢業，在大學裏也有‘才子’的美譽，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或許，你是爸爸送給我的禮物。”

“我爸在世的時候，我們每天都要下一盤棋。他讓我兩子，我都贏不了他。”林載揚仰頭望着天花板，輕輕嘆了口氣，“遙想當年，真是懷念啊！”

周譽然想象着年幼的林載揚捏着圍棋子與父親對弈的情景，感覺那樣的畫面特別溫馨。

“載揚，想下棋嗎？”周譽然突然起了下棋的興致，“我們下盤棋怎麽樣？”

林載揚雙眸一亮，立即說道：“跟我來。”

林載揚通過調查到的資料知道周譽然喜歡下圍棋、而且下得不錯，心裏早已打算與其切磋一下，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父親林清秋曾經告訴他：一個人的品性，會在圍棋裏得到真實的展現。所以，想要看清一個人，下棋是最好的方法。

林載揚搬出圍棋盤、拿出圍棋子，與周譽然坐在客廳裏對弈。

猜先之後，周譽然執黑，林載揚執白。

周譽然閉目思索了一會兒，夾起一枚黑色棋子，輕輕放在棋盤右下角“星”的位置。

那棋子落盤的聲音，在靜可聞針的客廳裏顯得尤為清脆。

周譽然的棋風綿密細膩，輕靈多變，時時給人制造不舒服的感覺，并一擊使對手進退維谷。

林載揚的棋風攻擊力強大，硬度有餘，柔韌度不足。

林載揚被周譽然以柔制剛的下法弄得舉步維艱。

他對着棋盤苦惱地思索了半晌，始終想不出脫困的妙招。

他擡頭望了一眼周譽然，發現對方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端坐着，神思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

端詳着周譽然那清雅、秀逸的臉龐，林載揚對其高強的棋力敬佩不已，愛慕之情油然而生。

“我輸了。”

林載揚中盤投子認輸，不但沒有沮喪的感覺，反而笑得如同三月春光。

“承讓。”周譽然客氣地點了下頭，這才擡眼問道，“需要複盤嗎？”

“好。”林載揚笑着點頭，說道，“譽然，你可真厲害啊。我爸要是遇上你這樣的對手，肯定會非常開心。”

“謝謝。”周譽然微笑道，“我也很想有機會認識林叔叔。”

“要是咱倆能早一點認識就好了，一定會有很多美好的回憶。”林載揚感慨道。

“現在認識，也不算遲啊！”周譽然笑道。

“對。”林載揚重重點頭，心想，“我一定會牢牢抓住你！”

林載揚、周譽然二人一邊複盤，一邊探讨對局中着法的優劣與得失關鍵。

待到二人探讨完畢，已經是下午兩點鐘了。

“哎呀，已經這麽晚了。”林載揚看了一眼手表，連忙道歉，“譽然，對不起。到現在還沒請你吃午飯，真是太失禮了！”

“沒關系。”周譽然擺手道，“我只要一碰到圍棋，就會忘記時間。”

“這會兒不是吃飯時間，很多餐廳都不營業。”林載揚想了一下，說道，“譽然，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來做飯，怎麽樣？”

“你會做飯？”周譽然略帶驚訝地看着林載揚。

“廚藝跟你的沒法比，但也不至于讓人難以下咽。”林載揚實話實說。

“沒關系。”周譽然來了興致，“讓我嘗嘗你的手藝。”

“家裏沒菜了，咱倆一起去小區超市買菜，怎麽樣？”林載揚兩眼晶亮地注視着周譽然。

“好。”

林載揚笑眯了眼，高興得直想往天上蹦。

“一起去買菜啊，感覺很像情侶。太棒了！”

“錦秋莊園”的超市采取會員制，僅對業主開放。所以，即使是周末，超市裏也沒有出現擁擠的人群。

推着手推車，與周譽然并肩穿行于貨架之間，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充盈着林載揚的胸腔。

“譽然，你想吃中餐，還是西餐？”林載揚問道。

“中餐。”周譽然回答，“吃來吃去，還是中餐最精致。”

“是啊。”林載揚深有同感地點頭，“去美國之後，我最不适應的就是飲食。美式西餐太粗犷，法式西餐太繁瑣，英式、意式、俄式、德式我都嘗試過，都覺得不好吃。”

“你沒留在美國，該不會是因為飲食吧？”周譽然笑意盈盈地望着林載揚。

“那是一方面。”林載揚說道，“老外的體毛、體味太重，也讓我很不習慣。”

周譽然呵呵一笑，說道：“載揚，我發現，咱倆有點像。”

“是嗎？”林載揚驚喜地看着周譽然，由衷地說了一句，“太好了。”

“不過，我不像你那麽不适應。”周譽然心道，“畢竟，那是我土生土長的地方。”

林載揚、周譽然二人商量着挑選了一些蔬菜、水果、肉蛋奶，回到家中做飯。

二人一邊聊天、一邊做飯，時間在不知不覺間緩緩流逝。

飯菜上桌之後，林載揚挑選了一張古琴的CD播放。

那古樸的琴聲，悠揚婉轉、空靈清遠，如同清澈的山泉一般滌蕩人心。

二人在圓桌前相對而坐，靜靜地吃着飯，偶爾以眼神交彙，臉上均帶着恬淡的微笑。

周譽然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跟一個不是特別熟悉的男人相處得如此融洽。

想到如果沒有陳載遠這層關系，自己不會如此輕易地卸下心防，也不會交到林載揚這個朋友，他對陳載遠心生感激。

林載揚同樣沒有想到，自己跟周譽然竟然會如此契合。

跟周譽然相處的時間越長，對周譽然了解的越多，他心中的愛意便越深。

“載揚，飯菜很可口。謝謝。”

周譽然放下碗筷，表示自己吃完了。

“因為有你幫忙，我才能超常發揮。”林載揚笑容滿面地放下碗筷，說了一聲“謝謝”。

見周譽然站起身收拾碗筷，林載揚連忙阻止：“譽然，你休息一下，這些我來收拾就行。”

“那就一起收拾吧。”周譽然說道，“兩個人總會比一個人快。”

“好。”林載揚快樂地點頭。

林載揚和周譽然并排站在廚房水槽前，前者負責清洗鍋碗，後者負責将洗淨的鍋碗擦拭幹淨。

每将一只洗淨的碗遞給周譽然，林載揚都會有一種正在将自己的心意傳遞給對方的感覺。

洗完鍋碗之後，林載揚長久而專注地看着周譽然，雙眸之中柔情似水。

周譽然被林載揚看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問道：“載揚，你怎麽了？”

“譽然，能讓我抱抱你嗎？”林載揚的聲音微微顫抖着。

周譽然遲疑了一下，帶着一臉疑惑點了下頭。

林載揚滿懷柔情地将周譽然擁在懷中，深深呼吸着對方身上那清幽的梅花香氣，只覺心馳神蕩。

“譽然，我今天非常開心。”林載揚在周譽然耳邊輕聲說道，“謝謝你！”

他真是一個很感性的人啊！

周譽然心中一動，嘴角蕩漾着月光一般溫柔的笑意。

“我也很開心，謝謝。”

林載揚激動地收緊雙臂，恨不得立即向周譽然告白。

理智最終壓下了這種沖動，并命令他松開周譽然，以免讓對方感到不适。

戀戀不舍地松開手後，林載揚無奈地望着周譽然，心道：“真想一直這麽抱着你啊！”

周譽然看了一下手表，說道：“載揚，五點多了，我該回去了。”

“再坐一會兒吧。”林載揚急切地想要挽留。

“不了。”周譽然輕輕搖頭。

“我送你回去。”

林載揚暗嘆一聲，心裏直埋怨時間過得太快。

“你把我送到三元橋站就行，我坐10號線。”周譽然說道。

“我直接把你送到家不好嗎？”

“不用了，我還有事。”

“那我該怎麽聯系你？”林載揚帶着失望的表情問道。

周譽然将手機號碼告訴林載揚，并且在手機裏存了對方的號碼。

“譽然，‘十一’期間，你有什麽安排？”

“我要陪家人。你呢？”

“不知道。”林載揚落寞道，“也許會去單位加班，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個。”

周譽然默默注視着林載揚，猶豫着說道：“載揚，我不了解你們家的事情，不方便發言。我想告訴你，陳先生接到你祝賀他生日快樂的電話之後，非常高興。”

林載揚的雙眸中閃過嘲弄的神色，心道：“要不是為了見你，我根本不會打那個電話。”

見林載揚無動于衷，周譽然在心裏無奈地嘆息：“算了，這不是我該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