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愛

第13章 愛

程落胸口拱起了一團火, 她擡手随意地擺弄兩下那幾個盒子,甚至還看了下生産日期,最新的日期告訴她這是陳望洲新買的, 也告訴她他就是故意在拿這件事逗她, 在調戲她。

程落擡手撚起兩盒, 隔着一段距離,擡起胳膊,一個用力直接朝着陳望洲砸了過去。

她力道不大,物品從手中脫落, 一個完美的抛物線, 剛好落在了他的方向。

陳望洲擡手, 只接到了一盒,另一盒從指尖擦過,滾在了地上。

他一點兒也沒有害羞, 饒有興趣地看着她,設置還随手打開了一盒,從裏面拿出薄薄的一片, 夾在指縫間,借着燈光,細細打量着。

程落見他這個散漫的樣子, 耳根紅的徹底。她覺得剛剛的不解氣,于是把剩下那幾盒避孕套拿出來,紛紛向他砸過去。

她甚至拿起一旁的抱枕, 跑到他面前,使勁兒往他身上打。

陳望洲見她眼尾紅了, 胸口劇烈起伏着,也不逗她了, 任由她砸。

一下一下,也沒見有多疼。

倒是她,可以發發火,免得把人氣壞了。

終于,那力道漸漸放緩,他睜眼,看她卡着邊坐在沙發上,白色的抱枕被她揉在懷裏,而她的小臉,紅的徹底,鼻尖還沁出了一層薄汗。

罪魁禍首心立刻就軟了,擡手去拉她的胳膊,“三哥錯了,三哥記錯了位置,應該是在第二層抽屜裏,不信你再去看看。”

程落甩開他的胳膊,終于開口,“你就會欺負我,哪有哥哥像你這樣的?”

陳望洲不太明白她為什麽一直執着于兄妹這層關系,他們曾經做的每件事,曾經汗水交織的哪個瞬間不是在違背兄妹這層關系。

他想她認清,就算他們再裝,也回不去最初純粹的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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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個醉酒的夜晚,從那個意亂情迷的吻開始,他們就不再是兄妹了。

而可笑的是,這一步還是她先踏出來的,是她先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是她先說我們試試的。

陳望洲摸了摸她柔順的頭發,話卡在嘴邊卻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準确來說,他是壓根就沒打算安慰她,他就是要她不再逃避,要她接受他們之間畸形的戀愛關系。

程落擡眼敵視地看着他,“你就是故意的,你還不承認!”

陳望洲坦蕩蕩地點點頭,“我承認,可以了嗎?”

程落一下子撲到他的身上,一手壓住他的手,一手撐住他的胸膛,然後輕咬了下他的脖子,像個氣急敗壞的小吸血鬼。

可她又沒那個本事,也不敢太用力,最後還是收起了牙齒,在他的脖子上吮出一個紅色的吻痕。

白色的襯衫被他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領口的紐扣沒系。

而此刻,暖黃色的燈光打在頭頂,脖子上印上的紅色吻痕将他襯托得更斯文敗類一些。

陳望洲沒照鏡子,光看程落那個得意的報複性的眼神,他就知道應該是出痕跡了,還是挺明顯的痕跡。

脖子上沒什麽痛感,微微有些酥癢的餘韻。

他摸了摸,擡起幽深的眸子看着她。他突然發覺,程落是真真正正的長大了,學會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可她還是道行太淺,就知道報複他,卻不知道這種暧昧的舉動足夠讓他意亂情迷。

程落還在沾沾自喜,擡手把頭發塞到耳後,“三哥,你可別忘了一會兒還得下去幫南漾說好話,南漾還在樓下等着你過去救急呢。”

“沒忘。”

程落瞄了他一眼,推門離開。

陳望洲彎腰收拾了地下的一片狼藉,把惹她生氣的東西放回老地方。

這些東西的确是他前幾天剛買的,也沒想着剛回來就一定要把人騙到手裏,只是覺得這些東西總是有備無患的,免得像兩人第一次那麽局促。

第一次,他們吻的難舍難分,他循着直覺把人抱回了房間放在了床上。

可能還是喝了點酒的緣故,程落的眸中蒙了一層水霧,纖長的睫毛顫抖着接受他的親吻。

他滾燙的吻落在她的眉心、臉頰、耳畔,最後落在了她的香肩上,然後肩帶就脫落,露出白皙的一片皮膚。

可是急促的吻驟停,他摸了摸她的被汗水浸濕的頭發,聽見她問:“三哥,怎麽了?”

聽到三哥這個稱呼,他呼吸凝滞了一瞬,然後安撫性地吻了吻她的唇,告訴她家裏沒套,對她不安全。

她濕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像每一個做錯事等着他來收拾爛攤子的瞬間。

她問他:“那怎麽辦?”

陳望洲嘆了口氣,坐在床邊,說:“落兒你等等我好不好,我去趟樓下的便利店。”

後來想想,他其實挺忐忑不安的。他一方面知道自己這樣不對,這一步踏出去,有些東西就發生了質的轉變。可一方面,他對他的落兒的占有欲又到了極致,他不想看着她以後談戀愛,看着他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思緒被矛盾感拉扯,他不自覺趕緊穿好衣服。

他甚至覺得有些擔心害怕,他一去一回這麽一折騰,程落會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後悔。

他吻了吻她的唇,把夏涼被給她蓋上,然後急匆匆地去樓下的便利店買好了才回來。

出去吹了趟風,人也清醒了很多。他拿着手上拿盒燙手山芋回到家裏,推開卧室的門,便看見她小小的一只裹在被子裏,只有藕白的胳膊露在外面。

房間的燈還亮着,他湊近,發現她人已經睡着了,臉上染了一片緋紅。

陳望洲把燙手山芋扔在床頭櫃上,也沒舍得把她叫醒,自己去浴室沖了個冷水澡。

可能是因為空調的溫度有些高,他出來的時候,她的睡姿有些不拘小節,她把被子都踢開了,露出白皙的腿,騎着被子,懷裏還抱了個抱枕。

陳望洲嘆了口氣,這丫頭怎麽能這麽沒心沒肺,把他搞得心猿意馬,而自己卻睡得正香,呼吸勻稱。

他湊近,調了下空調的溫度,給她把被子蓋好。

也許是動作有些大,那雙濕漉漉的桃花眼睜開了,一眨一眨地盯着他,随即露出了個笑。

他們視線撞在一起的那一瞬,他得承認,他是心慌的。他該怎麽解釋剛剛那一遭,怎麽解釋兩人的半途而廢。

而程落卻沒有想這些,她打了個瞌睡,撐着床坐起來,一寸一寸挪到他的面前,紮進了他的懷裏,環住他的腰,軟綿綿地問:“三哥,我們還要不要繼續?”

陳望洲只覺得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斷了,他粗粝得指腹扣住她的後腦勺,叫她“落兒”。

他說:“落兒,我是三哥。”好像是在提醒她他們之間的關系。

程落乖巧地點點頭,蜻蜓點水般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他眉頭蹙了起來,感受到了那股沁人心脾的酒氣。

“你又喝酒了?”

程落點點頭,他走之後,她又連着喝了三大杯紅酒,然後回到床上,等待的過程一直在數羊,然後稀裏糊塗就睡了過去。

“喝酒做什麽?”

她盈然一笑,說:“壯膽。”

“那現在還怕嗎?”

她說其實她一直都沒怕。

陳望洲眸色漸深,堵上了她的唇。

陳望洲永遠都記得那一刻的感受,像是置身于大雪之中,撥開那層礙事的迷霧,入目之處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踏雪尋梅,看到了透徹的雪景中那一片

淡粉色的梅花。

隐約間,他還嗅到了淡淡的香氣,裹挾着酒氣。

“梅需遜雪白,雪卻輸梅香。”

他一直都深以為然,直到此刻,他才打破這麽多年的認知,搖搖頭,心想不是這樣的。因為落兒,可以将這兩者結合的相得益彰。他突然想到了她的畫,也是這樣繪聲繪色。

他舒了口氣,讓自己的心緒穩定下來,擡手,問她:“落兒,你還記不記得你剛來家裏的時候?”

程落點點頭,那時候她怯生生的,甚至見了他都要躲着,哪像這幾年這麽肆無忌憚?

陳望洲輕笑了,說:“那時候我就在想,就這個倔脾氣,以後找男朋友,也夠人受的。”

程落錘了他兩下,“你說什麽?”

陳望洲笑了下,“所以,還是我自己受着吧。找別人,我怕人欺負你,怕你在外受委屈。”

程落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情緒,随之便被她隐藏。

陳望洲本是個沒有什麽耐心的人,在外的形象也存在非議。可是愛人如養花,這麽多年,他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程落身上。他小心翼翼地照顧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委屈。

他吻了下她的唇,再擡眼,隐約覺得天上飄起了雨絲。

陳望洲漸漸冷靜,他知道只要再踏進一步,只需要僅僅一步,這朵自己親手養大的花就完完全全地屬于自己了。

前幾年,他沒什麽歪心思,只想把她照顧好。可現在,他卻把歪心思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因為他想一輩子都好好照顧她。

他沉下心,一鼓作氣踏出了這一步,叫了聲“落兒”。

果然,立刻感受到了她的熱情,也聽到了她的一聲輕嘤。

程落仿佛置身于一個夢幻的世界,她的世界裏擁有的不是雪地梅林,擁有的是處于斷崖處的一份依靠。

跌宕起伏、颠沛流離間,他是她僅有的一份依靠。

她感覺像是幾年前發的那一次高燒,渾身都是熱的,大腦一片轟鳴,思緒斷斷續續。

她已經燒糊塗了,不知道所處何方,只能迷迷糊糊依偎在床上,抓住身邊的胳膊,用以緩解被生病弄得不知所措的感覺。

她指甲陷入他的皮肉,大腦已經不清醒了,像極了發了高燒,但又有些喝了酒的爽感。

她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可憐兮兮地叫他:“三哥。”

陳望洲把她抱的更緊了一些,憐愛人怎麽熱成了這個樣子,像是那次在病床上哄她輸液一般,說:“落兒,不怕。”

他沒着急索取,拿出了極致的溫柔給她,像尋常的每次一樣,擡手摸了摸她的柔順的發絲。

她卻說:“三哥,你親親我。”

剎那,風起雲湧間大刀闊斧。

他依舊溫柔,只不過,他是掠奪性的溫柔,一邊溫柔地安慰,一邊掠奪得更甚。

也只有他,能将兩者兼顧得恰如其分。

而她卻驟然間看見了懸崖下面的深淵,驚濤駭浪,卷起千堆雪。

恐懼,夾雜着淋漓盡致的快意,那種發燒感又将她裹挾。

一瞬間,她只覺得有種失重感,墜入了崖底,又硬生生被托起。

恍恍惚惚間,小落兒下了場夜雨,飛流湍急,濺濕了那片土地。

陳望洲略帶着震驚,後知後覺,淋漓盡致的揮灑,全然是愛意的證明。

一場飄雪,一夜尋梅。

夾雜着夜雨,他與她進行了一場透徹心扉的交流。

次日,程落醒過來,像是小刺猬,一碰就躲一下。

她眯了一會兒,然後就開始嗚咽着哭。

陳望洲醒過來覺得頭皮發麻,見她這個樣子,他以為她在後悔,只好把人攬在懷裏,問是難受嗎。

程落臉紅的徹底,搖搖頭,掙脫開他的懷抱把臉捂起來。

這分明就是害羞的表現。

陳望洲把人拉出來,“落兒,怎麽了?”

程落看了眼嶄新的被罩,仰頭看着天花板,要是她沒有點理論常識,她會以為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尿床了。

雖然不是這樣,可她也覺得無地自容。

陳望洲也漸漸反應了過來,他粗粝的指腹描摹着她的眉心,露出個痞壞的笑,說:“那是因為我們落兒厲害。”

他說完這話,給她羞得立刻翻身把他按倒,然後對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上去,留下了一圈牙印。

-

陳望洲下樓的時候特意換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他手摸了摸脖子,在心裏暗笑。

無論是第一次還是剛剛,她咬人的時候挑的位置都大差不差,像是屬小狗的。

其實他喜歡這樣她,驕縱的小公主,不任何人的欺負,跋扈嚣張。

她的一舉一動落在他的眼裏像是加了層濾鏡,他就是覺得可愛,畢竟人是自己帶大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那個吻,讓兩人之間的關系拉近了。

總而言之,他很開心,他的落兒不像前兩天一樣排斥他、躲着他、甚至連一個擁抱都要推開。

樓下還挺熱鬧,崔禮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明顯是做學問的樣子。

而南漾乖乖地坐在蘇蓉的身邊,聽着咄咄逼人的姨媽和自己老老實實不善言辭的男朋友的交談。

南漾能感覺到自己頭頂蒙了一層冷汗,直到看到陳望洲慵懶地踱步下來,随意拉開一旁的椅子,拿了塊話梅幹塞進嘴裏。

陳望洲這個人渾身帶了一股松弛感,又欲又頹。

他的到來明顯讓原本僵持的氣氛緩和了一下,他懶懶地擡手,“媽,您說您整的這麽嚴肅幹嘛,又不是在公司開會,瞧瞧給南漾吓的。”

蘇蓉輕舒了口氣,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本來打電話給他就是讓他查一查崔禮這個人的家庭背景,順便勸勸南漾。

可她這個兒子,怎麽一下來胳膊肘就往外拐。

陳望洲起身,給蘇蓉按摩了兩下,“媽,您說您,一回來就坐在這問東問西,也不給他們兩個獨處的時間,這哪裏是您的待客之道。”

說着,他就把蘇蓉拉了起來,“這樣,您先上去休息休息,給他們倆點兒獨處的時間,順便等等我爸,等我爸回來你們作長輩的再商量。”

陳望洲看了南漾一眼,半哄半騙間就把蘇蓉帶了出來。

“媽,南漾今年也二十四了,她願意談戀愛您就讓她談呗。”

蘇蓉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不讓她談戀愛,我是得看看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免得是個騙子,像南漾她媽媽一樣上當受騙。”

南漾的媽媽,也就是蘇蓉的親妹妹,婚姻挺不幸的。

婚前百般恩愛,後來生下南漾後,男方卻嫌棄南漾是個女孩子,就開始找茬兒。

南漾媽媽受不了,後來就離婚了,一個人帶着南漾長大。

南漾從上大學開始就來了北城,正好離蘇蓉近了一些,于是她對自己這個外甥女管的便多了一些。

蘇蓉看了陳望洲一眼,“不只是南漾,等過了幾年,程落找男朋友,我也得親自把關。”

陳望洲輕咳了一聲,試探着問:“那您覺得什麽樣的男朋友适合落兒?”

“落兒這丫頭和南漾不一樣,我不能硬管,但也不能讓她受委屈,你懂嗎?”

蘇蓉說完這話狐疑地看了陳望洲一眼,“怎麽了?落兒也有情況?”

陳望洲幹笑了下,“我也不知道,我這不是也剛回來。不過媽,您說是不是,一般家庭可配不上我們落兒。”

“那是自然,要是一般人,我和你爸就得考慮考慮人的動機,畢竟你也知道,光是她爸爸留給她的財産那都不是小數目。”

蘇蓉頓了下,“你這麽說也算是提醒了我,我得注意注意落兒的近況。你走這兩年,這孩子變化挺大的,非打了六個耳骨釘,問什麽也不說,我還以為是失戀了。”

陳望洲眸色暗了下來了,如他所想,她這六個耳骨釘和他有關。

“後來我讓你小叔找人看着點兒落兒,在他們學校,還跟着她的班導師,就她那個教授聊了聊,才知道,人沒談戀愛。”

“後來我想想,她情緒不好大概是跟你出國有關,畢竟她從小就粘着你。”

陳望洲苦澀地扯了扯嘴角的笑,不動聲色地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那您覺得崔禮這人怎麽樣?”

“能怎麽樣?整日泡在實驗室,就那一份死工資。不過這些,其實我也不太介意。我介意的是他的年齡,他比南漾整整大了十歲。”

陳望洲輕咳了下,“十歲也還好吧,年紀大些會照顧人。我也喜歡小的,要是我找也得找個比我差十來歲的。”

蘇蓉刺了他一眼,“比你小十歲人才剛成年。陳三,不是我提醒你,你在外面要注意分寸,莺莺燕燕的別給我碰,我陳家丢不起這人。”

陳望洲推開門,“我知道。”

外面的莺莺燕燕他确實沒碰,可他碰了最不該碰的人。

陳望洲不覺得後悔,他喜歡程落,程落也喜歡他,他們只是戀愛自由。她的那聲三哥只是一個稱呼,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若是說他後悔,那就是後悔什麽事情都沒搞清楚就急急匆匆地逃出了國,像懲罰自己一樣,在外面拼了兩年搞定了一個大項目。

把蘇蓉送回房間,陳望洲擡腿要走,卻見蘇蓉蹙起了眉頭,“你在家裏穿的那麽厚,不熱嗎?”

陳望洲摸了下毛衣領,面不改色地扯謊:“感覺最近降溫了,可能是要感冒。”

蘇蓉也沒質疑,擺了擺手讓他關上門出去。

陳望洲沒直接下樓,反而是敲了敲程落的房門。

程落警惕地問了句:“誰啊?”

“我。”

程落攥了攥衣服,選擇當個聾子。

陳望洲輕笑了聲,“出不出來,下樓吃好吃的。”

“什麽好吃的?”程落繼續追問,他當她那麽好騙,說了句吃好吃的就想騙她開門。

“菠蘿蜜,從海南空運過來的,你愛吃的。”

“那你們先吃吧。”她像小狐貍一樣警惕,絕對不輕易開門,鬼知道她咬了他一口在他脖子上種了個草莓,他會不會是在找她算賬的。

兩人隔着一扇門,程落甚至都能聽到他嘆了口氣。

“落兒,你怕什麽,難不成下樓吃個水果我還是吃了你?家裏這麽多人,還有客人,我能做什麽?”

“那你們就先吃嘛。”

陳望洲不為所動,“那就算了,那大家都別吃了吧。菠蘿蜜是給我們落兒買的,落兒都不賞臉下去,旁人還是算了。”

程落扁了扁嘴,“不吃就不吃呗。”

她轉身就躺在沙發上,把音樂聲調大,遮住了他的聲音。

陳望洲無奈,只好自己下樓,看見南漾和崔禮還坐在那,兩人不知道在竊竊私語些什麽。

天色暗了下來,陳固北也剛回來,剛把大衣脫下來,正在那擺弄袖扣。

作為整個家裏唯一一個知道陳望洲和程落談過戀愛的人,陳固北此刻被寄予了厚望。

陳望洲湊了過來,“呦,小叔,今天什麽風把你吹回來了?”

陳固北看了他一眼,冷靜自持地說:“一會兒找你爸有點事兒。”

陳望洲點點頭,突然問他:“吃菠蘿蜜嗎?我買了好幾個,找個人給趙盡歡送過去?”

陳固北和趙盡歡的關系也挺一言難盡的,人是陳固北用手段撬牆角弄到手裏的。不過具體是怎麽回事,陳望洲不太清楚細節,畢竟他在國外呆了兩年,八卦的風吹不到那麽遠。

陳固北:“你不叫小嬸了?”

“人比我還小,給人叫老了。”

也許是這話取悅了陳固北,他問:“說吧,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倒也沒什麽,勞煩小叔幫我把落兒請下來吃菠蘿蜜。”

“沒了?”

“沒了。”

陳家人在某些方面極其相似,比如說在追女孩兒上,總喜歡先強迫着把人拿在手裏,然後再百般對人好試着打動人家。

就比如現在,程落不情不願地穿着淡粉色的睡衣坐在了餐桌前,看着陳望洲親自動手把一整個超級大的菠蘿蜜打開,然後戴上一次性手套,挖出一盤果肉放到她面前。

程落還沒預料到陳固北已經知道兩人的事,壓低聲音說:“我們的事你能不能別把其他人卷進來?”

陳固北叫她下樓,她怎麽能不給面子?

陳望洲攥住她的手,娴熟地給她套上一次性手套,然後塞了塊菠蘿蜜放在她手裏,“先嘗嘗,甜不甜?”

程落也是不争氣,輕咬了口,點點頭,勉為其難地說:“還行吧。”

“還想吃什麽,我找人給你弄,直接空運過來,新鮮的,到了咱們就直接吃。”

程落小口小口地吃着菠蘿蜜,突然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正緊緊盯着她。她借着明亮的燈光回看他,露出個狡黠的笑容,問了個和蘇蓉同樣的問題。

她說:“三哥,你不熱嗎?”

陳望洲摘下一次性手套扔進垃圾桶,擡手翻開毛衣的領子,問她:“這是誰弄得?”

程落笑了下,“活該,誰讓你剛剛捉弄我?這是報應。所以我警告你,以後不要惹我。”

陳望洲根本沒把她的危脅當回事,光會在口頭上危脅,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

不過為了哄她開心,他還是應付着點點頭。

“對了,南漾呢?她不吃菠蘿蜜嘛?”

陳望洲坐在她對面,“吃的話,一會兒讓她自己弄呗,又跑不了。”

“你都沾手了,你順手弄了呗。”程落不知道他在計較什麽,明明就是順手的事。

陳望洲在她的額頭上輕彈了一下,“你以為誰都是你,我都得伺候着。”

“那不是順手的事嗎?”她小聲嘀咕。

陳望洲湊她湊得近了些,滾燙的呼吸打在她的臉上,他說:“我只伺候我的落兒。”

-

程落覺得這頓晚飯吃的比較尴尬,主要是多了崔禮這麽一個身份尴尬的人。

崔禮雖說今天稀裏糊塗就跟着來了陳家,可他畢竟是一個研究生導師,閱歷擺在那,風風雨雨還是見過的。

所以面對着蘇蓉的問題,他能應對自如,舉手投足間也盡是一個老師的儒雅。

程落飯前吃了一小盤水果,所以真正到了飯桌上,沒吃兩口就說吃飽了。

礙于外人在,她也沒敢上樓,坐在一旁打瞌睡,玩了會兒手機提了提精神,就又困了。

至于這一桌子各懷心事的人到底談成了什麽樣子,她也不怎麽感興趣。

不過陳望洲倒是說話還算算話,有時候蘇蓉聊到刁鑽的問題,他還會開口幫忙說兩句好聽的。

陳望洲坐在程落旁邊,剝了個螃蟹,不動聲色地放到她的盤子裏。

程落擡眸,滿臉困意。

“困了?”陳望洲壓低聲音問。

程落像個不倒翁似的點點頭,還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說:“估計是下午喝的那點酒上頭了。”

“那上樓睡吧。”

程落皺着眉看了他一眼,小聲說:“這麽多人呢,我離席不禮貌。”

“都是家裏人,去吧,上去睡吧。”

程落眨眼看了看他,堅定地搖搖頭,“不行。”

陳望洲也不知道她是在守哪門子規矩,平時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會豪橫,這時候倒是像個乖孩子,連上樓睡覺都不好意思說。

最後還是他開口,說自己還有事,就先走了。

然後他輕輕推了推程落的胳膊,她抿了下唇,“我也有點事兒。”然後跟着陳望洲一起離席了。

上樓的時候,陳望洲突然問了句:“落兒,你說我們這樣像什麽?”

“什麽?”

“像不像私奔?”

程落怔了一下,又恢複成了那個抵抗他、讓他陌生的樣子,她說:“你別瞎說。”

陳望洲自嘲地笑了笑,要是當年沒出那場意外,他真打算把兩人的關系告訴家裏。

如果家裏支持,那就皆大歡喜。如果不支持,那他就帶着她私奔好了,兩人出去住,也是逍遙自在。

可惜,沒有如果。

他思緒飄乎的瞬間,她已經轉身離開了。

整天晚上,陳望洲都在反思他的程落的關系。其實他知道,她本質上是不排斥他的,可似乎心裏有那麽一個坎,就是不願意和他親近。

他本來不慌不忙,他有的是時間和她耗,可她憑空冒出來這個男朋友屬實是給他增添了不少的危機感。

他知道她這個男朋友多半是個冒牌貨,她對他沒什麽感情,可礙不住張景澤的感情是真的。

下午在場子,張景澤說的話不算多,可句句卻離不開程落。

日久還能生情呢,所以他絕不允許程落身邊有這麽一個隐形炸彈。

次日一早,陳望洲打算帶着程落出去玩兒。

感情這東西,就得靠培養。無論是想去看海,還是去騎馬,他陪着就是了。

可他的落兒,确實是有本事,昨晚不動聲色地去找她那個冒牌男友了。

陳望洲敲了好幾聲房門,都沒人搭理,還是李姨聽見聲音過來說:“落落昨晚應該沒回來。”

“什麽意思?”

李姨解釋:“昨晚都得有八九點了,落落急匆匆地走了,說是去醫院看她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男的女的?”

“這咱們也不知道,落落沒說我也沒敢問啊。”

話已至此,陳望洲腦子裏大概有了個猜測,邊下樓邊給段磊打電話。

“你在哪?”

段磊再一次被吵醒,聲音有些喑啞,“不是三哥,這又怎麽了?”

“落兒在哪?”

段磊揉揉眼睛,“落落應該還在醫院。昨晚上張景澤醒酒後覺得難受,臉色也挺難看的。本以為休息會兒就好了,結果一直說頭疼惡心。我說帶他去醫院,他偏要給落落打電話。”

“他說打你就打?”

段磊挺無辜的,“三哥你應該還不知道吧,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你一聲,落落他們兩個在談戀愛。”

陳望洲臉黑成了一條線,“啪嗒”把電話挂斷了,直接開車直奔段磊說的那家醫院。

聽段磊說,昨晚挂了急診,他便去急診找,在挂吊瓶的人裏找了一圈,也沒見到程落人影。

去問護士,護士說病人沒辦理住院的話,估計打完吊瓶就走了。

陳望洲強撐着讓自己冷靜下來,摸出手機,給程落打了電話。

電話進來的時候,程落正在和張景澤吃早餐。

昨晚張景澤去醫院,醫生說他這是酒精過敏,偏頭疼惡心,且症狀一直持續,這是對酒精過敏比較嚴重,警告他別再喝酒了。

昨晚程落在急診陪張景澤輸了液,結束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來鐘了。

她本來就困,所以也沒折騰,正好下午的時候開了兩間房,兩人就直接回酒店住了。

回去的途中,程落還玩笑着說:“演我男朋友不太容易,辛苦你了。”

而張景澤卻笑笑說:“沒關系。”

他們兩個的共同語言很少,回酒店後兩人互相道了聲晚安就各自回房了。

今天早晨,還是張景澤先起床去樓下買了早點回來,然後敲門叫她起床的。

此刻,程落把小籠包塞進嘴裏,看着響了兩聲的手機,并沒有接。

“落落,是你三哥。”

“我知道。”程落把手機屏幕熄掉,“別管他,咱們先吃,一會兒你不是還得回學校呢?”

“你呢?”

程落撓了撓頭發,“我,待會兒再說吧,反正今天也沒課。”她大四,課少。

過了兩秒,張景澤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他沒有任何防備就接了。

陳望洲盡力壓抑着自己的怒火,也沒說自己是誰,單刀直入沉聲問:“落兒呢?”

張景澤擡眸,辨別了一下聲音,将手機遞給程落,“落落,你哥哥。”

程落不情不願地拿起手機,輕哼了一聲。

“在哪?”

“有事嗎?”程落嫌他多管閑事,她小的時候都不用事事向他報備,現在倒是刨根問底問個沒完沒了。

“我問你在哪?”陳望洲手敲打着方向盤,仿佛耐心馬上就要消失殆盡。

程落也心虛了起來,她看了眼張景澤,放下手中的包子走到陽臺,手撐在玻璃上,“我能在哪啊,我一會兒還得回趟學校呢。”

“回答我的問題。”

“我要不說你又能怎麽樣?”

“你要是不說,那就等着奶奶叫你回家,直接談論我們的婚姻大事。”

程落回眸瞄了眼張景澤,慶幸自己沒開免提,她壓低音量,“你瘋了!”

狗屁婚姻大事,言外之意不就是要把兩人的關系捅出去嗎?

“我昨天沒和你說嗎?看你和你那個小男友在一起我要嫉妒瘋七惡峮四而二2物玖以嘶七看肉文了。還有,落兒,我們的事,我早就想讓他們知道了,所以,你別惹我。”

他本來不想和她置氣,她妄想找個男朋友就潑滅他的希望,他覺得這行為有些幼稚。所以除了嫉妒張景澤,他還挺願意陪她逗着她玩一玩兒的,畢竟自己的人,得哄着。

可一想到昨晚她偷偷跑出家裏,忙前忙後伺候着張景澤,甚至兩人還一起回了酒店,他就要瘋了。

程落胸口劇烈起伏着,握住手機的關節泛白,“你到底想怎麽樣?”

明明昨天還和顏悅色的一個人,明明昨天還給她剝菠蘿蜜幫她解圍,結果過了一宿,人就瘋成了這樣。

她不理解。

陳望洲剛剛跟她說了兩句重話,立刻就後悔了。他氣歸氣,吼她做什麽,吓唬她做什麽?

嬌生慣養的,別再給人吓出心理陰影了。

陳望洲的語氣軟了下來,“落兒你在哪?我接你回家好不好?”

程落吸吸鼻子,“不好。”

陳望洲點燃一支煙,把窗戶打開,料峭的風拂在臉上,讓人清醒了些。

“你這樣我能拿你怎麽辦?”他似乎很無奈,嘆了口氣,“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一門心思撲在了外人身上,惦記着別人,哪怕自己很困也要去醫院照顧別人。”

“在落兒的心裏,別人就那麽重要,只因為別人是你名義上的男朋友。相比較而言,三哥就是個可以随便抛棄的人,三哥從樓梯上摔了下來,你也不關心。估計後腰那兒不是青了就是紫了,我自己上藥又夠不到,讓別人給我上藥,我又怕人看見我脖子上的吻痕,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程落心跟着一顫,“怎麽還摔了下來?”

“想你想的。”

程落不知道這種時候他怎麽還有閑心開玩笑,她的眉頭蹙起,“你能不能正經一些?”

“正經一些,好。那三哥鄭重地跟你道歉,剛剛我不該兇你,不該吓唬你。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不會說的。這樣可以原諒我了嗎,落兒?”

程落咬住唇,輕“嗯”一聲,“那你現在在哪?”

陳望洲彈了彈煙灰,手肘撐在車窗上,看了眼醫院門口的人流,說:“在景苑家裏。”

然後他又問:“你可以來幫我上藥嗎?”

“你不用看醫生嗎?”

“不用,我照鏡子了,就是有些淤青發紅,塗點紅花油應該就行,可惜我自己夠不到。”

“那你等我下,我馬上過去。”

挂斷電話,程落跟張景澤解釋了兩句就開車去了景苑。

電梯到達三十三層,她也沒敲門,試探着輸了下密碼,果然門打開了。

程落習慣性拉開鞋櫃,果然看到了一雙粉色的拖鞋,是她的,兩年前的。

現在看上去,像是被人清理過,幹幹淨淨地擺放在那。

她換好拖鞋,叫了兩聲“三哥”,沒人應答。然後她尋遍了各個房間,也沒見到他人。

大概過了兩分鐘,大門從外面打開。

陳望洲看到沙發上的人,心髒暗沉了一下。

完了,回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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